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不能拋棄崽崽
許肆把碗筷拿去洗的時候,喻溫穿著他寬大的毛衣跪坐在地毯上,白嫩的手指從過長的袖口里露出一截,探著頭去看魚缸里的魚兒。 她數了數,像是發現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皺起了眉頭,又數了一遍。 許肆一出來就看見她這副苦惱不解的模樣,怔了下。 “怎么了?” 喻溫往袖子里縮縮手,指著面前的魚缸,“為什么少了一條?” 許肆順著她的手指看了眼魚缸,略有些緊張地在喻溫面前蹲下來,給她整理太長的袖口。 他舔舔唇:“我忘記跟你說了,” 喻溫喜歡把手指縮進袖子里,就抽開手,不讓他碰。 許肆就不敢動了,乖乖坐著。 “之前有個私生進來過,她動了很多東西,往魚缸里撒了很多魚食,我回來的時候就死了一條魚。” 聽到他主動提起,喻溫才恍然想起來這事。 她皺起眉:“你的傷也是?” 許肆點頭:“嗯,不過她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喻溫就不說話了,指尖輕輕摸了摸透明的魚缸。 見她沒有很生氣的樣子,許肆悄悄松口氣,剛想站起來,就聽到了喻溫的聲音。 “龔喜給我打電話,說你受傷住院了,我很著急。” 怪不得,怪不得她會那么匆忙地趕回來。 許肆又蹲了回去,腦袋垂得低低的,淺金的碎發被陽光映出虛影,他人又白,這副有些懨懨的模樣很討人疼。 他悶悶地問:“所以你還要走嗎?” 玻璃魚缸折射著幾縷光線,在地毯上映出斑駁陸離的碎塊,鸚鵡從籠子里飛出來,熟門熟路地站到許肆肩膀上。 許肆摸了兩把鳥毛,垂著眼皮。 “杜澤生再過幾個月就要結婚了,唐宛希望你能參加他們的婚禮,你走了好久,你看,兔子跟你都不親了,或許都把你忘了。” 他低聲咕噥,說了很多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其實最想說的只有一句。 別走了好不好? 喻溫靜靜地聽他說完,朝他肩上的鸚鵡伸出手,兔子沒有許肆說的那么認生,似乎是還記得她,乖乖被她摸,豆眼又黑又亮。 然而最乖的還是低著頭的許肆。 喻溫輕輕揉了把淺金色的碎發,手感和她想象的一樣好,還帶著一點卷。 “煙花很好看,” 她輕聲說:“但我想看你給我放。” 許肆怔怔地抬頭,圓瞳睜得很大,聲音卻小。 “不走了?” 喻溫垂下眼睛:“龔喜給我打電話之前,我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就算沒有這個小插曲,她也已經回來了,只是不會這么狼狽。 她不想這么狼狽的,很丟人。 許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聽了這話后反應了兩秒,嘴角止不住地上翹,眼睛亮極。 “因為我?” 這話問出來,其中的意思就已經挑明了。 喻溫沒有猶豫,點頭。 “嗯。” 許肆便真的笑了,眼角眉梢都彎著,原本幼圓的眸子彎成一輪小小的月牙兒,帶著鉤子似的,特別好看。 他其實并不是靦腆內向的性子,這會兒笑起來也半點不掩飾,直勾勾地盯著喻溫瞧。 喻溫忍不住偏開視線,抱著鳥兒站起來。 “我的手機呢?” 許肆跟著站起來,看著賴在她掌心的鸚鵡十分礙眼,屈指在鳥腦袋上一彈,鸚鵡受驚,撲棱著翅膀跑走。 喻溫掌心一下子就空了,愣愣地反應不過來,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攥住,隨后有細長溫熱的手指顫上來,探進她指縫,一點一點扣緊了。 許肆咳了聲,牽著她往主臥走,把正在充電的手機遞給她,牽著她的手卻沒松開。 喻溫低著眼,也沒掙開。 她回來的事情最先知道的是龔喜,龔喜都知道了,季姝肯定也已經知道了。 喻溫給季姝撥了個電話,那邊接得很快,像是一直等著似的,接通了卻沒人說話。 她輕聲道:“小姝,我回來了。” 季姝這才出聲,十分高貴冷艷。 “我知道。” 后一句很快跟上來,“我快到許肆那了,剩下的話見面說。” 說完,電話立馬就掛了。 喻溫眨眨眼,看向許肆,“小姝要來。” 許肆還沒過夠二人生活呢,低低“嘖”了聲。 “真夠速度的。” 而掛了電話的季姝還被堵在高速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龔喜心疼壞了,給她遞紙。 “把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了。” 季姝眼睛發紅,多半是擦眼淚時太用力磨的,她吸吸鼻子,啞著聲嘟囔。 “早知道她這么好騙,就該早點用這招。” 說歸說,她是不會拿這種事情去嚇喻溫的。 龔喜嘆氣:“效果好過頭了。” 他打電話,發消息的時候其實沒想太多,這不是看許肆被劃了一道實在可憐嘛,他又不是個聽話的病人,龔喜心里著急,做事就有些沒有分寸。 季姝還在用力擦臉,他實在看不下去,抽了張紙巾覆在她臉上,輕輕拭去那些水漬。 他眼一抬,對上季姝微怔的眼神,才驟然反應過來,手腕抖了抖,然而這次卻沒有著急忙慌地把手收回來。 喉結滾了滾,他眼睛有點泛紅,見季姝像是在發呆,試探著喊她,“季姝?” 季姝回過神來,把他的手拍開,一言不發地偏過頭去,看著車窗外面。 龔喜久久等不到她說話,見她也不像生氣的樣子,有點摸不著頭腦。 車里響著悠緩的純音樂,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倒不僵硬,只是有些過分安靜。 許肆把自己的平板拿給喻溫玩,去了廚房洗水果,幸虧龔喜這兩天來得勤,冰箱里什么都有。 淅淅瀝瀝的水聲里,喻溫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廚房門口。 “崽崽呢?” 許肆動作一頓,看著水龍頭下細細一股水流,糾結著該怎么把這事圓過去。 他一點也不想告訴喻溫自己就是崽崽,會嚇到她的,這么離奇的事情怎么看都很詭異。 不管以后怎樣,現在肯定是得瞞住的,溫溫情緒這么敏感,受不了這種刺激。 他甩了甩手上沾著的水,斟酌著說,“我朋友把它帶回老家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 喻溫看著他:“哪個朋友?” 許肆的朋友圈很小,總歸就那幾個朋友,喻溫幾乎秀見過,唯獨這個養崽崽的,聽都沒聽過。 “圈外人,他工作特殊,也不怎么見面。”許肆絞盡腦汁地編著借口,也不知道喻溫信了沒有。 喻溫又問:“不能把崽崽接回來嗎?” 許肆裝作為難的樣子:“我朋友都養出感情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這事不好說。” 喻溫不說話了,她盯著許肆看了一會兒,許肆也不敢抬頭。 沒多久,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響起,喻溫跑走了,聽腳步聲,似乎還有點生氣。 許肆無奈地揉揉眉心,越發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件事了。 有他沒崽崽,有崽崽沒他,能怎么辦呢。 喻溫確實有點生氣,她覺得許肆很不負責任,崽崽明明是他的貓,他卻總把它寄養在外面,甚至都不想把貓接回來了。 怎么能這樣呢? 她不會吵架,生氣了就不說話,自己生悶氣。 不過這悶氣也沒能生多久,季姝跟龔喜一起過來,一見面就抱著喻溫不撒手,喻溫一說話,她就掉眼淚,所以最后喻溫也不說話了,就負責坐在旁邊給她擦眼淚。 有喻溫照顧著,龔喜也就放心了,他走到書房找許肆,拍了拍他肩膀。 “退燒了沒?” 許肆把他的胳膊撥開,敷衍地“嗯”一聲。 龔喜納悶:“人都回來了,你怎么還這么不高興?” 許肆很苦惱,他知道喻溫在因為什么生他的氣,所以格外委屈。 “她想把崽崽接回來。” 龔喜:“……” 他一臉同情:“誰讓你非要用本體去見她,看,火葬場了吧。” 許肆嫌棄地覷他一眼:“你懂什么。” 溫溫多喜歡崽崽啊,要是沒有崽崽,喻溫對他跟對丁子昭有什么區別。 龔喜皺著眉:“那你怎么想的,什么時候跟她坦白?” 許肆不吭聲。 龔喜驚訝:“你不會不打算說吧?” 許肆垂著眼,輕輕摩挲自己手腕。 “為什么不能?” 知道這件事對喻溫沒有一點好處,還會嚇到她,世界觀這種東西破碎再重組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兒,如果能瞞,許肆不介意做一輩子人。 他到底不是貓,只是個異于常人的怪物,裝一輩子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龔喜張張嘴,想說什么,卻沒能把話說出來。 他其實沒有什么立場勸許肆,畢竟換做是他,他也不會把這件事坦白出去的。 在這種事上,他和許肆一樣,一點風險都不敢冒。 所以龔喜最終也沒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他肩膀。 “你看著辦吧。” 秘密這個東西,留不了多久。 兩人在書房里說話,把客廳留給兩個女孩,季姝哭累了,一時半會兒還平復不下來,聲音哽咽。 “你頭怎么了?” 喻溫抬手摸摸紗布邊緣:“不小心摔了。” 季姝又有點想哭:“我就說不能讓你去鄉下,你看看你瘦的,本來就沒什么rou,又吃了那么多苦,” 喻溫小聲說:“我在鄉下過得挺好的,孩子們都很乖。” 對她而言,越是簡單的社會環境,就越適合她。 季姝也知道這一點,可她就是心疼。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喻溫點頭:“太久沒回來了,我想先讓阿姨去家里打掃一下,再——” 季姝打斷她的話,驚訝地挑眉。 “你不跟許肆一起住?” 喻溫默默看她:“為什么這么問?” 季姝笑:“我覺得你待在這里挺好的,許肆還能照顧照顧你,” 她一臉認真:“你要是自己回去住才讓我們不放心呢,到時候我就把通告全推了,搬到你家去。” 喻溫:“……” 行吧。 季姝抽張紙巾擦臉:“你怎么有點不高興?” 到底是幾年的好友了,臉上什么表情一下就能看出來。 喻溫扁了扁嘴,不大高興。 “我想崽崽了。” 想她家的漂亮崽崽。 季姝長長地“啊”了聲,了然道,“許肆不給你看?” 喻溫低頭揪紙巾:“我覺得,他不想養崽崽了,一直把貓放在他朋友家里,都不提接回來的事情。” 季姝皺起眉頭:“他不是這種人吧,怎么能半路不養了。” 喻溫扁著嘴,悶悶不樂。 她如今情緒比以前明顯直白很多,一點不高興就掛在臉上,這副模樣不常見,季姝看著還挺稀奇的。 “沒事,你好好跟許肆談,他肯定不會把貓送走的。” 說是好好談,可喻溫根本開不了口,還是選擇了單方面冷戰。 許肆看著她繃直的唇角,一直皺著的眉,無聲地嘆氣,到底是妥協了。 能怎么辦呢,她都因為這事兒跟自己鬧脾氣了。 喻溫保持著生氣的人設,繃著小臉看電視,她看得認真,慢了半拍才察覺到腳踝處柔軟毛茸的觸感。 對上那雙翡翠般墨綠的漂亮貓瞳,她呆呆地愣住,攥著遙控器的手指松了松。 貓咪勾著她褲腳往上爬,輕巧地躍到她膝蓋上,歪著腦袋蹭她,叫聲軟綿綿的。 “喵~” 喻溫這才回過神來,把貓咪小心地抱住,她實在太久沒見到崽崽了,動作都有點生疏。 “崽崽?” 許肆居然把崽崽接回來了。 貓咪乖巧地蹭她掌心,還舔她指尖,看著特別乖巧親昵。 喻溫一下子就笑了,眉眼彎彎,眼睛都亮晶晶的,一看就是開心壞了。 許貓貓松口氣,總是把人哄好了。 它晃晃尾巴,心想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這“崽崽”的皮能披一天算一天。 喻溫高興得不行,抱著貓咪不撒手,又親又揉,這時候的崽崽特別聽話,怎么都不反抗,還會朝她搖尾巴。 她沉迷吸貓不可自拔,捏著它柔軟的爪墊,小聲告狀,“你爸爸不想要你了,不過沒關系,到時候我養你,” 摸摸貓咪柔軟的小肚皮,喻溫抿唇笑,“我帶你回家,不理你爸爸了,讓他后悔去。” 許貓貓:“……” 后悔,現在就是后悔,忒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