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頁
可是,這一天沒有到來。他等來的是巫女選擇成為大柱的消息。大柱在日上山一系中也是核心機密,那時,青年并不知道成為大柱究竟代表著什么。他只知道,成為了柱的巫女不會再離開山中。那位美麗的巫女,終究是用這樣的方式拒絕了他沒有說出口的告白。 青年心碎欲裂,但這是她的選擇。于是頹然幾日之后,他收拾行囊離開了當?shù)亍s在回家的途中聽聞了山中巫女神官皆被人殺害,全山被詛咒覆蓋成為魔境的消息。 之后發(fā)生了什么,青年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自己瘋了一樣的想要沖上山卻被人死死拽住,然后被聞訊趕來的熟人打暈拖回了家中。之后的一段時間,他過得渾渾噩噩,為了不讓他做出過激舉動,家人甚至一度將他鎖在了屋中。 也是直到這時,害怕青年失去理智的家人才告知了他一切的真相——原來,當年他幼年在祭典上突然昏倒并一病不起之后,家人就去詢問過陽炎山神社的神主。涉及到一個孩子的生死,面對激動的家長,神主最終松口說出了日上山一系的秘辛。 日上山守衛(wèi)著連接黃泉的夜泉,青年幼時的玩伴與所愛的巫女,皆成為了鎮(zhèn)守日上山結(jié)界的犧牲。 “家人當年不告訴青年,是怕他做傻事。因為他收取了玩伴的寄香,在約定中,便須上山與她幽婚?!焙跐珊贻x說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但是他們不知道,當青年聽到‘永久花不會死’的時候,他有多么激動?!?/br> ——有人殺死了山上全部的神官與巫女。但青年心愛的巫女成為了大柱。永久花不會死。也就是說,她還活著。 哪怕這種形式有多么扭曲,哪怕青年之后搜集到的所有資料都顯示這樣的“活著”有多么痛苦。但是在那個時候,正是這一點讓青年找回了理智。他重新振作,開始瘋狂的在日本各種尋找與黃泉彼岸相關(guān)的東西。 哪怕越找越絕望,哪怕無論哪里都找不到能讓他心愛的巫女解脫痛苦,重回人世的辦法。但青年想著,只要活著,他就會繼續(xù)找下去。她拒絕了他的求愛。所以他沒有資格回到山上與她幽婚。唯有這點,是他僅能做的了。 “就算她不愛我,我也想為她做些什么——不,不如說不這樣的話,就活不下去了?!焙跐珊贻x嘲諷的彎起了嘴角,“那個時候,青年確實是這樣想的?!?/br> 于是,接下來的數(shù)年,他為了這個目的,不停奔走在日本的各處。 “但是,他到底只是個普通人?!焙跐珊贻x說著。雖然能夠看到不可思議之物,有著不錯的靈力,又擅長改造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但青年本身并不會祓除咒靈,也不會武術(shù)或者咒術(shù)。常年出入偏僻村莊或是怪奇地點,他的每一次旅行其實都是在和死神擦肩而過。雖然多次憑借自己的小聰明和那些道具逃出了生天。但運氣總有用盡的時候,所以,一點兒也不奇怪的,數(shù)年后,在某一次走訪深山老林時,他遇到很強大的咒靈。 “按照咒術(shù)界的標準,至少也是一級?!?/br> 當?shù)卦揪托叛鲋恋厣?,卻在幾次水患導致的人祭后匯集了大量恐懼與詛咒。咒靈正是從信仰與詛咒中所誕生的。大概也正是因此,和其他滿懷惡意只會殺人的咒靈不同,這只咒靈不僅能和青年交談,有不亞于人類的智慧,還有極其特殊的屬性。 “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就是雙重人格。”被獻祭之人的怨恨與想要活下去的強烈執(zhí)念同時存在在咒靈身上。因此,在攻擊了青年導致他瀕死的時候,咒靈的另一面與青年強烈的求生欲產(chǎn)生了共鳴。 “我可以讓你的‘生命’停在這一刻。這樣你就不會死了?!遍L得像是兩面佛一般,前后是老翁與般若兩張面孔的咒靈說,“但是,相對的,我的術(shù)式會吃掉你的存在。你的過去,你的名字,你所有的一切都不可再對人提及。這是個‘束縛’。從今往后,你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你是你。若有一人知道,你的‘生命’就會再次流動。” 對于瀕死的人而言,生命再次流動,就意味著即刻死去。相比之下,舍棄名字或者是“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青年想,‘麻生邦彥’可以死在這里,但是我不可以。我還有要做的事情。我還沒有解決黃泉之門。我心愛的巫女,我幼年的玩伴,我單方面的愛戀和我曾辜負過的人都還在那座山上。日上山的黃泉泛濫一日未能平息,我就一天也閉不上眼睛。如果想要抹掉‘麻生邦彥’就抹掉吧!我絕對不可以死在這里!”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中,故事講到了尾聲。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故事意味著什么。這也太過曲折離奇了。深羽整個人都在發(fā)抖。她下意識的反手握住了白菊的手,只覺得她們的手心一樣冰冷。 白菊早已淚流滿面。故事講到一半的時候,幼小巫女的白無垢就恢復了純白。此刻,從她眼中溢出的已經(jīng)不是漆黑的夜泉,而是清澈的淚水。 就連并非故事當事人的咒術(shù)師們都下意識的放輕了呼吸,不約而同的,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黑澤宏輝的背影上,但黑澤宏輝只是看著靜靜佇立的逢世。 像是只過了一瞬,又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這么久,老者開口。 “我就是,麻生邦彥?!?/br> 隨著這句話,他的軀體驟然坍塌。如同在一瞬之間完成了從死亡到朽敗的全過程一般,在眾人眼前,老者的皮膚飛快的枯朽破敗,與結(jié)城紬的和服一起化為灰飛。然后是血rou湮滅白骨朽毀。不過一個眨眼,“黑澤宏輝”就蕩然無存。站在原地的,是任誰看到都只能想到靈體或是鬼魂之類詞匯的,半透明的,穿著明治時期才有的書生服,披著旅行用的斗篷,帶著眼鏡的青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