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網(wǎng)抑云李香君,戀愛腦朱由崧
嘉興府城外,山谷中有一座白云庵。 當(dāng)初崇禎皇帝在南京城打壓東林黨,殺了錢謙益,逼得東林黨星流云散。柳如是和李香君逃離南京城,來到了嘉興府。 嘉興府是柳如是的家鄉(xiāng),皇帝下旨命她帶發(fā)修行,她便與李香君隱居在白云庵中,不問世事。 李香君自從失去侯方域之后,一直悶悶不樂,日漸消沉。無論是參禪打坐,還是游山玩水,都無法排解她心中的苦悶和抑郁。 這些日子以來,李香君愈發(fā)消瘦萎靡,形銷骨立,病懨懨的,平添幾分病態(tài)的美艷。 “meimei,你還是這般愁思郁積,身體如何承受得???”柳如是打坐完畢,前來看望李香君。 李香君歪坐在窗前,看著雨水從房檐滴落,有氣無力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柳如是皺了皺眉頭,道:“好妹子,你又說這種沮喪的話了。你如此多愁善感,我不是讓你不要讀詩了嗎?沒來由尋愁覓恨傷春悲秋,長此以往如何是好?枯坐無聊,你幫我整理經(jīng)卷去?!?/br> 說著,握著李香君的手臂,拉著她步入禪堂內(nèi)。 兩人一邊整理著經(jīng)卷,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漸漸說起了最近嘉興府的局勢來。 柳如是道:“鄭家出了很大的變故,府城里的鄭老爺子跟我說了,鄭芝龍投降了滿清,但似乎是中了范文程的歹毒計策,實屬無奈?!?/br> “說起來啊,錢尚書曾經(jīng)是鄭芝龍兒子鄭森的老師,我跟鄭家有些淵源。鄭芝龍如此一個精明人,怎么犯了糊涂?這般鬧將起來,只怕鄭家大禍臨頭,甚至有一朝覆滅的危險!” “咱們那個皇帝陛下,能放過鄭家嗎?哎,我看一場兵戈之亂在所難免,這個世道還要混亂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哪?” 李香君扔掉手中的經(jīng)書,忿忿不平道:“jiejie,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崇禎,我恨死他了!” 柳如是道:“咱們兩個同病相憐,你的情郎侯公子死在崇禎手里,我的夫君錢尚書也死在崇禎手里,按理說,我也應(yīng)該跟meimei一樣恨透了崇禎??刹恢罏槭裁矗覍λ暮抟庠絹碓降?,有時候甚至還覺得他有些治國理政的舉措挺好的!” 李香君直勾勾看著柳如是,訝異道:“jiejie,殺夫之仇怎么能淡薄遺忘?” “可我……可我就是恨不起他來……”柳如是苦笑道。 正說著,一個小尼姑走到禪堂外,稟告道:“兩位師姐,那個朱由崧又來了!” “不許他進來,關(guān)上山門!”李香君叫道。 話音剛落,卻聽得朱由崧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來者皆是客,為何狠心拒之門外?” 李香君緊蹙眉頭,柳如是笑了笑,迎到院子里,道:“朱千戶,你又來了!香君在禪堂里,你進去吧,我去給你燒茶?!?/br> 原來任七奉旨來嘉興府推行新政,新政上有一條規(guī)定,寺廟、道觀的土地也需要重新丈量登記在冊,并征收賦稅。 任七當(dāng)初跟朱由崧分了工,讓朱由崧負(fù)責(zé)嘉興全府的寺廟。朱由崧帶著人來白云庵推行新政,偶然見到了李香君,一下子就動了心。 打那以后,只要有了空閑時間,朱由崧就往白云庵跑,完完全全墜入了情網(wǎng)。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李香君心中還對侯方域念念不忘,又因為朱由崧與崇禎皇帝的關(guān)系,從來不給朱由崧好臉色。 朱由崧今天照例作了一番打扮,頭發(fā)用網(wǎng)巾系束住,發(fā)髻高高挽起,巾口旁有黃金圈,熠熠生輝。身穿玉色布絹制作的寬袖襕衫,沿有黑邊,系著黑色軟巾垂帶。 襕衫一般是士子們的服飾,朱由崧知道李香君喜歡文人雅士,故而做這般打扮。他手里還握著一把折扇,腰間環(huán)佩叮當(dāng),仿佛又恢復(fù)了當(dāng)年福王世子的風(fēng)采。 “香君,我來看你了。你還好吧?”朱由崧笑盈盈走進禪堂。 李香君頭也不抬,好半晌道:“你不在城里忙你的公務(wù),跑到廟里作甚?海盜正在攻打嘉興府,你怎么像個沒事人一樣?” 朱由崧道:“任大人帶兵去了平湖,已經(jīng)把鄭芝豹揍回海里去了。我負(fù)責(zé)守衛(wèi)府城,其實海盜哪有本事打到這里來,就算他們來了,在我手里也討不了便宜。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沒人敢來造次!” “你盡管說大話吧!”李香君冷笑。 朱由崧一點也不惱,笑嘻嘻坐下去,拿出一個精美的布囊,道:“我捉了些螢火蟲放在布囊里,你晚上掛在床頭,螢火蟲發(fā)光煞是好看,給你解一解悶。” 李香君道:“我不稀罕!我把你的布囊撕得粉碎,夜晚的枕頭都是眼淚?!?/br> 她又無病呻吟了,可朱由崧就喜歡這種哀哀怨怨的調(diào)調(diào),聽得心頭一片癡迷。 他也悲悲戚戚道:“香君,你有什么苦惱,跟我說一說吧。你知道的,我那么在乎你,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李香君嘆道:“說出口的傷痛都已平復(fù),而絕口不提的才觸及心底。我的哀傷,你是不懂的!” “我可以試著理解你,慢慢的就會懂了。香君,我真的喜歡你!” “哎,喜歡一個人時,吸進去那么多勇氣,最后呼出來的都是嘆息。你又何苦呢?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 朱由崧呆了,眼里噙著淚水。在他看來,李香君就是最偉大的詩人,每一句話都是那么有哲理,那么叫人心碎! 柳如是端著茶盤走到門口,聽到他們的對話,情不自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暗想這兩個人怕不是有病,能不能好好說話? 傍晚時分,朱由崧告辭。 走出廟門來,他喃喃自語道:“今天不錯,香君跟我說了好多話,有進步!香君太有才情了,她憂郁的眼神,哀婉幽微的話語,都讓人著迷!” 如此想著,朱由崧突然有些傷感,他被李香君的抑郁癥傳染了,很有詩人氣質(zhì)道:“人,要么孤獨,要么庸俗;而我,既孤獨,又庸俗?!?/br> …… 當(dāng)朱由崧離開白云庵沒有多長時間,夜幕剛剛鋪展開來,一道灰色的人影閃進了庵中。 柳如是臥房內(nèi),門窗緊閉,她聲音壓得很低,問道:“鄭老爺子,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了嗎?” 方才進入白云庵的灰色人影便是嘉興府城中的鄭老爺子,他臉龐藏在斗篷中,道:“我這里沒有任何問題,倒是你這一邊有把握嗎?” “放心,朱由崧那小子被李香君迷得神魂顛倒,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如此就好,按計劃行事吧?!编嵗蠣斪拥?。 “等一下,我在想需不需要事先跟香君打個招呼?其實李香君非常痛恨崇禎,咱們沒有必要瞞著她,話說開了,我相信她愿意聽從安排的。如果不事先說清楚,我擔(dān)心香君受驚過度出現(xiàn)意外……“ 鄭老爺子急忙擺手,加重了語氣:“不,絕不能告訴李香君!首先,做戲要做得逼真,李香君瞞在鼓里,她才會表現(xiàn)得完美無暇,不至于引起朱由崧的懷疑;其次,還是那一句話,你不能暴露。” “對了,你偽裝得怎么樣?” 柳如是道:“這些時日來,我不斷在李香君面前提起崇禎,她咒罵崇禎,我就反著來,表現(xiàn)出自己淡忘了仇恨,看破了紅塵,想必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好,明天晚上動手吧!”鄭老爺子說完,悄無聲息離開了白云庵。 第二天夜晚亥時,白云庵里突然闖進來一伙蒙面強盜,殺了幾個小尼姑,搶走了不少錢財,并擄走了柳如是和李香君,一把火燒了白云庵。 火光騰空,濃煙滾滾。強盜們猖狂地笑著,騎馬飛奔,嘴里說著許多污言穢語。 李香君嚇得半死,柳如是則喊道:“好漢們,放過我們吧!” “休想,老子們要把你們兩個小嬌娘帶回山寨去當(dāng)壓寨夫人!尼姑有什么好當(dāng)?shù)??跟著大爺們風(fēng)流快活,那才帶勁!” 柳如是道:“只求好漢們放了我的meimei,奴家便心甘情愿從了你們,絕無半點怨言!” “聒噪!”一個強盜惡狠狠扇了柳如是一巴掌,打得她鼻子里涌出血來。 “jiejie……”李香君大哭。 行到一條大道旁,柳如是突然從馬背上翻滾下去。前方有一個村寨,她拼了命地跑過去,嘴里叫道:“救命啊,救命啊,強盜來啦!” 村莊里亮起了不少燈火,狗狂吠起來,還有人們的叫嚷聲也響起了。 “小娘皮,老子殺了你!”一個強盜怒罵。 又有一個強盜高聲道:“不好,驚動村里的人了,咱們快撤!” 就此扔下柳如是不管,強盜們劫持著李香君一溜煙跑遠(yuǎn)了,身影消融在茫茫夜色之中。 柳如是跌跌撞撞跑進村里,迎面見到幾個男人手握鋤頭鐮刀在村口探頭探腦,她連滾帶爬奔過去,哭道:“救命,救命啊……我meimei被強盜搶走了,求你們救一救她,我給你們磕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