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竇近臺本就是要去見晉王的,眼下一聽這女訟師有了主意, 閑話不多說,當即就帶著她往晉王府去。 到了王府時高庭衍正臨摹著一副畫, 他聽秦山芙被竇近臺帶來后, 并不驚訝。他鮮少無緣無故信任什么人,可他卻下意識覺得這樁案子難不倒她。 他等她行完一禮,手底下的筆未停, 淡淡問她,“秦訟師可是有想法了?” 秦山芙回道:“民女未見證據,一切只是紙上談兵的空想。” “說來聽聽。” 冷靜平和的甲方正是律師所喜歡的。秦山芙見他不咸不淡,也就放松心情,不緊不慢地細細分析起來。 “先說死者。本案死者患有舊疾,與母前去赴宴卻被主人家怠慢,郁結于心,與人尋釁招致毆打。此情節雖少不得說一句死者活該,但從律法的角度去評價,死去的這位并無過錯。” “嗯。” “再說打人之人。雖他人尋釁在先,但言語畢竟不能傷其本質。打人之人明明可以用言語反擊回去,卻自行升級事態,采取毆打的方式還擊,這便是過錯,依律本該定過失殺。” “本該?”高庭衍敏銳地抓到了她話里的言外之意,“怎講?” “如果死者當場死亡,打人之人毫無疑問便是元兇。可眼下問題在于,行兇者傷人與死者亡故之間,還存在一個第三人的救助行為。倘若救人之人行為有差池,那致死的就不是先前打人那位的原因,而是救人這位的過錯了。” 竇近臺聽懂了她的意思,“姑娘可是懷疑死者母親在這期間做了些手腳?” 他匆匆看一眼高庭衍,繼續道,“這個基本可以排除。且不說親情倫理,這位公子過身之時正好有大夫在身邊,經診斷,確實是因喘喝之癥發作致死,并無旁人加害的跡象。一定要追究,也只能追究到動手的那位公子身上了。” “敢問這位公子被其母帶離宴會到身亡,中間經歷了多長時間?” “據在場人透露,母子二人未時離席,而死者府上是在申時才傳出死訊。” “也就是說,自發病到傳出身亡的消息,約一個時辰了。” 秦山芙琢磨著這個信息,然后一愣,“作為一個喘喝致死的人來說……這個時間,會不會太長了?” 高庭衍驀地抬眼看向她。 秦山芙又道,“喘喝之癥,一般發作要不了人的命。就算發作得狠了,那便是半個時辰的功夫,怎會拖這么久?” 竇近臺道:“秦訟師的意思是……” “如果這個人,是被活活耗死的呢?” 那么,是誰耗死的,豈不就是明擺著的事了? 高庭衍臉色一肅,對竇近臺道:“帶秦訟師去見靖成侯。” * 自沈家出事之后,靖成侯府就大門緊閉,一派死氣沉沉。 那日宴席散去,范縉就當那場爭執只是尋常,并未放在心上。甚至直到寧平侯府穿出沈束世子的死訊時,靖成侯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直到官兵上門拿人,靖城侯夫婦才知道宴席上出了亂子,自己的兒子出手傷人,而對方竟一命嗚呼。 侯府死了一個世子,那可是非同一般的大事。寧平侯死了兒子轉頭就去京兆尹府報官,京兆尹哪經得住一個侯爺給自己哭天搶地叫屈,正想拿人,一聽緝拿的對象也是另一個侯府的貴子,一下子就沒了主意。 然而,到底寧平侯府與如今的曹皇后連著親,侯府和侯府,那也是不能同日而語的。眼見寧平侯府的曹夫人也哭倒在京兆尹面前,這京官一咬牙就丟了簽字,要把范縉先扣在官府再說。 自己的兒子被緝拿,這事就很難再收場了。 靖成侯也算朝廷里頗為得臉的重臣,圣上倚重,太子晉王敬重,同僚尊重,端的是一身正派傲氣。 然而自從范縉出事之后,他這個當爹的再直的膝蓋也得往下彎,沒少攜著六神無主的夫人登沈家的門。 起初沈家是閉門不見的,靖成侯結結實實吃了幾回閉門羹。但畢竟他們理虧在先,還是厚著老臉一次次登門。 之后不知為何,沈家倒是開門了,但寧平侯只寒著臉不置一詞,曹夫人則抹著眼淚泣不成聲。靖成侯夫婦一咬牙齊齊給他們跪下,以求寬恕一二,可對方既不受禮,也不說到底要他們付出什么代價,只是個賣慘,吊著靖成侯夫婦心里七上八下,讓二人一口濁氣憋悶在心里,卻是有苦難言。 “侯爺,你說寧平侯府到底是幾個意思?要說要我們縉兒殺人償命,可他家卻從未有過這樣的說法,只露個慘樣給人看,可要說準備高舉輕放,到今天卻一點也不松口,他們這是想干什么啊?” 靖成侯皺著眉頭,坐在一旁不發一語。 靖成侯夫人狠狠嘆口氣,又道:“再說他家那位續弦的曹夫人。那已故的沈束世子又非她親生,此番遭了變故,她卻肝腸寸斷得活不成。一個繼母而已,何至于如此?” “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什么話!畢竟是那孽畜傷人在先,我們哪來的道理指責人家嫡母哀思過度?” 靖城侯沒好氣道,“我都跟這孽子說了多少次出門要斂著些脾氣,可這炮竹似的脾氣這么多年根本就沒改過,眼下惹出這等禍事,要我怎么辦?” 靖成侯夫人弱弱道:“是饒是罰,寧平侯府既然不給個準話,要不問問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