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立春,云開霧散
許肆開了客廳的燈,臉色有點蒼白地坐在沙發上,眼角的淚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細小微紅的口子。 他看了眼站在廚房門口翻手機的龔喜,皺下眉頭。 “你干嘛呢?” 龔喜退出發送消息的界面,點開微博熱搜,抬起手來晃了晃。 “看熱搜呢,這都好幾天了,你這熱搜還掛著呢?!?/br> 許肆不大舒服,頭昏昏沉沉的,嗓子也有點啞,他瞥了眼手機屏幕,不是很高興。 “哪個營銷號傳的謠言?” 什么住院,他只是小腹上被劃了道口子,連血都沒怎么流。 龔喜笑而不語:“我這就給撤下來?!?/br> 他倒了杯水走過來:“傷口還疼嗎?” 許肆悶悶地強調:“只是一道口子,才三厘米?!?/br> 要不是那女人太瘋,拿著刀就是一頓亂劃,他也不至于負傷,還賠進去一件新毛衣。 龔喜好笑道:“長度不咋地,但深度還在呢,別給我裝沒事人?!?/br> 要不是他執意不肯出院,恢復能力又強于普通人,龔喜絕對把他摁在醫院里了。 許肆不吭聲,眉眼顏色都寡淡,靠著沙發發呆,看上去很沒精神。 龔喜看了眼沒電關機的手機,找了個充電器出來,又把倒好的溫水塞給許肆。 “想吃點什么,我給你做。” 許肆受傷的這兩天都是龔喜在照顧,冰箱里多了不少新鮮的菜,整個廚房久違地有了煙火味。 他挽好袖子往廚房走,一邊打開冰箱一邊問。 許肆靠著沙發,手掌虛虛遮在眼睛上,露在外面的皮膚都白得不像話,他聽著廚房傳開的水聲,聲音很輕。 “小黃魚?!?/br> 龔喜應了一聲:“行,我給你做?!?/br> 許肆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眉眼染上點煩躁。 “算了,不用你?!?/br> 龔喜:“……” 他把小黃魚放下,笑罵了句。 “狗脾氣。” 原本就是個臭脾氣,又讓喻溫慣出了小性子,現在愈發不聽話了。 龔喜不在許肆這里留宿,前兩天還掙扎一下,想要留在這里照顧他,但今天走得格外利索,在玄關處把鞋子換上。 “你記得量下體溫,看看發燒了沒有?!?/br> 他說:“我明天可能不來看你了哈,有事打電話?!?/br> 許肆敷衍地“嗯”一聲,把電視打開。 龔喜走后,房間里就只剩他一人,電視上放著綜藝節目,十分熱鬧。 他坐著看了會兒,頭暈乎乎的,身上也有點發冷汗,干脆關了電視去床上睡覺。 龔喜的手機充了一點電,他到家之后才看到那些未接來電,心里一個咯噔,連忙打了回去。 喻溫幾乎是機械式的在撥電話,她試著撥了一次許肆的,不知道為什么沒被接通,控制不住地亂想,后面就只打龔喜的電話了。 電話接通時,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直到對面小心地喊了聲喻溫。 她低低地“嗯”了聲,喉嚨干澀。 “許肆怎么樣了?” 她還在候機大廳,周圍環境有些吵鬧,她頭鈍鈍的疼。 龔喜連忙說:“沒什么大事,已經出院了,我剛從他那里回來,就是可能有點發燒?!?/br> 他小心地問:“你在回來了?” 喻溫聲音艱澀:“嗯,我去看看他?!?/br> 沒親眼見到人,她不敢信龔喜的話,萬一是騙她的呢。 掛了電話,龔喜看著手機喃喃自語。 “我不會是弄巧成拙了吧?”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許肆剛睡醒一覺,他覺得身體很沉,估摸著是真的有點發燒,便把醫藥箱拿出來了,扒拉著合適的藥。 門鈴響了很久,他才略有些不耐煩地站起來,猜不到這時候還有誰會來找他。 都大半夜了,龔喜又回來干嘛? 他蹙著眉,有點煩躁地把門打開。 “你又——” 后面的話全都啞在嗓子里,太久沒見面,他幾乎有些恍惚,以為是在夢里。 風塵仆仆趕來的女孩站在門口,臉頰被冷風刮得泛紅,眼睛也紅,頭上甚至還貼著紗布,怎么看怎么可憐。 他們幾乎是同時出聲。 “你怎么受傷了?” “你的傷怎么樣?” 許肆怔怔地伸手摸摸喻溫冰涼的臉,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恍然道,“不是夢啊。” 他話落,喻溫繃緊了一路的弦驟然斷了,話沒能說出口,一直強忍著的淚就落了下來。 她哭起來淚珠是大顆大顆的,像滿溢的情緒,怎么也止不住,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許肆慌得厲害,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碰到她冰涼的臉頰,又連哄帶抱的把人牽進房間。 他有點急,一見她哭就亂了手腳,只能一遍遍地輕拍著她的背,軟聲哄她。 “我沒事,真沒事,就是破了點小口子?!?/br> 他把眼角那道因為不停沾水而遲遲沒好的傷口給喻溫看,一本正經。 “你看,就這點口子,連創可貼都不用?!?/br> 喻溫滿臉的淚,許肆給她擦都擦不干凈,她哭得安靜,一出聲就哽咽。 “網上、網上說你住院了。” 許肆哄她:“都是謠言,我好著呢?!?/br> 他心疼地碰碰喻溫額頭上貼著的紗布邊角,抿著唇角。 “倒是你,怎么受傷了?” 喻溫低頭擦眼淚,情緒來得太猛,眼淚還留個不停,她自暴自棄一般,拽著許肆的袖子擦眼睛,動作有點重,發脾氣似的。 許肆覺得新奇,又有種很淡的熟悉感。 他的溫溫變幼稚了,也脆弱了很多,像最開始兩人認識時那樣。 毛衣質地很好,吸水性也強,許肆摸了把濕漉漉的袖口,輕笑著逗她。 “溫溫渴不渴?” 喻溫不說話,仰著臉盯著他瞧,她瘦了很多,窩在沙發里小小的一團,眼眶通紅,是受了委屈的小蘑菇。 許肆心軟得一塌糊涂,輕輕抬手抱住他的小蘑菇。 “睡一覺好不好?” 喻溫仍然不說話,任他抱著,就是不開口。 她其實很不舒服,又冷又疼,在房間里坐了這半天也沒能暖起來,哭得累極,卻固執地睜著眼睛。 許肆把她哄到臥室,想讓她躺著睡一會兒。 喻溫突然抬手抓住他手腕,啞著聲音說,“你吃藥。” 她看到了客廳被翻得亂七八糟的醫藥箱。 許肆乖乖點頭:“嗯,馬上就去吃?!?/br> 他把她的外套給脫了,又把被子撈過來裹住她,淺金的碎發垂下來一點。 “先睡覺好不好?” 她小臉被遮住一半,露出泛紅的眼睛,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抓著被角的手指輕輕動了下。 喻溫睜著一雙水潤潤的杏眼看他,小聲問,“可以一起睡嗎?” 抓著被角的手指拽住他袖口,她抿著嘴巴,皺了下眉,語氣帶著些不講理的任性。 “你陪我。” 喉嚨緩慢地滾了滾,許肆舔舔唇角,眼睛亮極。 溫溫好可愛,想親。 他把袖口上的手指攥住,放在掌心暖了暖,才重新塞進被子里,非常認真地點頭。 “可以,我吃完藥就回來陪你。” 他說:“一分鐘,你等我一分鐘?!?/br> “58、59——” 最后一秒落下的時候,許肆已經推開了房門,喻溫抿緊唇,睜著黑亮的眼睛,往被子里縮了縮。 許肆就著涼水吞了點退燒藥,又把濕了的毛衣脫下來,只穿著單薄的襯衣。 喻溫見他過來,往里側挪了挪,給他留出位置,還把被子也讓出一截。 許肆紅著耳根,默默鉆進被窩。 等躺好一抬頭,才發現喻溫始終在看著自己,舍不得眨眼似的,目光柔軟安靜。 他心尖兒guntang酸軟,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像只氣球,飄啊飄,線頭就攥在喻溫手里。 許肆沒忍住,輕聲問,“讓我抱抱?” 喻溫垂下眼睛,一聲不吭地鉆進他懷里,手也抱住了他的腰,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衣能清楚感覺到那只手的冰涼溫度。 許肆繃著下頜,把她冰涼的手指塞進襯衣里,讓她直接攬著自己。 兩種不同的溫度和觸感相碰撞,讓兩人都愣了會兒,還是喻溫先動了動,拿手背貼著他側腰,像是在暖手。 許肆悶悶地笑,親親她發頂,小心地避開她受傷的額頭。 “溫溫真可愛?!?/br> 喻溫已經閉上了眼睛,被他抱在懷里漸漸暖和起來,再也撐不住濃重的睡意。 許肆有點發燒,又吃了藥,這會兒徹底放松下來,也抵不住困意,慢慢睡了過去。 —— 立春又名歲旦,“立”取開始之意,“春”則代表著溫暖、生長,天亮的時候,黑暗寒冷的冬季成為過去,云開霧散。 喻溫被餓醒,把被子扯開了一點,屋里開著暖氣,不怎么冷,但她身上溫度很低,裹著被子不想撒手。 她垂著眼,看著被子上深藍色的花紋發呆,等著許肆來發現自己。 許肆沒讓她等太久,幾分鐘后就過來了,淺金色的短發清爽又漂亮,似蒙了層虛影。 喻溫從被子里露出半張臉:“太陽。” 像太陽。 許肆沒聽清她在說什么,走近了幾步。 “在說什么?” 喻溫揪著被角,又盯著他不說話了。 她在溫暖的被窩里蒙了許久,臉頰紅撲撲的,杏眼幼圓清亮,特別好看。 盯著他看了半晌,她可能是不太記得昨晚的事了,也可能是有點迷糊,又皺眉問了一遍。 “你的傷——” 許肆把臉湊過來,給她看自己眼尾那道口子,都快結痂了。 “就傷到了這里,你看,馬上就好了?!?/br> 喻溫茫然地看了兩眼,眉尖兒蹙起。 “淚痣沒有了?!?/br> 語氣有些低落,不太高興似的。 許肆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摸眼角,手抬到一半看到喻溫明顯不贊同的目光又放下,忍笑問,“喜歡淚痣?” 她以前可從來都沒有透露出這一點。 喻溫抿唇,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閉緊了嘴巴。 許肆也不繼續逗她,從衣柜里拿出全新的毛衣和長褲,都放在了床角。 “起來吃飯好不好?我煮了粥?!?/br> 喻溫看著他,頗有些驚訝,像是在質疑他后半句話似的。 許肆偏頭咳了聲:“我看網上的教程做的?!?/br> 他又看過來,眼睛很亮,眉眼卻是軟的,唇紅齒白。 “吃一點?” 喻溫點頭,慢慢坐了起來,許肆便先出去讓她換衣服。 他起來得很早,但折騰了一早上也沒做成功幾樣東西,只有白粥能入口,又混了點其他小菜。 櫥柜里放了滿滿的碗,各式各樣的,幾乎都是喻溫在這里住時留下來的,許肆瞧了會兒,糾結著要選哪個。 “貓咪的,黃色的那個?!?/br> 喻溫站在廚房門口,認真地做了決定。 她穿著許肆的毛衣,淺紫色的,顯得很寬松,褲子也長,堆在毛絨拖鞋上,整個人更顯小了。 許肆拿了她選好的碗,給自己挑了個小蘑菇的。 “先去坐好?!?/br> 喻溫沒動,就站在門口看他動作,眼里有好奇。 許肆被看得不自在,抿了抿唇。 “怎么了?” 喻溫慢吞吞地說:“你好像變了,你以前都不做這些的?!?/br> 許肆直起腰來,悶悶笑了。 “這不是得照顧你嗎?” 他以前是被照顧的那個,這些事情從來沒有做過,但不知什么時候,他就已經在觀察喻溫的一舉一動了,現在想想,竟然每一樁每一件都記得清楚,所以現在照顧起她來也有跡可循。 喻溫瞧著他,揪了揪毛衣袖口,聲音很低。 她有些難過:“許肆,我不正常?!?/br> 行李箱里還有藥,她情緒敏感低落,又不想去動那些藥,自己勉強忍著,可還是忍不住脾氣。 身上一暖,她被抱住,頭頂傳來許肆含著低低笑意的聲音。 “不正常?可愛得不正常嗎?” 喻溫有點惱,踩住他的腳。 許肆笑著哄她:“沒關系,溫溫可以朝我發脾氣,怎么著都行?!?/br> 他諄諄善誘:“你可以把我當崽崽,我是你的貓?!?/br> 說到后面,他自己紅了耳朵。 喻溫盯著自己腳尖,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她小小地往前邁一步,就能直接撞進他懷里。 她也這么做了。 喻溫可以在別人那里假裝正常,也可以在許肆這里做個需要被人照顧的病人,這是她獨有的權利。 許肆給她的, 她這么想著,翹了翹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