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偷白菜的賊
其實許肆不僅摔到了胳膊,倒下的時候他是側著身子的,第一反應是護住喻溫,以至于后腰撞到了什么東西。 當時那種情況,許肆都被喻溫的眼淚嚇懵了,根本不敢告訴她自己后腰上還有傷,后來看醫生的時候也沒好意思提。 洗澡的時候,許肆才發現后腰處青了一大塊,看著有點唬人。 “嘶——” 還挺疼。 許肆皺著眉頭打量了會兒,他自己沒法上藥,也不能找喻溫,干脆忽略了。 只是他右胳膊傷著,后腰一碰也疼,疼得他睡不著覺。 折騰了半晌,他困得直點頭,又因為身上的傷怎么都睡不著,便想去廚房倒杯水醒醒神。 迷迷糊糊摸出房間,房門正對著的陽臺前落了個陰影,被窗簾半掩著。 許肆悚然一驚,定神去看時才發現是喻溫。 他皺眉喊了聲:“喻溫。” 空曠的房間里,他的聲音格外明顯,可喻溫就像什么也聽不見一樣,仍然背對著他。 許肆正要再喊一聲,突然想起什么,聲音一啞。 他抿著唇,慢慢走近喻溫。 剛邁出幾步,不知道在陽臺邊站了多久的喻溫突然動了,她有些茫然地看著地面,因為不熟悉這里,她沒有辦法像在自己家的時候一樣隨意走動,顯得磕磕絆絆。 那雙總是清亮的杏眼沒有焦距,空茫茫的,然后漸漸落了許肆的影子。 許肆站在她手邊,半垂著睫,說不出是個什么感覺,只覺得心臟像是被蟄了一下,又疼又癢。 她又夢游了。 夢游的原因有很多,過差的睡眠習慣,壓力過大…… 還有很多很多,喻溫是屬于哪一種呢? 這里對喻溫來說太陌生了,她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后推開了一個房間的門,剛巧是許肆的那間。 許肆沒說話,安靜地跟在她身后。 喻溫站在門口,似乎是張望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在單純的發呆,然后她扶著門框坐了下來,開始扯自己睡衣的領口。 她穿著圓領的睡衣,根本沒有紐扣,所以摸索了半晌,動作越來越急躁。 許肆抿著唇,從衣柜里隨手摸出一件襯衫遞給她。 指尖攥住襯衫下擺,喻溫垂著頭,像完成任務一樣,把襯衫領口的第一顆紐扣給扯了下來。 她用力很大,掌心緊緊攥著那顆冰涼的紐扣。 許肆想,她為什么會在夢游的時候做這個呢,這一切的源頭在哪兒。 地上很涼,沒有像喻溫家里一樣到處都鋪著地毯,許肆想把喻溫扶起來,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手指伸出去,又猶豫著停住了。 直到掌心落了顆濕熱的淚珠。 手指痙攣一般往里縮,許肆咽了咽喉嚨,艱難出聲,聲音很輕。 “溫溫?” 喻溫無知無覺,哭得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就那樣沉默地流淚,眼神空茫忙地望著地面。 許肆泄力一般坐了下來,指腹沾了點掌心的水漬,嗓音輕和柔軟。 “哭什么?” 他無奈地牽唇:“我自愿的,跟你又沒關系。” 事實上,他一點都不后悔,甚至覺得自己賺了個大便宜。 這空蕩蕩的房子里,多了個陪伴他的人,許肆很開心。 可喻溫這傻姑娘不知道,她比往常每一次都更難過和自責。 對她而言,最痛苦的事莫過于連累到身邊的人,她越珍惜對方,在某一種層面上而言,就離對方越遠。 這已經成了喻溫身上的病根,她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甚至已經習慣了。 大概沒有人比她更傻了,只想著有福同享,有難自己當。 許肆低笑了聲,有點啞。 “誰慣出來的壞毛病。” 她這個樣子,怕是連季姝都不知道。 雙手撐著地板,許肆往后仰了仰,語調懶懶,吊兒郎當的樣子。 “我給你把這破毛病改了怎么樣?” 他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堅定這個念頭,可能是三番兩次被喻溫的眼淚燙到,許肆覺得自己受不了。 許肆偏頭,靜靜地看著喻溫側臉,語調放得很輕。 “為了我,你把它改掉好不好?” 不要再哭了。 ~ 炎炎夏日里,早上的溫度最適宜,若是熱鬧的小區,這個時間已經有老人們出來晨練了,可許肆這公寓不比喻溫的熱鬧多少,早上也是安靜無比的。 門鈴聲響起,喻溫放下手里的東西,去玄關開了門。 季姝戴著帽子口罩,還用絲巾圍住了臉,看著頗為詭異,鬼鬼祟祟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早上好!” 久違的問候。 喻溫愣住:“你怎么來了?” 說起來,兩人也有段時間沒見了,季姝整天在劇組耗著,根本沒時間出來。 龔喜拎著袋子從季姝背后冒出頭來:“她說想看看你,順便蹭個早飯。” 其實龔喜和許肆都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尤其是許肆,他的起床氣能一直持續到中午,大多數時候根本不會吃早飯。 不過現在情況顯然變了不少。 季姝在玄關換鞋,趿拉著一次性拖鞋往里走,一點都不見外。 她打量著客廳,跟大佬巡視似的擺著架子。 “許肆這什么審美,我瞅著像個大雜燴。” 乍一看,什么風格都有;仔細一看,什么風格也不像。 這就是單身男人的老窩嗎?季姝真是長見識了。 喻溫笑,壓低了聲音。 “他還在睡。” 女孩子對環境大概都比較敏感,會下意識地把關注點放在房間裝修和擺設上,在這一點,季姝顯然跟季姝是一樣的情況。 比起季姝,龔喜就自覺多了,他很清楚許肆的作息,從進門開始就沒說過話,這會兒把拎著的袋子遞給喻溫,音量很小。 “早上的蔬菜新鮮,我去超市買了點,回頭麻煩你給許肆做點。” 喻溫接過來,對龔喜的印象又好了點。 跟季姝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不一樣,龔喜的生活經驗明顯很豐富。 季姝已經大喇喇地在沙發上坐下了,感受了會兒昂貴沙發的質感,跟著喻溫往廚房鉆。 早餐材料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因為要等許肆,喻溫還沒開始做。 她又多拿了一些面包出來,好奇地問了句。 “你怎么突然有空了?” 季姝到處摸摸,到處看看,聽到這話唏噓一聲。 “我這哪叫有空啊,我就是抽個空出來蹭飯而已,吃完就走。” 其實是不放心喻溫的狀態,不看一眼不安心。 喻溫彎唇,給她洗了點草莓。 草莓是昨晚剩下的,現在剛好夠半碗,裝在玻璃碗里很漂亮,也很誘人。 季姝端著個玻璃碗,左瞧右瞧,開始催。 “該做早飯了吧,我餓了。” 喻溫拿了個雞蛋,小聲提醒。 “你小聲點,別吵到許肆。” 季姝明顯不帶聽的,她沒有等人的習慣,更何況這人還是許肆,正想再說兩句,她往外看了眼,樂了。 “喲,許大少爺醒了啊。” 許肆一整夜都是側著睡的,還只能側一邊,這導致他早上醒來的時候恍惚覺得自己成了偏癱,心情非常差。 眼皮一掀,從客廳里多出的兩個人身上掃過,語氣咸咸。 “進賊了?” 龔喜:“?” 十幾年的交情都喂狗了。 季姝完全不怕他,以前還有點怕,但現在…… 她往嘴里塞了顆草莓,視線從喻溫身上轉到許肆那里,樣子拽拽的。 “到底誰是賊啊~” 偷了她家的大白菜,現在還賊喊捉賊。 許肆眼皮一跳,看到了她手里的草莓,整張臉都垮下來,看著更冷了。 他朝廚房走過來,靠著門框的季姝下意識抱著草莓躲開。 許肆根本沒搭理她,他站在廚房門口,垂眼盯著喻溫,語氣很怪,最起碼在季姝看來很怪,介于要發脾氣和委屈之間。 他說:“我的草莓……” “……” 季姝低頭瞅瞅自己懷里的草莓,頓悟了。 這個語氣很明顯是告狀啊! 喻溫小小地“啊”了聲:“你也想吃嗎?” 她溫和地跟許肆打商量:“那晚會兒我再去買好嗎?” 許肆耷拉著眼看她,盯著瞧了會兒,出奇地沒發脾氣,整個人還平靜了下來。 他點點頭,轉身回房間洗漱。 “嘖——” 雖然但是,季姝居然怎么覺得自己輸了呢。 她低頭扒拉草莓,話卻是對喻溫說的。 “怎么樣,感覺還適應嗎?” 喻溫長這么大,在別人家留宿的情況屈指可數,更別說這次的對象還是許肆。 “適應的。” 可能是因為之前就來過幾次,喻溫對這里并不陌生,加上許肆現在應該被列為朋友一欄,她待得還算自在。 季姝抽了張紙擦手:“那就好,你也別委屈自己,待不下去了就回家。” 她頓了頓:“那傷又不是你的錯,欠的人情可以另外再談。” 喻溫笑了笑,沒說話。 許肆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身衣服,估計是穿衣服的過程太不順暢,出來的時候臉色更差了,不停地釋放冷氣。 季姝咬了口煎蛋:“你這拽了吧唧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們溫溫整天就對著你這張臉?那也太受罪了。” 其實并沒有,許肆雖然偶爾情緒不好,但沒什么攻擊性,跟他說兩句話,往往情緒就緩和了。 不過這個時候,一般沒有人敢主動跟他搭話。 喻溫給他倒了杯牛奶,許肆看了眼她端著的另一杯橙汁,把牛奶杯往外推了推。 “我要果汁。” 喻溫把橙汁換給他:“不喜歡喝牛奶嗎?” 應該不會,他家里其實堆了很多奶,大概是粉絲送的。 許肆舔舔唇,因為坐著的原因,說話時微微仰著臉。 “現在想喝果汁。” 他皮膚很白,冷冷的那種白,所以看上去有點病氣,但說話時那股張揚勁兒就出來了,整個人都靈動不少。 喻溫點頭,自己端了那杯牛奶。 季姝看得咋舌:“你可真能慣著他。” 前有龔喜,現在又有喻溫,許肆這家伙兒可真命好,誰都慣著。 許肆瞥過來,單眼皮挑起細細的一條線,又很快壓下去,帶點懶氣。 像個打盹的老虎,懶得跟周圍飛著的蒼蠅一般見識。 季姝就是那只蒼蠅。 她一下子就不好了,嘴里含著的一口果汁要咽不咽,看著十分艱難。 龔喜擔心地問了句:“怎么了?” 許肆支著腦袋,嘴里還叼著一片面包,聲音有點含糊。 “可能吞了蒼蠅。” 季姝:“……” 喻溫居然還信了,大概是季姝的表情真的很一言難盡。 她看了眼果汁,憂心忡忡。 “真的吞了蒼蠅?” 剛要把果汁咽下去的季姝一口氣上不來,猛地咳嗽起來。 她這次才感覺真吞了蒼蠅。 季姝確實是忙,吃完早飯就準備離開。 她裹了外套,臨走前黏黏糊糊的去抱喻溫,舍不得撒手。 “唉,你好像又瘦了。” 喻溫回抱住她:“沒有吧,我吃得挺好。” 她軟聲囑咐:“注意休息,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季姝也一本正經地說:“要是許肆欺負你了,就趕緊給我打電話,你也不要太慣著他,他很會蹬鼻子上臉的。” 蹬鼻子上臉本人:“……” 他不耐煩地“嘖”了聲,出聲趕人。 “趕緊走,別再來了。” 季姝翻了個白眼:“你當我愿意來啊,還不是為了溫溫,要是被狗仔拍到了我最慘好不好?” 許肆冷哼:“不會的,你跟我家的保潔阿姨有什么區別。” 季姝眼見著就要暴走,被喻溫又哄又勸地才消停下來,乖乖跟著龔喜走了。 房門被關上,喻溫才松了口氣。 她有點無奈:“你又跟小姝鬧。” 許肆幽幽飄過:“是她在找茬。” 他坐在沙發扶手上,坐也不好好坐,就挨著一點邊。 “她肯定說我壞話了。” 喻溫好笑:“她只是開玩笑。” 許肆視線黏在她身上,不太滿意這句話。 “你偏袒她。” 他抿著唇,唇線繃直,說這話時很認真,帶了點委屈和埋怨的意味,眼神里明晃晃地掛了幾個大字。 你偏心。 可惜喻溫背對著他,并沒有看到少年那雙情緒明顯的眼睛,她只當許肆在說著玩兒,也玩笑似的回了句話。 “沒有呀,我很公平的。” 許肆塌下肩膀,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