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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相守這很難么 第77節

    竇云嬌的喪事是在家中辦的,后來遺骨被送到她的婆家埋葬。一起埋下的,還有云嬌腹中死去的胎兒。

    而云嬌死后的頭七,也就是下葬當日,竇云湘撞墻身亡。

    竇云湘的死,使原本就悲痛的竇洪雪上加霜,一厥不起,在榻上修養多日。

    今日,竇姀正好去侍奉父親。

    竇洪的臉色比之前要頹廢許多,兩鬢也多生了些白發。竇姀小心翼翼服侍他吃藥后,竇洪突然拉住她的手,兩淚縱橫,說了許多。

    竇姀默默聽他講述年輕時的事,當初如何從窮鄉僻囊出來,遠赴京城科舉,如何仕宦,又是如何遇上云家,得云家相幫。

    提到云如珍時,竇洪的唇明顯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卻又不愿再提。

    這時,房門被推開,有人端藥進來。

    此人也穿一身白衣,消去往日雍容,變得素靜不少。竇姀立馬起身,給大娘子讓了座。

    而當云如珍放下藥,坐到竇洪床前時,他冷冷哼了聲,別過頭:“你來做什么?”

    云氏抬手揮退了竇姀,朝那人打量,“我自是來笑話你的,當初你把瓶翠賣到勾欄去,如今也遭報應了吧!瞧你今日這樣,兩個最愛的女兒相繼死去,連你喜歡的蘭兒也病了,如今你可不比我慘?”

    這話放在往日,竇洪一定會跟云氏吵起來。

    然而現在的他好像看破紅塵,再也生不起氣來,只抿住唇不說話。

    云氏心頭忽然酸起,也不知為何而酸。明明是厭透了的人,瞧他如今行將就木,不復當年風采,心里反倒不好受。

    她也不說話,開始搗騰碗里的藥,輕輕吹:“你不是說要報復我么?你若還想報復我,就快些好起,免得我又豢養幾個面首,讓你竇家多幾個子嗣......”

    竇洪一聽,突然惡狠狠瞪她:“你敢!”

    云如珍終于笑了,不再看他,“敢不敢不是我口頭怎么說,而是做了后才知曉。”

    ......

    竇姀和弟弟離開竇家的這日,正是五月初五的端午。

    此次離開,她帶上苗巧鳳,與梨香院的幾個丫頭。

    在家門口與竇府眾人辭別后,竇姀登上馬車。與此同時,幾個小廝也拿東西塞入馬車里。

    竇姀著眼一瞧,發現這些都是紙燈——細細的竹柄,燈籠有茶白的、鵝黃的、淡粉的、青碧的...顏色繁多,但這些紙面卻都是空著的,沒有題字,也沒有作畫。

    不久后,竇平宴登上馬車。

    馬車徐徐駛動,竇姀忍不住問他:“咱們帶這些東西上路做什么?美則美矣,但行路周折,免不了要受損的。”

    他不直答,眼眸卻晶亮,“阿姐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端午?”

    竇平宴點頭,撫摸她的臉,認真道:“是了。等晚上行到城郊,我們就去河邊題字放紙燈吧?你當初欠我的,如今補上。”

    “欠你的?”竇姀發疑,“我何時欠你了?”

    提起這事,他就有點不高興。抱住她悶悶道,“都不記得了?那年你為了氣我,把我們做的紙燈全燒了。我至今都還記得你當時有多淡漠,現在心里過不去......”

    竇平宴說完,又在她脖子上咬了下。

    竇姀呼痛,登時推開他:“你能不能別老咬我,我這脖子得被你咬廢掉!”

    話音落下,她就被攬入一個懷抱。

    那人替她揉脖子,毫無悔改地笑:“誰讓你老是負我呢?我每每氣不過,只能咬你解恨了......阿姐若恨我,也可以咬我。”

    說罷,他還真指了指自己的脖頸,“不過你要輕些,咬重我可沒了。你就像我咬你那般,都是抓好力道來的。”

    竇姀瞪一眼,真是懶得理這種無賴。

    果然,就像竇平宴算的那般,馬車行駛到郊外時,已經入夜了。

    竇平宴拉她下車,在河邊找了處平整的石塊,將紙燈放上。

    她看弟弟光鋪紙燈,也沒拿筆墨。正想打笑他是不是忘帶了,轉頭竇平宴鼓掌,小年就從另一輛馬車下來。

    竇姀打著燈籠,遠遠看見,小年手里拿的,好像還真是筆墨與硯臺。

    竇平宴捧了點河水放入硯中,開始磨墨。磨好后筆尖一蘸,遞給竇姀:“寫吧。”

    “寫什么?”

    竇平宴恨恨捏她的臉,“當然是寫我們昔年所寫的!”

    他不再多說,干脆握起她的手,在那彩紙上一筆又一筆,寫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游遍九衢燈火夜,歸來月掛海棠前”......

    竇姀驚奇地發現,這些詩都是他們從前寫過的。他竟還記得,又原般原樣抓她寫了一回。

    最后寫完,他收好筆墨,一手提著這些紙燈,拉她走到河邊。

    兩人把紙燈一盞接一盞的放入河中。

    任其漂泊。

    月色下,竇姀瞧著河中斑駁的流光,潺潺到天際。

    憶起不知何年何月他說的,我和阿姐執手寫的,燈漂去天際,咱們必得上天庇佑,福澤深厚呢。

    初夏又快到了,晚風輕醉拂面。

    竇平宴盯看兩人的燈會漂到何處,衣袖下,將她的手牽得很緊。

    就像回到了當初,他們只有彼此。

    如兩只蜉蝣,只在世間的某一隅。

    或許是不見天日的小屋,或許是假山昏暗的洞里,也或許是燒火的灶臺邊、灌木叢生的湖魚池,都是偌大竇府的某一隅。

    而小時候的他們,就在這一隅中相依為命,相望相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