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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在上 第33節(jié)

    離他最近的寶華姑姑忽聽他一聲輕喚:“阿嵐……”

    這聲音很輕,女子卻像是被驚到了似的,戛然停步,轉(zhuǎn)過頭來,一雙美目含情,波光粼粼的眸子倒影出天上一輪彎月,蜀皇在那雙眸子里,看見了自己清澈的倒影,恍惚之間回到許多年前,有一個女子也曾這樣含情看他,喚他“殿下”。

    “臣妾……參見陛下。”

    月光下,葉鳶抬頭,只見蜀皇向來嚴肅的面龐竟有些恍惚,朝她眨了眨眼,身上還帶著淡淡酒氣……

    這晚蜀皇夜宿隆昌宮,第二日清晨,葉鳶的禁足便被解了。

    葉鳶復寵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蜀國皇庭,龍四海恰巧休沐,進宮陪公孫皇后,提起此事,言語里頗有些不滿:

    “這葉嬪犯下如此大錯,怎的父皇卻高高抬起,輕輕放下?不過兩個月便解了禁足,何以服眾?”

    公孫皇后聞言,放下手中茶盞,英氣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無奈,看向龍四海卻是欲言又止。

    “陛下心里藏著事,被葉嬪鉆了空子罷了。”

    說起此事,公孫皇后也頗為無奈。

    那日正好是那人忌日,葉嬪偏偏就那么湊巧,穿著紅紗跳了一支“點絳唇”。

    她聲音平和,解釋得含糊其辭,讓龍四海更加好奇起來。然而當她問起,公孫皇后卻轉(zhuǎn)而閉口不談,只說這不是她該知道的事情。

    出了坤寧宮,龍四海心里還是放不下此事。

    她本以為趙府犯下如此大過,趙毅與葉姨娘一道被菜市場斬首,葉鳶肯定難逃此劫,沒想到陛下卻如此輕易放過了她。

    雖說公孫皇后不想讓她知道此事,龍四海卻還是耐不住心中好奇,想到一人,往前殿走去。

    常修作為蜀皇的左膀右臂,對前朝后宮的事情可謂是了如指掌,她若是想知道什么宮闈密事,找他再為合適不過。這個點,他應當還在上書房與陛下議事,思及此,龍四海便來到了上書房門口堵他。

    今日下著小雨,纏纏綿綿的雨絲撲面而來,泛起涼意。龍四海走到上書房門口的時候,見常修已經(jīng)出來,卻正在與龍明嬌寒暄。

    一把藏藍色的油紙傘站著兩人正說些什么,常修臉上含笑,從龍明嬌手里接過了一個琉璃盒子。

    龍四海挑了挑眉,上去打了個招呼。

    待到走近些,她眼睛瞟向盒子,才發(fā)現(xiàn)里頭是些小點心。

    琉璃盒子做工精致,上面是彩色的十二花,即使是陰天也蕩著流光溢彩,很是漂亮,可是里頭的點心卻有些差強人意,歪歪扭扭,稀稀拉拉的。

    “你們倆這是干嘛呢?”她有些好奇。

    然而常修和龍明嬌相視一笑,卻并不言語,似是有什么事情瞞著她。

    龍明嬌朝她笑的嬌憨:“這是我和常大人之間的秘密,大皇姐就別管啦。”

    “秘密?”龍四海笑笑,望著眼前頗有默契的兩人,也沒深問。

    龍明嬌朝兩人笑笑:“謝禮已經(jīng)送了,常大人,本宮就先走了。”

    緋紅的身影在細雨里朦朧而精巧,臉上的笑容不禁讓人想起盛夏的燦爛陽光。

    常修忽而喚住她:“殿下且慢。”

    “常大人還有何事?”

    “這傘,殿下請拿著。”說著,他將手里的油紙傘遞了過去,“秋雨涼人,殿下保重身體。”

    細雨絲絲點點地纏上了他烏黑的發(fā),龍明嬌看著男子修長而白皙的手中遞過來的那把傘,先是怔愣了一瞬,笑容更加燦爛了些,從善如流地接過傘來:“本宮又欠常大人一個人情,下次還你!”

    望著她緋色身影輕巧的消失在雨幕中,龍四海這才朝著那水晶盒子努了努嘴:“能叫我們六公主親自下廚房,常大人福氣不淺啊。”

    常修轉(zhuǎn)頭,見龍四海滿臉笑容,里頭卻有幾分看好戲的意思。

    他瞇了瞇眼:“我怎么老是覺得你這話里有話啊。”

    龍四海看著琉璃盒子里繽紛各異的點心,問道:“你從來沒有吃過明嬌做的東西吧?”

    常修搖頭:“我一個外臣,怎么會吃得到公主做的東西。”

    “嗯,”龍四海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不減,“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嘗嘗吧。”

    龍明嬌有個小愛好,就是給自己喜歡,想要親近的人送親手制作的點心。蜀國皇宮里,他們幾個皇子皇女都收到過她“愛的饋贈”。

    只不過,這愛,頗有些沉重,甜咸交加,口味黑暗。

    如今饋贈到了常修頭上,龍四海很是期待他下口的反應。

    她笑著揶揄道:“這點心是明嬌一片心意,常大人可千萬要吃完,別浪費。”

    她語氣里看好戲的意味實在太過明顯,常修狐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點心。

    盒子挺漂亮,里頭點心品類不少,看著似乎也還行……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我有事問你。”龍四海話鋒一轉(zhuǎn)道。

    常修挑眉:“恰好,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眼看著快到午膳時分,兩人索性一道去了東寧樓,要了個包房。

    東寧樓老板財大氣粗,包房一側用的是琉璃窗,透過半透明的窗戶,隱約可見樓外絲絲細雨裹著秋日寒風飄搖,吹得街上樹木蕭索。

    兩人點了個熱鍋子,蒸氣騰騰,牛羊rou裹著蔬菜燙熟,沾著醬油香油入口,原本因為深秋冷雨寒涼的身子一下便暖和了起來。

    “喏。”常修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了過來。

    龍四海接過,只見上面寫著“鎮(zhèn)國公主親啟”,署名是真婭。真婭在信中寫道,自己已經(jīng)安然回到了出云,為自己的父母兄弟立了墳冢,在墳冢旁安了家。

    “殿下救命之情真婭感念萬分,特送上黃金地圖一份,愿殿下得償所愿。”

    龍四海抖了抖信封,果真從里面抖落出一張地圖來。

    “這是何物?”常修好奇看過來。

    龍四海將地圖展開,唇角綻開一絲笑意:“寶藏。”

    說著,她便將圖紙遞給常修,又將出云黃金一事一五一十地道來。

    “真婭當時走投無路提起這寶藏,我本不報太多希望,沒想到還真送來了地圖,你派人去找找,若這寶藏是真,可是一筆橫財。”

    常修在起初的驚異中回過神來,從她手中接下圖紙,頗為鄭重地揣進了衣袖,調(diào)笑道:“若這寶藏是真,殿下可就是蜀國首富了。”

    龍四海嗤笑一聲:“得了吧,我要這么多錢干嘛?這寶藏若是真,尋回來了便上交國庫,之后用作軍費也好。”

    常修搖搖頭:“我勸您,這事兒先別和陛下說,若是真有黃金,也先留在自己手上。”

    “為何?”龍四海眉宇間閃過一絲疑惑

    “我最近在為陛下查案,具體細節(jié)不便多說,但是這案子是沖著戶部和禮部去的,與國庫有關……”

    常修話沒說完,龍四海眼中巨震:“此話當真?”

    就他這意思,恐怕是禮部戶部有人貪污國庫,而能讓常修如此慎重,只怕這銀兩數(shù)額不小。

    她倒吸一口涼氣:“若真是如此,便按你說的辦吧,我先不將此事上報陛下,你派去的人,口風嚴實些。”

    外頭凄風苦雨,屋內(nèi)的鍋子燒開,高湯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響。常修低頭喝了一口冷茶,話鋒一轉(zhuǎn)道:“剛才你說,也有事要問我?”

    龍四海點點頭,開門見山:“葉嬪復寵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常修一愣,恍然大悟,唇角一勾道:“你是想知道,葉嬪為什么能那么快解禁。”

    “嗯,我今早進宮見母后,問她,卻沒作答。”

    常修單手撐著腦袋,朝她眨了眨眼:“你真想知道?”

    龍四海眉頭微蹙:“自然,不然我找你作甚?”

    “好,”他點點頭,卻朝著屋外小二高聲招呼道,“小二,加一壺熱酒!”

    龍四海一怔:“這才中午便喝酒,下午不用辦差嗎?”

    常修搖搖頭,纖長睫羽下一雙眸子睨她一眼:“這酒不是我喝,是給你點的。”

    不多時,小二拿了酒進來,常修給龍四海摻上滿滿一杯,這才道:“陛下當初登基之時,并非東宮太子。”

    龍四海點頭,讓她有所耳聞。

    當初陛下一共兄弟四人,太子,陛下,武英王,還有一個三皇子。先皇駕崩之時,原定要繼承大統(tǒng)的先太子暴斃在了東宮,國不可一日無君,朝中大臣便要在剩下的皇子中擁立一位登基。

    “當時父皇名聲最盛,又有武英王和公孫家做后盾,這才登頂至尊。”

    “沒錯,”常修點頭,“當初三皇子一意孤行,發(fā)動政變,被武英王和陛下聯(lián)手肅清,這才恢復大統(tǒng)。”

    “那,這和葉嬪有何關系?”

    常修笑笑:“你可知,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什么時候大婚的?”

    龍四海搖頭,這她倒是沒聽說過。打她出生起,公孫皇后就是中宮娘娘,她也從未好奇過陛下登基前發(fā)生的事情。

    “當年……陛下還是二皇子,原本定下的二皇子妃并非公孫皇后,而是個小官的女兒,貌似喚作郭嵐。”

    “哈?”龍四海偏頭,眨了眨眼。

    這事對她而言算是稀奇,這么多年來,她從未在任何人口中聽說過這個名字。

    常修笑笑,接著道:“原本只打算做個閑散親王,這王妃便按照自己喜歡的人選,定了郭嵐,兩人似乎感情很好,可是一朝先太子暴斃,局勢瞬息萬變,這皇子妃的人選可就出了變數(shù)。”

    鍋子還在燒,騰騰煙霧里,常修聲音有些縹緲:“公孫家與陛下一拍即合,兩方聯(lián)手,這最好的辦法自是婚姻,所以……”

    “所以陛下就沒有娶郭嵐?”

    “對,好像本欲讓她進府當側妃,可沒想到那位郭小姐是個烈性子,誓不為妾,萬念俱焚之下,一把火將自己燒了個干凈。”

    這故事一個急轉(zhuǎn)彎,忽然變得有些駭人起來,龍四海杏眼睜大:“自焚?”

    “嗯,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子燒了一半,據(jù)說是在陛下懷里斷氣的。”

    龍四海先是一怔,心里千回百轉(zhuǎn),又道:“莫不是?葉嬪肖似郭嵐?”

    “聰明!”常修彎唇,“我聽說她解禁那天,穿了身紅紗在月下了一支‘點絳唇’,似乎正是那位郭小姐擅長的。”

    “原是這樣,”龍四海蹙了蹙眉,“那還真是便宜她了。”

    用陛下心頭隱疾作注,倒是下了一招好棋。

    “故事倒是驚悚,不過這酒多余了,”她放下手中酒杯,“我還不至于膽小到如此。”

    常修搖搖頭:“我還沒說完呢……”

    “郭嵐的死大概是陛下?lián)]之不去的陰霾,可這葉鳶也不是陛下第一個領進宮里,肖似郭嵐的女人。”

    聽他這般道,龍四海心頭浮起一絲不好的猜測,遲疑道:“那……還有誰?”

    常修挑挑眉:“猜到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