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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煙火 第136節(jié)

    之前她還慶幸陳琰沒在阮城,思來想去后越發(fā)后怕,尤其昨晚和陳牧雷打了那通電話后,她越發(fā)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韓刑有太多她不知道的心機。

    她從來沒和韓刑提過陳琰和陳牧雷的事,胡小鈺以前也曾說過幾乎沒人記得陳家還有個陳琰。

    就算兩個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如從前那么針鋒相對、水火不容,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也少得可憐,更別提每次見面都偷偷摸摸做賊一樣低調(diào),那么韓刑又是如何得知他們兄弟感情如何?

    更可怕的是,韓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看到她和陳琰在一起。韓刑監(jiān)視自己,這是周云錦完全始料未及的。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沒對她說過。

    周云錦越想心越亂,想把事情告訴陳牧雷,手機拿起來幾次都沒下定決心。她知道陳牧雷很可能在做危險的事,即便她說了,兩個城市相隔千里,陳牧雷又來不了,還可能會讓他分心。

    只要他們小心一些,至少在他們回阮城之前,應(yīng)該不會有事吧。

    審訊室里,枯坐了幾個小時的宋文意如一尊雕像。

    陳牧雷趕來,簡繹迎上前去。

    “怎么回事?”陳牧雷問,“他不是答應(yīng)了會交代嗎?”

    簡繹一攤手:“沒說幾句又反悔了,嘴巴像個蚌,怎么都撬不開,最后才說他只想把一切都告訴你。”

    陳牧雷:“他都說什么了?”

    簡繹:“沒什么有用的。”

    陳牧雷打開審訊室的門,在宋文意面前放了一杯熱茶。

    他什么都沒問,宋文意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那一眼,陳牧雷心下有些不是滋味。一夜之間,這個褪去了偽裝的男人仿佛蒼老了十幾歲,眼睛里一點光都沒有了,布滿灰暗。

    “陳先生,”宋文意開口,嗓音沙啞,“你們是不是找到了江小溪?”

    陳牧雷沒吭聲,宋文意又道:“你能讓我見見她嗎?”

    陳牧雷沉默了片刻,轉(zhuǎn)身從審訊室出來。簡繹也從隔壁的監(jiān)控室出來,陳牧雷問:“江小溪人呢?”

    “她害怕被報復(fù),哪兒都不敢去,目前在樓上休息室,有人看著呢。”簡繹道,“我去把她帶過來。”

    江小溪做了虧心事,夜里難眠,天亮了才敢闔眼,但睡眠很淺,聽到門口有動靜就驚坐起身。

    簡繹見她這副模樣,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宋文意要見你。”

    江小溪雙眼滿是驚恐,抱著毯子發(fā)抖:“我……我不想見他。”

    簡繹:“你不想,還是不敢?是害怕,還是愧疚?”

    江小溪答不上來,簡繹把置物柜里的鏡子拿出來對準(zhǔn)她的臉:“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記得以前自己是什么樣兒嗎?記得自己多大嗎?”

    她那么年輕的一張臉,這才幾天,眼下已經(jīng)生了幾道細紋,皮膚蒼白,干燥得起了皮。

    簡繹:“事情總要說清楚,你可以一輩子不見宋文意,只要你接受得了以后都活在愧疚里。”

    江小溪別開眼睛,不忍直視鏡中的自己。

    半晌后,她終于做了決定:“那、麻煩你帶我過去。”

    ……

    簡繹把江小溪帶了過來交給陳牧雷。

    江小溪在進門審訊室之前,匆忙地梳理了一下枯燥的頭發(fā),還猛拍了幾下臉蛋,讓自己的面色看上去不至于那么差。

    門再次被打開,傳來了高跟鞋踩在地面的聲音。

    宋文意緩緩抬起頭,終于再次見到了江小溪。

    兩個人一站一坐,相距幾米罷了,中間卻仿佛擱著一道深壕,永遠無法跨越。

    陳牧雷把江小溪推了進去,關(guān)好門。

    他給江小溪拉了張椅子,就擺在宋文意對面,然后把行動如木偶似的江小溪按在那張椅子上。

    而對于江小溪來說,那不是一張椅子,是無數(shù)把尖刀立于她身下,讓她如坐針氈。

    “我們……”宋文意張了張嘴,大概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難聽,忙喝了口剛才陳牧雷給他拿來的熱茶潤了潤嗓子,“我們有多久沒見過了?”

    “我、不記得了。”江小溪竭力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糟糕。

    “我記得。”宋文意微微扯起干涸的嘴角,“快四百多天了。”

    “……”

    “我甚至還記得最后一次見你,你穿的是一條紅白相間的條紋連衣裙,特別漂亮。”

    江小溪心虛地盯著自己的腳尖,而宋文意的眼睛則一瞬不瞬地望著她,似乎想看穿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我們分開后的這段時間,我畫了一百多張你,我以為我會慢慢忘記你的樣子,可是越畫我對你的記憶就越深刻。”宋文意的聲音稍作停頓,“如果文霖沒出事,我們應(yīng)該還在一起,或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

    “我這輩子,只交過兩個女朋友,第一個被金潤撬走了,第二個就是你。”他自嘲地笑了笑,“小溪,我們在一起那么久,你……有沒有,動過心?”

    江小溪不肯回答,宋文意等了一會兒,道:“我有,即便我們分開后,我……心里也還是有你。”

    江小溪捂住臉,心里慚愧地不敢看他,甚至連哭都不敢太大聲。

    宋文意也不催她,就那么安靜地看著她。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也一點一滴地帶走宋文意心中最后的期盼。

    到底是他一廂情愿了。

    宋文意暗自嘆息,嘴角微微地顫抖,視線看向一直一言不發(fā)的陳牧雷:“麻煩你,帶她走吧。”

    陳牧雷點點頭,把江小溪拉起來。

    江小溪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她沒勇氣回頭,因為沒有勇氣面對他的一片赤誠真心。

    “文意,對不起。”江小溪道,“我知道你想聽到什么,可是我以前騙過你那么久,現(xiàn)在不想再騙你了。”

    輪到宋文意不吭聲。

    “我……我只能說,對不起。”

    江小溪說完走出房間,候在門外的警員把她帶了回去。

    陳牧雷重新關(guān)上門,宋文意道:“謝謝你,陳先生。”

    他眼里依舊黯淡無光,一臉平靜地說:“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趙——”

    “是趙令宇,久誠會所的老板,趙令宇,我弟弟的死和他有關(guān)。”宋文意道,“我們家,藏著一個他的秘密,就在——昆靈區(qū)游樂場。”

    第127章 無間地獄   他就沒想讓你們都好好地活著……

    陳牧雷重新關(guān)上門, 給宋文意的杯子里添了點水。

    “來一支嗎?”

    陳牧雷掏出煙盒遞過去,宋文意遲疑了一下,拿了一支煙。

    陳牧雷給他點了火, 用一次性紙杯接了半杯水放在他面前。宋文意默然地抽著煙,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晚簡繹帶宋文意離開后,陳牧雷在他畫室的小角落發(fā)現(xiàn)一摞藏起來的畫, 大多是隨手的速寫,畫中人雖神態(tài)各異, 卻無一例外都是同一個女人。

    對于江小溪, 宋文意是真的在意過,哪怕得知一切都是一場陰謀和計劃,他對她居然也沒有半字指責(zé)和謾罵。

    這個人, 和幾年前只身去找金潤打架的那個宋文意一樣,對于愛情, 有一顆天真到可笑可悲的心。

    宋文意把煙頭丟進紙杯里:“謝謝你, 陳先生。”

    他眼里依舊黯淡無光,一臉平靜地說:“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陳牧雷:“關(guān)于宋文意——”

    “是, 沒有什么所謂的出國讀書, 我倒希望這是真的。”

    因為之前狠狠地發(fā)泄過, 所以這會兒宋文意的臉上是一種麻木又淡然的表情,“是趙令宇,久誠會所的老板,趙令宇,我弟弟的死和他有關(guān)。”宋文意道, “我們家,藏著他的一個秘密,就在——昆靈區(qū)游樂場。”

    果然, 宋氏對于趙令宇所做的那些事并不是不知情的。

    “我該從哪里開始說起呢?”宋文意又喝了一口茶,似乎在回想過去,“幾年前趙令宇就來找過我爸,我是后來才知道他是來干什么的,他是來拉我爸入伙的。他那個久誠會所不干凈,里面有事。”

    “是什么事?”

    “就是那些,你們應(yīng)該知道的,黃、賭、毒,不該沾的,他們都沾了。我爸本來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因為當(dāng)時我jiejie宋文秋和金曼剛分手沒多久——”

    “宋文秋和金曼因為什么事分手?”

    “他們已經(jīng)訂了婚期,我姐才知道金曼心里還有別人,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個男人。我姐右腳有輕微的殘疾,她從小敏感、自卑又驕傲。和金曼交往是她最開心的事,她說金曼很尊重她,也不在意她這一點兒小瑕疵,所以在得知金曼還有真正喜歡的人之后,她接受不了被這樣欺騙和愚弄,于是一走了之。我爸因為這個事很惱火,呵,我們?nèi)叶己軔阑穑绕涫俏牧亍榱瞬蛔屛医阌X得難堪,我們沒讓文霖把事情鬧大,就只對外聲稱他們是因為性格不合才分了手。

    “金家老頭也不知道自己兒子喜歡男人,總覺得是我有殘疾的jiejie甩了他完美又優(yōu)秀的兒子,一直忿忿不平。那個時候宋氏的情況也不太好,處處被金暉打壓。趙令宇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幫助宋氏拿了幾個很大的項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cao作的,總之每次都是金暉由于一些小問題錯失良機而宋氏中標(biāo)了,這其中就包括了昆靈區(qū)游樂場那個項目。”

    “這或許就是宋氏噩夢的開始……”宋文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爸得知他要拿游樂場來做什么的時候是有反對過的,但是已經(jīng)上了賊船,又沒禁得住他的許下的利益誘、惑……”

    宋文意手握著茶杯,感受著那熱燙的溫度,試圖把溫度傳遞幾分去自己的心里。

    “沒過多久,游樂場建成了。其中一項設(shè)施——鬼城,總是出現(xiàn)設(shè)計問題,致使幾名游客受傷,于是數(shù)次關(guān)閉維修,宋氏花錢私了才沒讓這件事曝光。”他說到此處停了下來,微微抽動了幾下眼角,“至少我本以為是這樣,直到我爸媽要鬧離婚,我才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不止一個女人——準(zhǔn)確地說,是女孩,還是未成年的女孩。在我的逼問下,我爸才告訴我那些女孩是趙令宇送給他的,他膩了一個,趙令宇就會再給他換一個。他還不小心讓女孩懷了孕,小孩當(dāng)然不可能生下來。當(dāng)然,這些事也不用他cao心,趙令宇都給他cao持好了,讓他完全沒有后顧之憂。他碰了未成年的孩子是犯法的,這事成了一個把柄,趙令宇拿著這個把柄,肆無忌憚地把昆靈游樂場當(dāng)成他的‘廢物處理站’。”

    “你說清楚一些,什么叫做廢物處理站。”陳牧雷面無表情地問,即便不問,他也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宋文意沉默俄頃:“就是墳場。我爸說,趙令宇的會所看起來和別的娛樂場所差不多,其實做得都是有錢人的生意。他們也是會員制,只要交了高昂的會費,就會有資格來到久誠的一個叫‘后臺’的地方。別看這稱呼這么普通,在那里他們可以根據(jù)繳納的會費金額不同而享受不同級別的會員權(quán)利。”

    “什么樣子的權(quán)利?”

    “他們選擇了喜歡的女孩后,只是把她們當(dāng)成是發(fā)泄性、欲的工具,這是初級會員的權(quán)利。而高級會員則是可以對她們做任何事,只要不鬧出人命,只要孩子們還有一口氣,都不算你違規(guī)。一開始的客人也不太放得開手腳,久而久之,后臺就變成了某些人的天堂,那些心理扭曲的人,有暴力傾向虐待傾向的人,在那里徹底失去了法律和人性的束縛,他們越發(fā)沉溺其中,對待孩子們的手段越發(fā)殘忍,因為不用負任何責(zé)任,所以也毫無任何底線。在那里,他們就是主宰,甚至可以掌握他人的生死。而那些被虐待致死的孩子們的尸體,就被趙令宇秘密運送到了游樂場的鬼城。”

    宋文意手里的杯子,已經(jīng)逐漸地涼掉了。他木訥地喝了口茶水:“陳先生,你小時候有沒有聽說過人們?nèi)绻谏白隽藟氖拢篮笫且碌鬲z的這樣的民間傳說?”

    “聽說過。”

    “鬼城里的地下一層,就是無間地獄的主題……那些尸體就埋在那里。”

    “……”

    陳牧雷頓時呼吸一滯,宋文意似乎不意外他的反應(yīng)。“沒想到,是吧?因為鬼城幾乎常年設(shè)施維修,即便對外開放,里面光線昏暗,溫度極低,這種地方誰會長時間停留?所以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那里其實是一個墳場。”

    陳牧雷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因為巨大的憤怒,全身的肌rou都繃緊,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爆裂。

    不止審訊室,就連隔壁的監(jiān)控室,氣氛都已經(jīng)降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