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時空神探 第40節
譚西拍了拍桌子,對葉懷睿說道: “被檢骨頭和疑似姐妹的60個snp位點的基因分型一致,符合母系遺傳規律,不排除兩者具有親緣關系。” 是的,葉懷睿拜托譚西幫忙做的,并不是現在常規的dna檢查,也就是常染色體str分型,而是線粒體snp分型檢查。 一般情況下,進行親緣關系鑒定的時候,首選當然應該是用常染色體上的核dna進行str分型,因為該檢驗可以提供最大限度的遺傳信息,對判斷案情也最有幫助。 然而,葉懷睿他們挖出來的,是一具在泥土里埋了超過三十年,血rou都爛光了的白骨尸。 不僅尸體上沒有可以提供dna檢查的軟組織,連骨頭也已不再新鮮了。 當檢材已經發生了嚴重降解的時候,依托核dna的常染色體str和snp分析基本上很難做出有用的結果來。 這時候,就輪到線粒體dna出場了。 線粒體dna是人體細胞內唯一的核外基因組,約含有16569個堿基對,為一條雙鏈閉合的環狀dna分子。 而這條dna分子跟細胞核內的dna相比,有高突變率、高拷貝數和幾乎不發生重組等特點。 在微量、降解或是腐敗嚴重的檢材中,便顯得特別好使了。 簡而言之,就是它比細胞核內dna耐艸得多。 即便柔弱的細胞核內dna已經降解得一塌糊涂了,線粒體dna卻還能茍住,哪怕只有很小的一點點,也能通過pcr增擴原地復活,把自己的數量增大到可以檢測的程度。 根據《自然》雜志的報道,德意志的科學家已經成功提取出四十萬年前人類的線粒體dna,并通過線粒體dna的信息重建出了幾乎完整的古人類線粒體基因組了。 連以萬年、十萬年為單位的古生物遺骸都能提取出線粒體dna了,那么才埋了區區三十余年的白骨尸,自然也不在話下。 然而,線粒體dna雖然優勢明顯,缺陷也同樣明顯。 最大的一個問題,是它只依賴于母系遺傳。 除了成熟的紅細胞外,人身體中的所有細胞內都有線粒體,但只有女性的線粒體基因能隨其卵子遺傳給后代。 男性的線粒體不具遺傳性,它的基因鏈只能伴隨自己的主人過完這一輩子,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在常染色體上,父母給兒女各提供一半的遺傳基因,但線粒體dna卻只能通過母系一脈進行傳遞。 換而言之,一個男人的線粒體dna是他的親媽給他的,跟他的老爸毫無關系,而他也不會把這條dna雙鏈遺傳給自己的兒子或是女兒。 如此一來,若是想用線粒體dna來證明某一名死者的身份,就得找到他母系家族的直系親屬了。 好在疑似白骨尸的司徒英雄本人,有個同一個媽生的meimei,司徒丹妮。 這也是為什么葉懷睿對黃警官說,他只要司徒丹妮,而不需要王燕的原因了。 ——因為王燕身上的線粒體dna是她mama遺傳給她的,跟司徒英雄沒有半毛錢關系。 當然,在法醫學開始開展線粒體dna檢驗的初期,由于它的母系遺傳特性,以及檢驗手段還不成熟等多重因素影響,常有準確性被質疑的情況發生。 在米帝就曾經有過庭審時,被告律師質疑過,只有幾個線粒體dna片段的鑒定報告,根本不值得信賴——“在這種低分辨率下,可能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有著相同的線粒體dna分型!” 然后法庭果真采納了被告律師的質疑,將這項證據排除了。 不過現在,時代不同了。 因為絕大多數人的線粒體dna都是不一樣的。 在檢驗的位點足夠多時,就只有同母系的親屬線粒體的dna可能相同——其中又以親生母與子女之間,或是同母兄弟姐妹之間的線粒體dna完全相同的概率最高。 這次譚西受葉懷睿之托,在這個案例手中采用了最新推出的一款mtdna-snp 60熒光檢測試劑盒。 這個盒子完美地符合了淘寶上那句最流行的宣傳語——“我很貴,但很好用”。 該試劑盒是根據mtdna進化樹,結合華國人群的遺傳特點,精挑細選出60個多態性高、回復突變率低、分型能力強的snp位點進行檢測的。 它需要的擴增片段很小,非常適合在地里埋了很多年的白骨尸這一類降解嚴重的檢材。 果然,譚西同志不愧是生物遺傳領域的專才,輕輕松松就解決了葉法醫的問題。 他的檢驗結果表明,被檢骨頭與疑似胞妹的司徒丹妮在60個snp位點的基因分型上基本一致,即是說,兩人是同胞關系的可能性很大,也就相當于證明了白骨尸便是司徒英雄了。 “太好了。” 葉懷睿舒了一口氣。 雖然他一直都認為他們從芙蘭村后山挖出來的白骨尸就是失蹤了整整三十九年的劫案司機司徒英雄,但再多的間接證據也比不上一份直觀且獨一無二的生物學證據。 現在他拿到了這份線粒體snp分型檢驗報告,也就相當于拿到了一份實證。 他終于可以在當年那樁舊案的拼圖上,拼上失落的一角了。 葉懷睿撿起桌上的檢驗報告,伸手拍了拍猴在椅子里的譚西: “謝了阿菌,我欠你一頓,過幾天補給你。” “不用客氣。” 譚西作為一個不喜歡出門的死宅,對美食的興趣其實并不大。 他只是朝葉懷睿揮了揮手,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加油”,便轉過身,埋首電腦屏幕,繼續忙自己的黏菌培養記錄去了。 葉懷睿知道這個學長兼朋友的脾氣,沒多說什么,揣上報告,離開了4號實驗室,還貼心地給譚西關好了門。 第33章 8.遺傳-02 葉懷睿本想將已確定白骨尸就是司徒英雄的事盡快告知殷嘉茗的。 可惜這兩天趕上有臺風在近海生成, 按照移動線路,估摸著會在金城擦邊登陸。 在臺風登陸前,天氣格外的悶熱, 別說是雷暴了, 整個蒼穹連一絲薄云都沒有,艷陽高照,曬得能生生將人烤化掉。 氣象情況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葉懷睿只得一面注意天氣變化, 一面試圖在白骨尸上尋些線索。 然而遺憾的是,尸體在地下埋了太久,絕大多數的證據都已經湮滅了。 剩下的那些也沒有太過特征的證據。 比如司徒英雄遇害時穿的襯衣和牛仔褲,就是最普通的街邊的雜牌貨, 從標識上根本無法提供他行動范圍的線索。 鞋子倒還略貴,是當時某個值點兒錢的舶來品, 但也不是什么需要特殊渠道才能入手的限量貨。 唯一讓葉懷睿有些在意的, 是跟鈔票疊在一起的一張紙條。 當時物證科是將它從與之重疊的紙鈔上一點一點刮下來的, 它們判斷, 那可能是一張便簽或是票據一類的紙片兒。 可惜普通的便簽紙跟經過許多特殊工藝處理的紙鈔不同, 根本沒法在濕潤的泥土中堅持三十九年,早被水汽泡爛成了變質的紙漿——能確定它原本應是一張紙就不錯了, 根本無法用任何的技術手段將它復原到能看清上面有沒有文字或圖案的程度。 葉懷睿為此還特地跑去物證那邊,親眼看了看那些晾干后已變成了棕灰色粉末般的紙屑,確定它們真的沒救了,才不得不死心,放棄了這一條未知的線索。 ——不。 葉懷睿想到: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 但隨即他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這個方法的風險實在太高了, 萬一這張紙不過是某便利店一瓶礦泉水的收據, 對案情沒有任何幫助的話, 那就實在太不值得去冒這個險了。 而在1982年,8月8日,星期日,晚上九點二十八分。 殷嘉茗已經一個人在別墅的地下室里呆了兩日有余了。 原本他跟樂樂約好了,姑娘會兩三天來一次,把足夠他維持日常需求,又不會引起別人注意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偷偷帶進別墅里。 當然頻繁出入別墅確實容易引人懷疑,但樂樂想辦法跟別墅區的開發商太太搭上了關系,從她那兒得到了合理出入的理由,而且姑娘很聰明,又足夠小心,是以至今為止都仍算順利。 然而,原本星期五就該來一趟的樂樂,已經兩天沒出現了。 殷嘉茗不敢外出,存糧已然耗盡,只能靠喝水生生又熬了一天。 若是今晚樂樂還不來的話,他也只能冒險在深夜溜下山,給自己搞點兒生活物資了。 不過比起食物和生活用品,殷嘉茗更擔心的是樂樂到底出了什么事。 樂樂是個非常靠譜的姑娘,性格沉穩機敏,做事首尾分明,若不是出了什么事,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音訊全無,連一句話都沒有交代就再也不來了。 殷嘉茗越想越擔心,都快有點兒坐不住了。 偏偏這幾日不僅樂樂沒來,他家阿睿竟也沒跟他聯系,他連個能商量的對象都沒有。 饑餓、孤獨、焦慮和不安之下,身體和精神都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殷嘉茗感到自己仿佛被世界遺忘的一縷幽魂,簡直都要被逼出幽閉創傷來了。 燈油所剩無幾,若是連油燈里的二十毫升都消耗完,那么他僅剩的光源也會消失,地下室就要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殷嘉茗只得將油燈調到最暗,只剩豆大一顆小火苗在黑暗中忽忽悠悠,暗得別說看書看報了,連自己的腳尖都看不清楚。 再說,他手頭上的報紙雜志最早的也是五天前的舊刊了——殷嘉茗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囚徒,根本不知道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殷嘉茗一個人坐在昏暗的油燈前,盯著墻上的日歷發呆。 能琢磨的事已經琢磨了太多次,沒有頭緒的事情,任憑他如何重復也無濟于事。 他干脆放空腦袋,單純就是在發呆。 人在停止思考的時候,總是無法正確感知時間的流逝的。 殷嘉茗也不知自己在黑暗而靜謐的密室里究竟坐了多久。 忽然,他聽到了“硌拉拉”一連串的金屬摩擦聲。 殷嘉茗先是一愣,然后從椅子上一蹦而起。 ——那是密室機括開啟的聲音! 殷嘉茗表情激動,幾乎就要喜極而泣了。 他千等萬等的樂樂,終于來了。 果然,他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樂樂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爬下逼仄而陡峭的樓梯,進入了地下室。 “樂樂!” 殷嘉茗叫了姑娘的名字。 三天沒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嘶啞干澀,簡直都有些不知道應該如何發音了。 然而樂樂卻沒有像平常那樣跟他打招呼。 女孩沉默地將補給放下,然后走到殷嘉茗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