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絕望的滋味,狗咬狗
驕陽似火,剛進(jìn)入初夏時節(jié),燥熱的空氣凝滯了,仿佛扔一顆火星子出去,就能把整個世界點燃。 城墻上一個口干舌燥的小兵看向城下,四里之外的明軍營帳氤氳在一片跳動著的白光之中。圍城快有二十天了,啥時候是個頭啊? 小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唉聲嘆氣挪了挪步,靠著女墻坐到陰影里。手里的長矛燙手得很,被他扔在腳邊。 今天的飯菜量少了一些,沒有rou片,他的肚子有些餓。 最難忍的是口渴,水壺里的水被曬燙了不說,還有一股子泥沙味兒,渾濁得難以下咽。 明軍斷了臨淮城里的水源,全城人的飲水僅靠城里幾口水井支撐著。聽說水井快見底了,老天爺又不下雨,如何是好? 突然,傳來一聲炮響,巨大的炮彈越過城墻,砸落在一間民房屋頂上,頓時屋倒墻塌。 “明軍開炮了!”有人喊道。 小兵撇撇嘴,懶得站起來。自打明軍圍城之后,哪天不開炮?見怪不怪了! 早上還沒醒,打一炮;中午要吃飯,打一炮;晚上剛要睡著,又打一炮。 沒完沒了,也不知明軍到底哪里來的那么多炮彈? 軍中長官說了,這是明軍的擾敵之策,不必放在心上。小兵深以為然,繼續(xù)躲在陰影里乘涼,甚至在炮聲中昏昏欲睡。 可今天情況發(fā)生了改變,城墻上的戰(zhàn)友們突然爆發(fā)出一大片驚呼聲。小兵瞇著眼看出去,只見那些“孔明燈”又飄到了空中。 他趕緊匍匐下去,雙手嚴(yán)嚴(yán)實實護(hù)住腦袋,可心里仍舊不以為意。 這也是司空見慣了的事情,那些巨大的“孔明燈”隔三差五就會飄到天上,而后在臨淮城上空溜達(dá)一圈,扔下幾顆開花彈后又飄回去。 “炸吧,炸吧,最好炸死我,活著真沒意思!”小兵厭煩了這種看不見希望的日子。 但等了良久,并沒有聽見開花彈爆炸的聲音,只聽見咚咚咚的響動。他微微抬起頭,卻見一顆猙獰恐怖的人頭落在眼前,差點嚇暈過去。 然后他看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幕,天上不斷落下人頭,密密麻麻,就跟下冰雹似的! “媽呀……”小兵顫抖著叫了一聲,昏死過去。 人頭終于落完了,又飄下來許多紙張。上面寫著字,當(dāng)兵的都是些大老粗,大字不認(rèn)識一籮筐,撿起一張紙拿在手里互相詢問。 一個肚里稍微有些墨水的將領(lǐng)勉強讀完紙上的文字,站起來拔腿就跑:“不好,鳳陽的援兵全軍覆沒了!” “啊!”一片哀嚎隨之而起。 這個將領(lǐng)飛快跑向劉府,向劉良佐匯報此事。 劉良佐正光著膀子躺在搖椅里,旁邊有個小妾給他扇著扇子,她穿得也很清涼,胸前鼓鼓脹脹的,看得劉良佐更加渾身燥熱。 “大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劉良佐罵道。 那個將領(lǐng)一邊將紙張遞過去,一邊抹著汗水道:“天上落下上千個人頭,那景象太嚇人了……” 劉良佐看完,一骨碌翻滾掉在地上,手抖了:“鳳陽的援軍全軍覆沒,三萬人馬啊,怎么就沒了呢?會不會是崇禎的詭計,故意嚇唬老子?” “人頭可是真的!”將領(lǐng)道。 “滾!”劉良佐怒吼。 他站起來在屋里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此時再看到小妾那嬌滴滴的樣子,也覺得礙眼了,罵道:“你也滾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一個人,良久后,終于平靜下來,踢著搖椅道:“崇禎,算你狠!哼,鳳陽的援軍沒了,老子還有劉澤清的援軍,還有清兵的援軍,老子不怕你,跟你死纏爛打到底!” 過了兩天,卻傳來更沮喪的消息。 探子飛鴿傳書來報,劉澤清被黃得功死死拖在淮安,自身難保,而那一萬清軍正在攻打聊城,已經(jīng)有二十多天的時間了,仍舊沒能攻打下來。 劉良佐終于有了一絲絕望之感,他這時候才終于明白過來,為何明軍圍而不攻,原來是崇禎早有準(zhǔn)備。 真是奇怪了,崇禎什么時候調(diào)動了黃得功的軍隊,又是什么時候在聊城安插下一枚棋子? 自己希望所在的三路援軍,一路徹底覆沒,兩路各有各的麻煩,自己還能仰仗什么呢? 城里斷了水源,糧食也快吃光了,而且崇禎的攻心戰(zhàn)術(shù)太毒辣了,又是拋死人頭嚇唬人,又是撒傳單蠱惑人,時間拖得越久,自己就越被動。 極有可能,不等崇禎攻進(jìn)城里,士兵們就會叛變的! 劉良佐又拿起明軍投放下來的傳單細(xì)看,他在上面找到了兩句話:“朕攻打臨淮,是為了捉拿李成棟,與爾等無關(guān)。獻(xiàn)出李成棟者,赦免大罪,并升官加爵。” 目光徹底被這兩句話吸引了,怎么也收不回來。晚上睡覺,腦子里縈繞的也是這兩句話。 劉良佐掀開被子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到門口,問守衛(wèi)道:“李成棟人呢?” “李將軍大概正在巡城。” “去,備一桌酒席,我睡不著,想請李將軍喝酒。你去告訴他,就說我想到了一個退敵之策,找他來商量一番。” 半個時辰后,李成棟來了,走路時帶起的鎧甲嚯嚯有聲。 “李老弟,快請坐,辛苦你了。來,喝杯酒吧。”劉良佐笑意盈盈。 李成棟摘下頭盔,長劍橫放在桌上,問道:“廣昌伯想到什么退敵之策了?” “不急,先喝酒。可以告訴你,這個退敵之策萬無一失!李老弟多日守城,勞苦功高,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感激你。” 劉良佐舉著酒杯,親自遞給李成棟。 李成棟仰頭一飲而盡,道:“這幾天敵軍不斷往城里灑落傳單,軍心有些不穩(wěn)。對了,東平伯那里有動靜沒有?令弟可曾帶來消息,清軍何時達(dá)到臨淮?” 劉良佐道:“劉澤清被黃得功纏住了,清兵也陷在了聊城不得寸進(jìn)……” “啊?”李成棟吃了一驚,問道,“援兵一時半會兒來不了,不知廣昌伯計從何處?” 劉良佐指了指李成棟的腦袋,眼神陰鷙:“退敵之策,還得仰仗李老弟,我借你大好頭顱一用!” “你要殺我?這是崇禎挑撥離間的陰謀……” 李成棟還沒說完,肚子絞痛起來,他踉蹌著跪倒在地,椅子打翻了。 繼而一只手指向劉良佐,但嘴里吐出黑血,已經(jīng)說不出話。抬起的手臂慢慢放了下去,人蜷縮成了蝦狀,死了還瞪著雙眼。 “李老弟,休怪我狠下殺手,無毒不丈夫!你也別怨我,這一場戰(zhàn)爭歸根結(jié)底也該算在你頭上,老子也是迫不得已!” 劉良佐倉朗朗抽出李成棟放在桌上的長劍,揪住他的頭發(fā),把他的腦割了下來。 他提溜著李成棟的腦袋站到門口,身上血跡斑斑,陰惻惻道:“來人,打開城門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