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感覺有哪里不對勁，靳順娷卻說：可以了，去大羅山。

    唐九容沒有再多說什么，靳順娷也希望季滿庭能回來，她既然說可以，大概就是可以了。

    時隔一年，唐九容終于將要前往大羅山。

    顧銀盼想，自己大概是看到了季滿庭。

    說起來很詭異，這地方明明是危機四伏的一個地方，她卻總是不斷地看到熟人。

    但那確實是季滿庭的臉，就算大概年輕了十幾二十歲，變成了一個小蘿莉，但是眉眼神情，就是季滿庭的樣子。

    她被那個雜役花影牽著，從山下走來，抬頭望向前方的空氣，眼神中帶著傾慕。

    顯然她目光所至的位置，原本應該不是一團空氣，顧銀盼猜，是現(xiàn)在站在她身邊發(fā)呆的玄銀素。

    就好像，眼前是一段記憶的碎片，一個記憶的空間，但是其中有個記憶中的人物活了，她不再屬于這個記憶的一部分，所以這記憶中的每一個場景，好像都少了一個人。

    花影牽著季滿庭，神情不太高興，嘟噥道：峰主為何收這孩子，外院主管都說，這孩子頑劣不堪，不受教導，天賦也不好。

    也不知道玄銀素說了什么，花影惶恐地低下頭去，而她身邊的季滿庭，則陰郁地瞥了她一眼。

    顧銀盼突然好奇，問身邊的玄銀素：這里你說了什么呢？

    玄銀素轉(zhuǎn)動眼珠子，露出回憶的神色，這叫顧銀盼覺得怪異，因為如果顧銀盼的猜測沒錯，眼前的玄銀素，明明也是一段回憶。

    玄銀素慢悠悠道：說，頑劣是稚子天性，教導之職在于長輩，至于天賦，我看很好，花影，你逾越了。

    顧銀盼想：看，她果然是回憶里的人。

    她又望向那長著季滿庭的臉的蘿莉，有些猜測就算她不想細究，也開始在腦海中出現(xiàn)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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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0章 食夢

    那之后顧銀盼時常在這片空間閑逛，很快發(fā)現(xiàn)這些場景只會在她和玄銀素在一起的時候被觸發(fā)，另外還有幾段場景。

    在第二個院子，會碰到玄銀素教導季滿庭，似乎是教她運氣，用手在季滿庭的后背描畫經(jīng)脈。

    顧銀盼看到這場景，忍不住想起當初她教導唐九容的時候，似乎也這么干過，但是當時她有點心猿意馬，顯然不是個合格的好師父。

    又有一段，是在廂房門口，季滿庭蹲坐哭泣，玄銀素站在拐彎處看著，顧銀盼問玄銀素是什么心情，玄銀素說這我不清楚。

    在一段時間里，顧銀盼經(jīng)常能突然看見季滿庭和玄銀素相處的某個片段，可以確定季滿庭非常仰慕玄銀素，這仰慕隨著年歲增長似乎有點變質(zhì)，夾雜著一點喜歡。

    而季滿庭本人是個在玄銀素面前表現(xiàn)的樂觀開朗大方好學，實際上背地里會整欺負瞧不起她的侍從的黑暗小蘿莉，這些事玄銀素都知道。

    漸漸地顧銀盼已經(jīng)確定，這里是一段像是幻境般的回憶碎片，這空間不太大，只從山腳到山頂后院的前面三個院子，大概就幾百畝，這回憶碎片大約是屬于玄銀素，而玄銀素是凌云劍宗的人。

    凌云劍宗已經(jīng)覆滅兩千余年，聽說當時山巒崩塌天地失色，宗門大陣在最后關頭自毀式的毀滅了所有入侵到內(nèi)部的人，于是昔日鼎盛，轉(zhuǎn)眼成空，顧銀盼現(xiàn)在回想自己當時在干什么，已經(jīng)想不起來，但總歸大約是自顧不暇，于是對此并沒有關注，凌云劍宗覆滅后，人族元氣大傷，上層也空出了許多的位置，于是那之后迎來了屬于她們那一輩的時代，要說起來，是踩著他人的衰敗上來的。

    難道說，大羅山就是曾經(jīng)凌云劍宗的故址么？而凌云劍宗里其實還有活著的人？

    如此說來，倒也不無可能，她聽說大羅山的時候，是一千年前，那時這里已經(jīng)頗成氣候，有特殊法陣的事大家也哦都知道了，但實際上這法陣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呢？大羅山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她確實不清楚。

    這里若是曾經(jīng)凌云劍宗山門，產(chǎn)生了一個特殊的法陣，倒也不稀奇了。

    可是就算想清楚了這件事，也沒有用，因為顧銀盼還是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出去，她甚至不敢進行空間跳躍，害怕自己再次跳躍到了那片只有白沙的空間，雖然眼前的景色也是一片虛妄，但至少但至少還有景色可言。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詢問玄銀素：真的沒有出去的辦法么？

    玄銀素開始面露不耐：你怎么總是想這些不重要的事呢？

    顧銀盼道：難道你不想出去么？難道你不覺得無趣么？

    玄銀素看著顧銀盼，目光直愣愣的，看的久了，顧銀盼總覺得玄銀素從來沒有看著她，對方的目光好像穿透了她的身體，在看別的地方。

    顧銀盼其實不覺得玄銀素有出去的辦法，她只是想通過這個問題，來試著得到其他的訊息，沒想到玄銀素卻說：你真的那么想出去么，行，那我就帶你出去。

    顧銀盼瞪大了眼睛，驚喜到不知道該說什么。

    玄銀素很快帶著她來到這片空間的邊界，這邊界就在后面第三個院子的圍墻上，圍墻之后就是一片黑漆漆的空間。

    玄銀素來到圍墻邊上，伸出手，示意顧銀盼拉住，顧銀盼看著那張和唐九容一樣的臉，總感覺有點詭異，不過還是硬著頭皮拉上了，拉上之后，玄銀素便邁向了黑暗，而顧銀盼也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被黑暗吞沒。

    唐九容花了兩個月達到大羅山。

    靳順娷一路將她送到大羅山入口，途中幾乎給她打點好了所有她可能用到的東西，簡直像是送兒遠行的慈母，待到了大羅山，她終于說出需要唐九容做的事情

    前往大羅山中心，關閉里面的陣法。

    唐九容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我？關閉陣法？

    對。靳順娷說的肯定。

    唐九容無語片刻，道：好，就算我確實能關閉陣法，我該怎么做呢？

    靳順娷道：這我不知道，你自己看著辦。

    唐九容：這也太不負責任了！

    唐九容有點糾結(jié)，她確定靳順娷應該是認真的，對方并不喜歡開玩笑。

    但是光這樣囑咐，唐九容確實仍然感覺一頭霧水，于是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問：大羅山的中心地帶，是什么樣子的呢？

    靳順娷道：我不知道，我又沒進去過。

    唐九容：

    靳順娷說到這，已經(jīng)不耐煩起來，擺手道：快進去，你不是還要找人么。

    是了，無論如何，顧銀盼確實是在大羅山，自己總歸是要進去的。

    大羅山這一片區(qū)域，說來沒有確切的入口，真想要進去，隨便哪里都能進去，不過經(jīng)過了這些年的發(fā)展，還是發(fā)展出了東南西北四個入口，從這幾個入口進去，就不用擔心在山林中迷路做幾個月的野人，或者直接迷路到中心地帶去，而能直接進入城鎮(zhèn)。

    唐九容就從東入口進入，她和渺渺結(jié)伴來到東入口附近，發(fā)現(xiàn)已有一群六人在入口徘徊，看見她們過來，便上前詢問是否要結(jié)伴進去。

    唐九容知道這是出于安全起見，大家都說大羅山很混亂，以前有許多人一進去便被搶被殺，想要進大羅山的已經(jīng)是亡命之徒，在大羅山還能活下來的，就更是亡命之徒中的亡命之徒。

    唐九容觀察眼前六人，見其中兩人戴了兜帽，看不清臉和身材，另外四人都是男性，一人背上背著兩把刀，一人白發(fā)長髯仙風道骨，一人臉上疤痕密布，一人是個禿頭，穿著破爛僧衣。

    她和渺渺也做了偽裝，是拜托靳順娷下的障眼法，好讓她們在別人眼中就是兩個不起眼的男人，她們同意加入后，六人也沒有進行自我介紹，那仙風道骨的老道問：你們進去之后，是否有人投奔呢？

    唐九容搖頭說沒有，那老道便說：我有一師兄在里面，聽說混的不錯，你們要是不嫌棄，可以先隨我去找我?guī)熜帧?/br>
    唐九容不置可否，她見眼前諸人，似乎都是金丹修為，怪不得靳順娷無論如何，都要她在進入之前將修為提升到金丹。

    這老道見她不說話，也不強求，又去游說別人，他們等了三日，見再無人前來，禿頭便說：八人也夠了，我們進去。

    前方霧氣彌漫，他們圍成一圈，走進了霧氣之中，一進霧氣，唐九容便忍不住皺眉，她感覺到身體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所壓制，神識也無法外探，她感覺自己再次變成了普通人。

    她修行沒多久，對自己作為普通人的狀況倒也不陌生，周圍其他人卻都焦躁起來，雖沒說話，神情卻十分警惕，望著旁邊的人因為他們此時只感覺到自己的靈力被壓制，無法確定旁人是不是也這樣，雖現(xiàn)在結(jié)成同盟，但這同盟的緊密程度，大概比散沙還不牢固。

    唐九容心念流轉(zhuǎn)，片刻開口道：靈力被壓制了，我們小心些。

    邊上禿頭便神情一松，道：你也是這樣么，我也感覺靈力被壓制了。

    其中一個戴兜帽的便說：這靈力一被壓制，我連路都不會走了。

    這人雖把聲音壓低，也能聽出似乎是個女的。

    唐九容就又說：不要閑談，小心為上。

    她先說出靈力被壓制的事 ，大家便不知不覺更信服她，聽了她的話，他們沉默著走了約五分鐘，霧氣突然變淡，對靈力的壓制也開始便弱了。

    眾人紛紛放松，唐九容卻更加緊張，低聲道：若是伏擊，此時豈不是最好的時候？我們小心些，不要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話音剛落，地上突然卷起風沙，隨即卻又有泉水冒出，將風沙壓下，眾人紛紛緊張起來，卻又沒動靜了。

    那戴兜帽的女子道：剛才果然有人偷襲，不過將他先手打斷之后，他就退去了。

    唐九容十分吃驚這女子的反應速度，雖然她自己做出了提醒，但風沙卷起的當時，她是沒有反應過來的，這是純粹的對戰(zhàn)經(jīng)驗上的差距。

    不過她面上裝的十分云淡風輕，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

    渺渺在邊上看著，覺得十分欽佩，她和唐九容同樣剛進修真界，對方居然比自己老道了那么多。

    眾人繼續(xù)向前，又遇上了許多伏擊，八人各有出手，竟然一人都沒有死，還殺了襲擊者中的一人，如此前進了兩刻鐘，襲擊漸漸少了，又一刻鐘，眾人看見了路邊的攤販，隨著攤販和行人的密集，他們不知不覺，進入了一座城鎮(zhèn)。

    城鎮(zhèn)有主，主人自然不允許太過于混亂，于是眾人紛紛松了口氣，隨后互相告辭，分道揚鑣，渺渺問唐九容：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呢？

    唐九容沉吟片刻，道：先四處逛逛，看看大羅山的人，對大羅山深處是怎么看的，也可以問問清風澗在哪。她還記得，阿青似乎是在清風澗。

    她們在坊市閑逛，見許多店鋪都在賣大羅山內(nèi)部的地圖和能在大羅山內(nèi)部使用的羅盤，她問其中一家店鋪，怎么到處都在賣這個，那店家便說：從前也有人探，不過還是少的，可是一年多以前，大家都說有位真仙隕落在了大羅山內(nèi)部，真仙唉，留下的遺產(chǎn)不知該有多豐富，所以大家都瘋了唄。

    唐九容道：那么說，現(xiàn)在往大羅山內(nèi)部走的人很多？

    店家道：嘗試的人很多，不過多數(shù)一進去就迷路了，運氣好的人出來了，運氣不好的人，就不知道去哪了所以我跟你說，你一定要買我這個羅盤，別看它現(xiàn)在不會動，它就是專門在大羅山內(nèi)部用的，進了內(nèi)部，它就會動了。

    唐九容拿起玻璃球看了一眼，隨意就放下了。

    她又去別處打聽，渺渺問：我們不買羅盤了么？

    唐九容卻搖頭，道：到處都是一樣的東西，簡直讓我懷疑是從小商品市場批發(fā)的，想來應該是假的。

    她隨即在心里嘆氣，這里的人中她已經(jīng)是修為墊底，別人進不去，她又憑什么能行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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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食夢

    顧銀盼覺得，她像是又經(jīng)歷了一場空間跨越，總之顧銀盼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恢復的靈力又被消耗一空，等回過神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來到了一個有點不同的地方。

    這地方荒涼而又破敗，有一個老頭在原地嘆息道：你不悔么？

    這空間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夜空之上星辰稀疏，明月高懸，這方小小的院子，圍墻極高，墻上布滿劍痕，有些很舊，邊緣模糊，有些很新，仿佛還能看見附著在劍痕之上的凌厲的劍意。

    那老頭又說：你不悔么？

    顧銀盼問玄銀素：這哪？我們沒出去啊。

    玄銀素道：怎么沒出去？不是已經(jīng)從剛才那個地方出來了么？

    顧銀盼：這是什么文字游戲？

    顧銀盼翻了個白眼，玄銀素道：如果你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從這出去。

    顧銀盼擺了擺手，她現(xiàn)在靈力不足。

    她找了一塊碎裂的石塊坐下休息，指著場景里的老頭問：這老頭只會這么一句？

    玄銀素點了點頭。

    顧銀盼又問：那他是在跟你說話么？

    玄銀素又點頭。

    顧銀盼道：那你怎么回復的？

    玄銀素點頭望著顧銀盼，顧銀盼在這一瞬間發(fā)現(xiàn)這張臉與唐九容不同的地方，唐九容面無表情，但能感覺到這面無表情的皮囊之下，仍有情感涌動，而玄銀素面無表情，顧銀盼發(fā)現(xiàn)對方是真的沒有什么情感的波動，對方到底在想什么呢？顧銀盼發(fā)現(xiàn)雖然有了挺長時間的相處，她仍然一無所知。

    玄銀素緩緩開口，她說的明明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卻能表述的像是眼前只是一場舞臺劇表演一般。

    道心已碎，心魔已成，師父，我再也鑄不了劍了。

    莫名的，這句話仍舊面無表情地說出，顧銀盼卻覺得受到了某種震動，就好像她看到了那個場景，在月朗星稀的夜晚，白發(fā)道人前來責問，玄銀素如此回復，心已是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