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的書房，點著燭火，窗戶邊隱約射著一道人影站著在寫字。

    起床的鳳元，如往常一樣起來打五禽術，經過書房，看到自家老爹今天起了一個大早，大感意外。

    哪怕如此，他還是去打了一遍五禽術，又去廚房弄妥了早餐，才去敲書房的門。

    屋內的鳳晴天停下了手中的毛筆，把筆擱好，擦了擦放一旁的毛巾，才走過去開門。

    “早上吃什么？”

    偌大的鳳家，這里只有他們三個人，再加上暗中的三個守護者。

    平時的弄飯，幾乎都是鳳元包了。

    鳳元沒有廚藝天份，弄的食物，只能說弄熟，可以裹腹。哪怕是鳳晴天這樣天天吃，也有點受不了。更不要說，從小錦衣玉食的鳳姿，忍受了一段時間，差不多到了極致。

    鳳元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鳳晴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會問他早上吃什么。

    “稀飯水煮蛋。”

    這個不需要廚藝，只要煮熟就行，蛋到時就蘸點醬油，味道也不錯。

    鳳晴天雖然六十有二，但是保養得相當好，兩父子站在一起，很容易被人誤認為兩兄弟。

    “姿兒起來了沒有？”

    俗話說，隔代親，這話用在鳳晴天的身上很合適。對于自己的兒子，他從未抱過，更沒有夸獎過，都是用著最挑剔的眼神來看自己兒子。

    哪怕他再挑剔，他也不得不感嘆，眼前的兒子除了沒有廚藝天分，其他的都可以打滿分。

    鳳元搖頭，到了鄉下，由于覺得虧欠女兒，在一般的情況下，都是十分放縱于她。任由她睡到自然醒，可是在發生了那天的事后，他覺得自己在害了自己的女兒。

    這些天，他都是規定了時間讓她起床。現在離七點半，還有半小時，不算她遲起。

    “父親，我有事想與你商量。”

    他準備送鳳姿去暗星學校的事，必須要鳳晴天同意，否則，他這里說了不算。

    鳳晴天的心情本來就有點不好，一聽兒子要與他商量，他立馬又折回書房。

    “什么事？”

    跟在他身后的鳳元，星眸微動，今天父親有著幾處不同。要知道，除了在鳳姿的身上不斷地打破規矩，在他身上，從不可能。否則，他也不會，一直喊著他‘父親’，丁點親昵的父子之情也沒有。

    “父親，姿兒年過了就十一歲了，我準備送她去暗星學校，總比她在這里整天胡思亂想要好得多。”

    如梅般冷傲的少女都去了那里，他相信自己的女兒，也不夫差到哪。

    暗星學校？鳳晴天沒有想到兒子要商量的是這一件事，他還以為是他發現了什么有害他家的事。

    “姿兒身為我鳳家的姑娘，沒有必要這樣辛苦。等她長大了，學點琴棋書畫，再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丈夫，這一生就完美了。”

    姿兒的樣貌隨了他，長大后，哪里還愁嫁。他多的不敢保證，但孫女一輩子衣食無憂，還是做得到的。

    若是沒有發生那件事，鳳元也贊同。可鳳姿犯了他的底線，他必須要為她負責。

    “父親，身為我鳳元的女兒，哪里只能做一個閨中小女人，她必須要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才。”

    新中國新社會，大量女性擁有著極高的才華，為祖國的建設做出了貢獻。他的女兒卻鼠目寸光，只看著眼前的一點利益，動不動就用錢來砸人。更氣人的是，別人不愿意與她交往，從不反省自己，而是動不動地想辦法逼迫別人。

    若不是她的臉長得隨他，他都認為這個女兒是不是抱錯了。

    鳳晴天的思想觀念還是非常老舊，對于女人的作用就放在了傳宗接代上面了。

    “姿兒的事不要再提，你若想送人去暗星學校，還不如把華媛接回來，給我生一個孫子，長大了就送進去。”

    兩夫妻鬧得要離婚，是他不認可的。如果不是他不同意，兩人的夫妻關系已破裂。

    鳳元的神情變了，“姿兒是我的女兒，我有權利做對她認為好的事，我只是通知你，并不是征求你的建議。”心里雖然隱約知道父親不會同意，但沒有想到他重男輕女到這個地步。

    鳳晴天多年在高位上坐著，一身收斂的氣息被鳳元氣得張揚，抬手就拍桌子。

    砰！桌上的硯被掀翻，墨水蘸了到處都是，書桌上的字，也毀于一旦。

    “我是你老子，我說了算。你若是敢送我孫女去暗星學校，我就讓阿無二十四小時盯著你不放！”

    暗星學校是什么地方，他非常清楚。以鳳姿的嬌弱，去了那里，很容易成為死亡的那一批。他只有鳳元一個兒子，也只有鳳姿一個孫女，他哪能眼睜睜看著孫女去送死？

    兒子的脾氣隨了他，決定的事，不容易改變。鳳晴天現在沒有辦法制止，只能威脅他了。否則，他還真的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沒注意，第二天孫女就不見了。

    鳳元黑著一張臉，想著這幾天還在叫嚷回城找她母親的女兒，他的怒火有點壓制不住，哪怕面對這個從小對他嚴厲，近乎無情的父親。

    “……不可理喻！”

    鳳晴天他真的做得出讓阿無時刻跟著他，光想想就讓他覺得惡心。鳳元氣得轉身就出了書房，連早餐也不吃，直接出了家門。

    鳳晴天看著兒子氣炸得臉，沉默了一會，對著某處問，“阿爭，我是不是做錯了？”父子的感情本來就有點淡薄，現在一吵，岌岌可危的父子情，時刻可斷。

    “……”

    您對孫女的偏愛，分點兒子身上，或許就沒有這些矛盾了。

    得不到阿爭的回答，鳳晴天從不在意，若是有回答，說明問題嚴重了。

    剛起床的鳳姿，睡眼惺忪，腳邊跟著幾只小狗，穿著隨意，頭發也沒有整理，看著書房的門大開，她與鳳晴天一模一樣的雙眼閃著驚呼。

    門，怎么開著？

    鳳晴天看到門口出現的一個邋遢的身影，第一次覺得這樣下去不應該了。

    “姿兒，你怎么連簡單的穿衣梳發也不會了？”

    往常，他都是會幫著她，覺得她跟著自己下鄉，委屈她了。現在想想，兒子小時候，明明家里仆人多，可是他幾乎都被他丟在部隊長大。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對兒子與孫女是兩種態度。

    鳳晴天的聲音明明很平靜，一點火氣也沒有。可是鳳姿卻聽出了一身冷汗，往常撒嬌的習慣都制止，反而立刻道歉。

    “爺爺，我馬上去收拾。”

    爺爺雖然總是寵著她，可她總忘記不了很小的時候見過爺爺血腥的一幕。

    酒桌談笑之間，槍說拿起就拿起，在對方發愣的時候，就殺了他。殺完之后，近乎無情的一眼瞥向了六歲時的她。當時嚇得她禁聲，雙股戰戰。

    那一眼，她看到了絕對無情。她有一種感覺，若是她不聽話，爺爺的槍也會殺了她。

    死的人，永遠不會相信，一個帶著孫女與他好好談判，哪料酒桌上談崩，立刻下了殺手，讓對方死不瞑目。

    鳳姿轉身急，踩到了小狗，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伸出腳就把它踢了出去，被踢的小狗在半空中打了一個轉，重重摔倒在地，其他小狗嚇得一轟而散。

    鳳晴天的臉色暗沉如水，心性太差了，簡直不像是他們鳳家的血脈。

    第一次懷疑華媛的基因不好，或許她本人也是這種性子，才會讓鳳元厭惡她。如果讓她再生下自己的孫子，很可能是一個朽木。

    “阿爭，或許鳳元是對的。”

    “……”

    他鳳家的女兒，可以高貴，可以毒辣，但不可以牽怒。

    快速整理好自己的鳳姿，小跑著過去，見書房無人，就迅速去偏廳。

    一張圓桌，只有一碟酸豆莢，三個雞蛋，一盅白稀飯，三個空碗，三雙筷子。

    沒有看到爸爸，鳳姿震驚之余，把臉上多余的表情收斂，換上了笑顏，親切地招呼著，“爺爺，我來給您打稀飯。”鳳晴天身上的低氣壓，以及爸爸的缺席，鳳姿本能地覺得沒什么好事要發生。

    鳳晴天沉默不語，看著眼前得體的孫女，仿佛先前的一幕是個幻覺。

    鳳姿握勺子的手抖了一下，卻迅速控制住自己的顫抖，很平穩地把稀飯添好，可惜她的聲音出賣了她，否則，完全看不出她的恐懼。

    鳳晴天舉筷子捏了豆莢，酸得刺牙，強行吞下，就放下筷子，剝起了雞蛋。

    鳳姿哪敢問鳳元去哪了，只有默默地吃著，根本不敢挑剔。

    一頓早餐吃得她胃疼，小臉卻不敢表現出來。她很明白，爺爺說翻臉就翻臉，她哪里做得不對，爺爺一不高興，對她的懲罰，比起爸爸來說，是大巫見小巫，不是同一級別。

    她可以對爸爸大聲叫嚷，對爺爺只能小心翼翼地討好。

    以前都是鳳元收拾，今天家里他不在，鳳姿利落地收拾，就希望爺爺身上的低氣壓快點過去。

    “姿兒，碗洗了，來書房一趟。”

    她還是太過浮躁了，過了年十一歲，是不小了。至余去哪，鳳晴天自有打算。

    鳳姿的背影微顫了一下，嘴里卻發出欣喜的聲音，“哎，好的。”爺爺的書房不好進，她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對？

    邊洗碗，邊在想，還是想不出。

    碗很少，她再磨蹭，也只有十多分鐘就好了。

    聽到門外傳來的敲門聲，鳳晴天嗯了一下，卻沒有停下手上的毛筆，繼續寫著字。先前屋內的狼藉，在進來時，已被鳳姿的守護者收拾完畢。

    進去后，鳳姿站在一旁，沒有吱聲，默默地看著爺爺寫字。

    爺爺的字寫得狂草，就代表著他內心怒火咆哮。字寫得行書，代表著他在思考。字寫得正楷，代表著他心情非常好。

    鳳姿看著爺爺正寫著行書，她緊張的心情放松了許多。

    鳳晴天寫完最后一個字，拿起旁邊的白毛巾擦了擦手。對于孫女沉下心來靜靜站著，還是非常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