一點煙火 第163節
八字眉嚇得一激靈,還妄圖開車逃走,可惜車子在這個關頭也不爭氣,怎么都打不著火。陳牧雷氣勢洶洶地拉開車門,把八字眉從車里薅了出來,揪著他的領子厲聲質問:“真可以啊征叔,還給我留了一手?” 八字眉再怎樣也沒想過陳牧雷的真實身份是警察,雙腿哆哆嗦嗦,舌頭也打了結:“我……我只是想給自己留條后路,我怕幫你滅了趙令宇,下一個倒霉的就是我,所以我才——” 八字眉話到此處,指著趙令宇道:“是他!他攛掇我的,他告訴我只要你的女人在我手里,就等于有了一個保障,可以和你談條件……” 趙令宇聳肩,大大方方地承認:“沒錯,是我,我只是提出了一個建議而已,具體怎么做你可沒跟我說。” 陳牧雷揪著八字眉,掄起拳頭就要砸下去,八字眉嚇得大叫:“我說!我說!我是派人把那個女孩子接走,但是我沒想傷害她,只是想關起來而已。” 陳牧雷從他身上搜出手機,懟到他臉上:“叫他們把人給我送回來。” 八字眉哭喪著臉,幾乎想給他跪下了:“現在做不到,我們約好不把人送到地方不會聯系,他們新的聯絡方式我根本不知道,只能等他們主動聯系我。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畢竟她得活著才有……價值。” 陳牧雷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人送去哪里?” “我不知道,地點我讓他們自己安排——啊!” 八字眉這句話徹底讓陳牧雷心里那根理智的弦崩斷了,揚起拳頭狠狠地砸在八字眉臉上。 八字眉發出瘆人的慘叫,倒地不起,險些一口氣沒緩上來厥過去,然后捂著臉痛哭不止:“之所以這么做,就是怕你對我嚴刑拷打,萬一我忍不住說了,很可能就活不了了……” 時至今日,八字眉也不知道自己這自作聰明的做法究竟是幫他茍延殘喘還是更加加深了他身上的罪孽。 趙令宇喪心病狂地笑出聲來:“我說過了,陳牧雷,你一定會付出代價。” …… 眾誠最大的黑手趙令宇終于落網,警方也找到了御馬鎮的那個破院子,并在院中發現了勝五的尸體,郭四對殺害勝五一事供認不諱。 警方根據天網追蹤到那晚拉著周云錦的那輛車的行動軌跡,但他們有意避開監控,車子出了御馬鎮沒多遠就從監控中消失了。 八字眉鄭征提供了手下的基本信息,警方發出通緝令全力追捕二人。隨后,警方也曾在多個地區發現過他們的行蹤,陳牧雷永遠都是第一個聞訊趕到的人,但線索實在有限,他始終沒能發現周云錦的半點蹤跡。 八字眉和他們最初約定的聯系時限是一個月,可惜一個月后他們并沒有如約打來電話。 從那之后的時間像把鋒利的刀子,每次日升月落,于陳牧雷而言都是一種看不見血的凌遲。 陳琰的考試成績出來了,他順利被北城體院錄取。 這個結果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意料之中的,尤其是陳琰,所以在他臉上看不到絲毫欣喜。 同樣被北城體院錄取的還有錢旭,雖然成績比陳琰差了一點兒。正逢錢瑩的生日,錢家父母特意從外地趕回來,在阮城最好的酒店為兒子大辦了一場升學宴。 錢旭反對,但是拗不過父母。因為討厭這種場合,他只露了個臉就找了借口跑出來了。 天色入暮,錢旭一時間無處可去,又不想回家,于是跑到了學校。和熟識的同學侃了一會兒大山,錢旭溜溜達達地往籃球館那邊去,然后便看到了田徑場邊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錢旭有心和陳琰惡作劇,腳步放輕來到他身后,手還沒碰到他,陳琰就突然回過頭。 錢旭反被驚了一下:“沒勁,你看見我了?” 陳琰眼底劃過幾分失望,道:“看到你影子了,還以為是……是她。” 錢旭知道他指的人是誰,情緒也低落下來,坐在他旁邊:“還沒消息嗎?” 陳琰搖搖頭,為了查找周云錦的線索,陳牧雷已經很久沒回阮城了,兩個人也刻意避免聯系。 一個想問不敢問,一個干脆也不想答。 陳琰在這里坐了幾個小時,看著學弟學妹們日常訓練。 “我以前怎么沒覺得咱們學校跑道這么長,一圈一圈,永遠沒終點似的。” “胡說八道,”錢旭道,“該什么時候停還不是跑的人說了算,累了就停唄。” “教練罰周云錦跑圈那次,她那腿上就像裝了個馬達,我都累了,她還在跑。”陳琰回憶著過往,淡淡地說著。 “是啊,永遠不能小看他們這些練長跑的,他們有用不完的體能儲備,”錢旭支著下巴和他同樣看著跑道上跑步的田徑隊員,“‘還有鋼鐵般的意志和頑強奮斗的高貴品質。’” 陳琰側目看他:“你背題呢?” 錢旭也回視陳琰,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主人公保爾·柯察金身上凝聚著美好的精神品質,可以概括為為理想而獻身的精神,還——’” “行了你,”陳琰笑著推了他一下,“還沒完了。” 錢旭也笑,兩個人笑過,錢旭道:“不過這題用在周云錦身上倒也沒毛病,別人我不敢說,是她的話,也挺適用的。” 陳琰笑容微斂,錢旭拍拍他的肩:“放心,她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句話其實一直在陳琰心里,他靠著這個撐到現在,和陳牧雷一樣不敢松懈分毫,就是因為他們太了解周云錦的個性。 在事情發生將近兩個月的時候,由于群眾舉報懷疑鄰居囚禁少女,警方終于在北方某個村子里找到了失蹤已久的周云錦。 那是一個窗戶全部封死的房間,當地警方把那扇鐵門打開,一股說不上來的腐朽味道便傳了出來。 那個味道陳牧雷太熟悉了,他愣在原地,如雷擊頂,雙腳再無法挪動半步。 “我進去看看。”簡繹心里七上八下,深吸一口氣,獨自一人走進那個房間。 房間陰暗,潮濕和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但那種味道并不是尸體發出來的,多半來自通風不足和未能及時清理垃圾造成。 房間里有一張窄小的床,床上有一個身影,呆呆地坐在那里。 人是活著的! 簡繹激動得捏了捏拳,緩慢地向她走過去,輕聲地詢問:“周云錦?” 沒有得到回應,簡繹走上前,輕撩開她雜亂的頭發,通過房間門口映照進來的光線辨認出周云錦的樣貌——那是一張瘦到他幾乎不敢認的臉。 簡繹捂住她的雙眼,想抱她出去,周云錦卻突然尖叫一聲,整個人縮到床里面,抱著被子面對著墻面。 這個熟悉的聲音仿佛開啟了陳牧雷身上的某個按鈕,他不顧一切沖進房間, 簡繹道:“是她,但是……你別刺激她。” 陳牧雷來到那張窄小的木板床邊,抬起手輕輕地碰了碰她,艱難地張了張嘴:“周云錦。” 周云錦仿佛沒聽到一般,只抱著被子縮在那里,任憑陳牧雷怎么叫她都置若罔聞。 他們誰都沒再吱聲,陳牧雷如一尊雕像杵著,既不敢碰她,也舍不得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半秒。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周云錦以為人已經走了,才回過頭來,然后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對上陳牧雷那雙深邃得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睛。 周云錦一怔,無神地雙眼里閃過一點點遲疑,隨后把被子蒙過頭頂,自欺欺人地藏了起來。 兩人只對視不足半分鐘,陳牧雷的心都要炸開了。他單膝跪地,隔著薄薄的被子碰了碰她,嗓音嘶啞地問:“你認識我,對不對?” “……” “你再看看我,”陳牧雷卑微地祈求著,“云錦,你再看看我,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簡繹轉身出去了,心里發堵。這兩個月已經把陳牧雷身上所有的傲氣和不羈磨光了,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些。 陳牧雷念著周云錦的名字,一遍一遍地求著:“也許多看我一眼,你就能想起來我是誰……想不起來也沒關系,”他哽咽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輕拽著她被子,一再地試探她,“云錦,你看看我……求你了……是你說相信我,相信我一定會來救你的,你忘了嗎?” 不知道是他話中的哪個字眼觸動到周云錦,她緩緩拉下被子,皺著眉凝視著面前的這個人。 陳牧雷就這么跪著,屏著呼吸微揚著頭,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認出我了嗎?” 周云錦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臉。陳牧雷不敢動,緊張地喉結上下滾動。 周云錦注視了他許久,然后慢慢地紅了眼眶,干涸的嘴唇顫了顫,嘴角委屈地向下撇。 雖然她的表情和眼神依舊木訥,眼淚卻已經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陳牧雷一把將她拉了過來,不顧她的反抗把這個瘦得成不成樣子的女孩緊緊地摟入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遲了。”盡管陳牧雷已經努力克制,但他的聲音還是抑制不住顫抖,“我的身邊不會再有危險,但我仍會用生命保護你。周云錦,你還愿意跟著我嗎?” 原本竭力推搡他的周云錦因為這句熟悉的話突然渾身一震,良久之后,陳牧雷聽到她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音。 “陳……” 第156章 我等你很久了 我已經來了 八字眉的那兩個手下看到了通緝令, 根本不敢輕易聯系八字眉。 兩個人商量了一番,把周云錦送到這個村子里,只因這村子里有一家是他們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 他們給了親戚一筆錢, 數目不大, 讓他做的事也很簡單,只要把人好好地關著, 別餓死了就成。安置好周云錦,那倆人就借口跑路了。 那親戚家里人丁稀薄, 父母早逝, 因為文化不高一直沒找到可心的工作,沒有積蓄也娶不到媳婦。上有一個離異的jiejie,同樣沒什么本事, 帶著孩子回來生活。 這對姐弟沒過多久就意識到被關起來的女孩多半是被拐來的,但已經收了人家的錢, 拿人手短, 就選擇當了啞巴。最主要是因為他們都認為人又不是他們拐的,只是幫忙看管一下, 算不上違法犯罪。 男人打了三十幾年光棍,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漂亮的女孩子。每次給她送飯的時候都偷偷地看她, 有時更是動手動腳。因為被趙令宇下過藥,周云錦防備心重,又看出那人心存歹意,再不敢碰他送來的食物和水,全靠那家的小孩子時不時給她從窗縫里塞進來點零食糖果充饑。 終于在一天夜里, 男人、欲、火難消難以入眠,忍不住摸到周云錦房里。 周云錦拼死抵抗,大聲尖叫, 招來了睡在隔壁的jiejie和小外甥。 男人強、jian未遂,姐弟倆大吵一架。 男人心眼小,記了仇,飯和水不再按時供應,僅能維持周云錦的生命,還封死了門窗,斷絕一切她能向外界求救的可能,也曾有過拳腳相加的時候,幸虧jiejie及時回來加以阻止。 jiejie生怕鬧出大事來,對周云錦看得便嚴了些,男人也因此沒了下手的機會。 最后還是他的小外甥和鄰居說漏了嘴,鄰居起疑,報了警,周云錦這才得以獲救。 那對姐弟哪里見過這場面,十幾個警察把他們的院子團團圍住,便不敢再有隱瞞,供出了八字眉那兩個手下的下落,警方順藤摸瓜不費吹灰之力把二人擒獲。 周云錦獲救后被送往當地醫院救治,醫生為她做了系統的全身檢查,檢查的結果比陳牧雷預想得要樂觀得多。 因為被長期囚禁,她營養不良,骨量和肌rou減輕,身上的傷新舊不一,婦科檢查也證實她并沒有遭受性、侵害。 其實身體上的傷害都是可以治愈的,最讓陳牧雷難以釋懷的是由于她長期處于黑暗幽閉的房間,加之隨時可能出現的未知恐懼對她的心理健康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剛入院那些天,周云錦抗拒任何人的碰觸,無法配合治療,連陳牧雷都無法靠近她。 等她的情況稍微好轉了一些,面對一屋子醫護人員陌生的臉,周云錦最后的視線落在了陳牧雷的身上。 她不肯說話,但陳牧雷從她的眼神看出來她需要自己,于是他慢慢靠近周云錦,小心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陳牧雷不敢輕易有舉動,而周云錦卻輕輕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只這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細微動作,差點讓陳牧雷的眼淚掉下來。 等陳牧雷帶她回到阮城,周云錦面對陌生人的反應已經不再那么激烈了,但前提是他不能離開她的身邊。 胡小鈺開車帶著陳琰去機場接他們,形容枯槁的周云錦讓陳琰震驚到遲遲不敢上前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