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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定中見下面又站著秦山芙,不由打起幾分精神。接連打過兩次交道,邢定中深知這女訟師心思最是縝密不過,需得認真聽訟才是。 沒過一會,楊秀才和他的母親也被官府傳喚到場,只是這二人對官老爺畢恭畢敬,卻全然沒將秦山芙放在眼里,仍吊兒郎當站在一旁,半分讀書人的樣子都沒有,連正眼都不看秦山芙。 秦山芙自然也是連一個多余的眼神懶得給,就立在一邊,等著邢定中拍案升堂。 邢定中大致掃過她的訴狀,對今日要審的事情約莫有了底,看罷之后問道:“所告何事,你且詳細道來吧?!?/br> 秦山芙福身一禮,“如訴狀所言,民女今日是替已故的王氏討回公道。王氏三年前嫁與楊家,與楊秀才結為夫妻,不幸的是,王氏也是前幾日遭了洋人脅迫的受害女子之一,三年前在洋人的逼迫下,與楊秀才未行拜堂之禮便當眾洞房,因此大受刺激?!?/br> 邢定中眉頭一皺,問楊秀才:“秦訟師所說的,可是實情?” 楊秀才臉上透著絲麻木。 前兩日洋人的案子鬧得滿城風雨,他便自覺將自己歸在受害人一側,混不在意地回道:“沒錯,我們也是被洋人迫害了的?!?/br> 秦山芙冷嗤一聲,“迫害?民女今日所告,便是楊秀才伙同洋人對王氏施行霸凌之惡行!” 伙同?!楊秀才一聽這種說法,頭腦懵了一瞬。 楊母反應倒是敏捷,一聽這話就啐道:“你休得胡吣!我兒與王家婦人一起被坑,一起被綁,一起被騙,怎的她便是受了脅迫,我兒便與洋人成了伙同作惡?!” 邢定中也有同樣的疑惑,問秦山芙道:“這婦人說得有幾分道理。你前幾日在菜市口不是說,這些男子是受洋人脅迫,是他人手上的工具,雖做了事,但并無罪過么?” 秦山芙則不慌不忙解釋道:“楊秀才確實是與王氏一起被綁了去的,但至于是不是被迫綁了去,那可就不一定了!”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噤了聲,不知這女子為何這樣說。秦山芙轉身質問楊秀才:“我且問你,你是從哪里聽得西錦鄉的月老廟靈驗這種說法的?” 楊秀才被突然問到關鍵,悚然一驚,結巴道:“我、我就聽說了,誰記得從哪聽說!” “好,你不記得,那我便提點你幾句。可是一個姓蔡的媒婆告訴你的?” 楊秀才一聽蔡媒婆,頓時心道不好。 秦山芙前幾日早將前因后果摸了個清楚,掏出一張畫了押的供詞,繼續道:“蔡媒婆消息靈通,是給洋人搜尋獵物的一員,前兩日剛落了獄,我便請托人替我問了兩句話。蔡媒婆當年坑蒙了不少男女,可唯獨對你卻無半點隱瞞,那月老廟里頭有什么,去完月老廟之后會發生什么,蔡媒婆可都是對你說得一清二楚的。有供詞為證,你可要看?” 楊秀才沒想到蔡媒婆已被抓了起來,一時六神無主,而楊母則在一旁胡攪蠻纏:“你休得誆我們!那蔡媒婆既是給洋人辦事的,口風必定緊得跟鋸嘴葫蘆似的,為何偏偏告訴我兒真相?!” 秦山芙卻笑問她:“為何?你難道不知道原因?” 楊母一噎,秦山芙又自答道:“也對,你不知道也正常。但那些窯子里的姐兒可是清楚得很?!?/br> 她轉向楊秀才調侃道:“楊秀才素來有些上不得臺面的喜好,我尋訪了些與你有露水情緣的女子,大家都證實了這一點。據說楊秀才每回逛花樓都喜歡一次點兩個以上的女子,最喜聚眾作樂。此節實在有礙觀瞻,我就不展開細說了,倘若楊秀才有異議,那咱就請幾個姑娘來這里對質?!?/br> 這等丑事,楊秀才哪敢讓人來質證。楊母沒想到自己兒子竟有這種癖好,一時老臉燒得熱麻熱麻,活像被人抽了嘴巴。 秦山芙繼續道:“楊秀才的這個癖好被蔡媒婆掌握,正好對了洋人胃口,蔡媒婆便對楊秀才說了實話。于是,楊秀才這才多番纏著王氏與他一起去西錦鄉的月老廟去拜月老,而到了洋人的地盤,楊秀才更是禽獸行徑,據說連洋人也沒見過這么配合的。” 王氏的父兄一聽此言,一股屈辱憤恨直沖腦門,幾乎恨紅了眼。他們只知自己的女兒是被洋人戲辱,萬萬沒想到,真正禽獸的,竟是她未來的夫君! “姓楊的!老子跟你拼命!” 王氏的父親喊著就要去扭打楊秀才,楊秀才躲閃不及,被撲到地上臉上狠狠挨了兩拳。邢定中一看底下亂成一團,驚堂木拍得震天響,好容易才叫人將兩方拉開,指著王父道:“既來公堂上告,就不興自己動手,再胡鬧,拖下去挨板子!” 楊秀才一看王家被官老爺訓斥,不免找回了點體面,于是腰桿子也直了不少,指著秦山芙道:“你個小女子休得胡言!我與外頭那些遭了害的男女一樣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口說無憑,是誣告!” 秦山芙道:“我既敢站在這,每樁指控背后可都有實打實的證據。我且問你,你說你被脅迫,是如何被脅迫?!” 楊秀才噎了一下,想起最近街頭巷尾人們描述的情狀,便脫口而出:“用刀,他們用刀逼我!” 秦山芙笑了,“哦,什么刀?長刀?短刀?匕首?短劍?” 楊秀才哽住,“這、這……時間這么久,我哪記得!” “那我來幫你回憶,據當日在場的人說,那晚你和王氏被綁到洋人地盤后,他們甚至還沒掏出刀,你便火急火燎地對王氏動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