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安靜。

    蕭若卻突然爆發(fā)了似的，張開嘴大聲喊。

    我想mama了！我想mama了！我想mama了！

    她邊喊，眼淚邊不住地往下掉。

    我想mama！我要mama！

    蕭致唇瓣輕輕抽動了下，完全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她突然的不懂事，停下了腳步。

    周圍車流如織，燈火繁華，他卻突然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下去。

    蕭若握緊了雙拳，不住地質(zhì)問：為什么爸爸mama都不管我們了？我想mama

    她才這么小，怎么能理解為了錢將家人掃地出門的現(xiàn)實(shí)呢。

    只有蕭致明白，他默默承受，隨后冷著聲說：你不要去想這個狠心的女人，她不會再管我們。

    說完，他就聽到蕭若難以接受的放肆嚎啕，維持著臉上的冷漠。

    燈光微微映亮了他的臉，唇瓣抿得平直，似乎很倔強(qiáng)，但是眼睛卻莫名其妙變紅了幾分。

    楊晚舟以前還算一個不錯的mama，不管是一個忙于工作還是全職在家的mama，mama永遠(yuǎn)是mama。

    要接受她心里沒有骨血之情的現(xiàn)實(shí)，過程真的痛苦。

    蕭若趴回他肩頭，不住掉眼淚。到樓梯下狹窄的通道，蕭若似乎終于哭夠了，扒拉著蕭致的頭發(fā)，糯糯地說。

    哥哥你不要再打架了。

    蕭致：嗯？

    萬一以后被人家打死了怎么辦？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你也不要抽煙了，萬一以后得了肺癌死掉，世界上也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你也要注意安全，萬一出車禍呢

    蕭致剛想打斷她無聊的廢話，接著聽到了下一句。

    以后你要是死了，我就自殺，跟你一起死。

    蕭若才這么小，說這句話時卻有別樣的堅定，不知道她這個年齡的心思里到底想著些什么。

    蕭致站在原地，沒再繼續(xù)往前走。

    他身影垂落到地面，細(xì)長又陰暗，直攀爬到很遠(yuǎn)的墻頭上。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抬手擦了一下眼睛。

    這個世界上能相依為命、給他支撐的到底有什么呢？

    他只有17歲，蕭若只有11歲。

    為什么就沒有人肯幫他們一把，站在他的身旁，像普通人一樣開開心心地長大呢？

    連進(jìn)入青春期，都含著這么多的痛楚和悲傷。

    如果真的按照前世的軌跡，蕭致和蕭若應(yīng)該走向怎么樣的結(jié)局？

    墻根底下很輕很輕的呼吸，像是羽毛落到水面，像一場無聲無息燃燒的大火。

    蕭致放下背上的蕭若，抬手摸她的頭發(fā)，動作很輕，視線全遮掩在陰影里。

    雖然遙遠(yuǎn)又模糊，但能感覺到他微微顫栗的痛苦，難以割舍和無能為力。

    諶冰一直在旁邊看著，好像總算明白了什么。

    他慢慢走近蹲下，輕輕搭住了他的肩膀。

    沒有多余的話。

    諶冰說：蕭致，我來陪你長大了。

    第30章 可不可以喜歡我？

    巷子幽暗，走過了別的人。

    蹲地上的身影慢慢站了起來，高而搖搖欲墜，逆著光線，眉眼蒙著深淺的光影。

    蕭致低聲重復(fù)：你來陪我了。

    諶冰輕輕點(diǎn)了下頭：上樓。

    進(jìn)門蕭若跑回自己房間，一會兒抱著衣服褲子去了衛(wèi)生間。客廳燈剛開，亮得讓人有點(diǎn)兒不適應(yīng)，蕭致累得坐在沙發(fā)上半晌沒說話。

    他呼吸起伏，喉頭輕輕滑了滑，頭發(fā)還濕了幾縷在耳側(cè)。

    諶冰也累壞了。

    還餓。

    但經(jīng)過了剛才的驚心動魄，就想這么待在什么都不干，直到天荒地老。

    片刻，耳邊響起蕭致潮濕的嗓音：我剛才還在想，蕭若被我弄丟了怎么辦。

    意識到氣氛即將變味兒，諶冰用力在他手腕掐了掐。

    先別說話。

    ？

    我現(xiàn)在很累，沒力氣安慰你。

    蕭致跟著笑了，又不是身體安慰。

    cao。

    諶冰瞪過去，想著罵他兩句，不過明顯感覺因為這通打岔，蕭致情緒瞬間被踢開了。

    那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

    坐了兩三分鐘，蕭致拿手機(jī)點(diǎn)外賣：弄點(diǎn)吃的，點(diǎn)幾個菜。

    諶冰來了精神：我要吃米飯。

    行，飯，再點(diǎn)幾個菜。蕭致側(cè)目，飲料也來一瓶？

    跑得太熱，諶冰現(xiàn)在口干舌燥：冰可樂。

    好的哦，給冰冰點(diǎn)冰可樂。蕭致說話像逗小孩。

    諶冰轉(zhuǎn)頭看他，你能不能正常點(diǎn)兒？

    蕭致笑著往自己房間走：你到我臥室衛(wèi)生間洗澡，等會兒外賣就來了。

    諶冰跟自然自然打開衣柜拿他衣服，心想白T恤比較好看，不過突然怔了一下。

    沒想到自己在他家現(xiàn)在這么熟練了。

    也就想了一秒，諶冰去了衛(wèi)生間。

    被熱水沖著，傷口也拆了線，這幾天沒能好好洗澡的積累全在今天釋放。諶冰洗完出來，頭發(fā)潮濕，拿毛巾擦了下頸側(cè)的水痕。

    蕭致懶洋洋臥在沙發(fā)里，偏頭看了他一眼。

    諶冰穿著條短褲，T恤口露出的鎖骨耳頸白凈，皮膚冷白，被熱水沖洗后泛著瓷色的瑩潤感。他眼尾窄細(xì)，即使面無表情，也有些若有若無的冷淡。

    外賣到了嗎？

    蕭致喉頭滾了滾。

    緩了一秒才聽見似的，說：快了。

    諶冰坐下給頭發(fā)差不過擦干，耳邊想起啪嗒啪嗒的聲音。

    蕭若幾次跑去看陽臺的洗衣機(jī)，姿態(tài)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倆注意似的。

    蕭致：衣服好了？

    蕭若立刻有些害羞：還沒有洗干凈。

    衣服沒洗干凈，不知道她為什么一直要盯著。

    諶冰頓了幾秒，拿手機(jī)給蕭致發(fā)消息。

    CB：[你明天找王姨說一下蕭若來生理期這事，她應(yīng)該比你懂。]

    發(fā)完戳蕭致的手臂。

    蕭致看手機(jī)，應(yīng)聲：行。

    初高中的男生對這事諱莫如深，隱隱知道但又不太了解，議論起來覺得挺尷尬。兩個人這么一聲不吭坐了會兒，蕭致又拿起了手機(jī)。

    指尖敲敲打打，發(fā)來了一行字。

    蕭z：[我妹長得還可以吧？]

    CB：［？］

    蕭z：[你說以后會不會有很多死小孩兒追她？]

    諶冰覺得他可能想得太早了。

    蕭z：[之前看她小還不在意，現(xiàn)在長大了，是不是得提前預(yù)防一下，讓她恐男、仇男比較好？]

    諶冰心說你可省省吧。

    但蕭致皺著眉，好像已經(jīng)看見一個臭不要臉男生坑蒙拐騙、死皮賴臉糾纏蕭若的全過程，抿了抿唇，壓著眼皮有些不爽。

    諶冰都懶得說他。

    點(diǎn)的外賣到了，蕭致到門口拿了放桌上招呼蕭若。

    吃飯了。

    兩rou兩菜還有一湯，干鍋蝦做得色香味俱全，剛揭開蓋子香味兒蹭蹭蹭往外躥。

    這一頓飯諶冰吃得很用力，中途蕭致問：還回學(xué)校嗎？

    諶冰看表。

    快十點(diǎn)了。

    離校時給陸為民請過假，但想想諶冰又打了個電話過去說傍晚尋找蕭若的事，且保護(hù)小姑娘，隱去了細(xì)節(jié)和原因。

    陸為民在電話另一頭驚著了：所以人找回來了吧？沒事兒，你待蕭致家住一晚上也行，我給宿管阿姨打電話。只不過，你明天必須把他帶回學(xué)校。

    諶冰轉(zhuǎn)頭問蕭致的意思。

    蕭致聽著他倆說話，似笑非笑，應(yīng)了聲：好。

    掛斷。

    諶冰接著吃飯，蕭致挑了下眉，話里意味深長：為了和你睡一覺，真的很努力。

    諶冰心說天晴了，雨停了，love冰你又行了。

    但吃飯時氣氛融洽，諶冰到底沒說出來搞破壞。

    而蕭若一直眼巴巴攥緊筷子扒碗里的飯，還處于癡呆狀態(tài)。小孩子都這樣，大哭了一次要緩半天才能好。

    她吃得味同嚼蠟，似乎想跟蕭致說什么，半晌道：這幾個菜好辣哦。

    蕭致：嗯？

    書上說，這幾天不能吃過于辛辣的事物。

    蕭致頓了一秒：不好意思。

    蕭若繼續(xù)扒飯，扒著扒著，后知后覺對自己說起這個話題感到害羞，偷偷瞟了諶冰幾眼。

    蕭致還好，畢竟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不是很忌諱。

    但諶冰是外人大哥哥，蕭若再小也有性別觀念了，覺得在他面前說很丟臉。

    諶冰被她看了這幾眼，不知道內(nèi)情，求助地將目光投向蕭致。

    蕭致垂眸觀察小姑娘。

    蕭若扒飯扒得很慢，不自在地繼續(xù)注意諶冰。

    蕭致叫她，你干嘛呢？

    蕭若：啊？

    雖然你現(xiàn)在是個大妹子了。

    蕭致頓了一下，慢聲補(bǔ)充，但不許打他的主意，我先來的。

    蕭若：

    諶冰：

    啥都敢說。

    垃圾哥哥。

    諶冰煩得沒地方說理，桌子底下抬手用力拽他，本來想提醒別逼逼廢話，結(jié)果莫名其妙又互相拉扯起來。

    蕭致秒懂他炸毛的原因，試圖解釋：你懂不懂什么叫開放的家庭教育

    開你媽開。

    這架今日必打。

    少年修長的指骨交握，開始在桌子底下不動聲色地東拉西扯，諶冰本想往自己這邊拽，沒想到蕭致放松力道沒再繼續(xù)拉扯，一拉，乍一松開拍到了自己的大腿。

    他穿的短褲在膝蓋位置，坐姿問題，露出了一小截白凈大腿。

    這么拍過去，肌膚相親的撫摸感特別強(qiáng)烈。

    諶冰偏頭，微泛灰的眸子直直盯著他。

    蕭致覺得這跟自己的主觀意圖完全無關(guān)，但怔了一秒，描述著說：手感不錯。

    諶冰：

    諶冰氣得埋頭干飯不跟他逼逼，但腿上被摸到那片皮膚發(fā)著熱不知怎么，熏得耳朵也有點(diǎn)兒熱。

    蕭若半閉著眼睛，對他倆的打打鬧鬧看都看膩了。

    吃飯，她丟下筷子：我去睡覺了。

    蕭致分心看看她。

    你去睡。

    蕭若到房間門口想到了什么，回頭看著他倆，話說得意味深長：你們不要做奇怪的事。

    蕭致：你說什么呢？

    蕭若心情還不好呢，不理他，關(guān)門進(jìn)去了。

    客廳重新歸于安靜。

    蕭致重新夾菜，一會兒又給筷子放下，了然似的：原來真的會脾氣變差。

    諶冰：？

    女孩子在這段時間。

    諶冰心說難道不是你亂說話嗎？

    蕭致抬手勾了勾他肩膀，踢開椅子起身：走了，睡覺。

    現(xiàn)在睡覺其實(shí)還早。

    按照平時上學(xué)的生物鐘，一般還得在寢室學(xué)習(xí)、洗漱、扯皮，拖拖拉拉到十一點(diǎn)以后才開始睡覺。幸好諶冰寢室沒有特別喜歡聊天的，不像其他寢室，半夜還被宿管阿姨揪出來罵。

    現(xiàn)在正好是放學(xué)時間，班級小群逐漸躁動。

    九中轉(zhuǎn)世戰(zhàn)神：[要不要來一局驚險刺激的王者榮耀？]

    傅航航航：[稍等，靚仔先去洗個澡，馬上就來。]

    九中轉(zhuǎn)世戰(zhàn)神：[今天冰神不在寢室，我可以盡情廝殺到天明，再也不用擔(dān)心影響他睡覺了，嘿嘿～]

    九中轉(zhuǎn)世戰(zhàn)神：[趕緊的，趕緊的，都他媽上線！]

    群里有別的人開始問。

    一只小豬崽：[冰神為什么不在寢室？]

    九中轉(zhuǎn)世戰(zhàn)神：[去醫(yī)院拆線，估計拆完回家了吧。]

    他們還不知道諶冰來了蕭致家。

    諶冰手里沒事兒，到床上躺下準(zhǔn)備早睡。蕭致卻被拉到游戲內(nèi)五排了，雖然戴了耳機(jī)，偶爾也能聽到他低聲說幾句話。

    聲氣放得很低，跟以前打游戲sao來sao去的小號判若兩人，明顯不想打擾他。

    連手指動作都放輕了。

    諶冰不得不承認(rèn)，跟蕭致待一起是他最輕松的時候，一直很有趣，一直很有意思，也一直想和他待在一起。

    這兩天總是莫名其妙被他撩到。

    諶冰閉目，思考自己感情是不是有了些變化，但他其實(shí)不清楚兩者的區(qū)別。

    秋天的夜微冷，諶冰逐漸感覺到了涼意，但半睡半醒又懶得動手揭被角。

    模模糊糊睡也睡不明白，察覺到床鋪輕微的挪動，蕭致似乎打完了游戲，俯身，氣息落到身側(cè)，輕輕幫他理了下被子。

    接著，身前的視線久久沒有動彈。

    當(dāng)他準(zhǔn)備睜眼時，微熱的鼻息卻突然靠得很近了。

    拂過唇側(cè)，諶冰有種奇怪的預(yù)感。

    但他卻沒睜開眼，帶著濕意的氣息掠過唇尖，幾乎就在咫尺之間。

    似觸非觸，若即若離。

    隨即沒有更進(jìn)一步的動作了，床隨著直起腰的輕微動靜。呼吸稍縱即逝，蕭致起身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