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雖然這一切的源頭在常儀韶,但謝青棠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必要與她說一聲謝謝的。 常儀韶在洗澡,她握著一捧濕發進入房間中,正對上了謝青棠的視線。 她沒有戴眼鏡,周身還殘余著氤氳的水汽,但饒是如此,她那雙栗色的雙眸還是泛著冷意。只是這股冷峭在她眨眼的時候便如化作春水的堅冰盡管知道常儀韶的溫柔是假,謝青棠仍舊因為此刻的繾綣柔情而剎那心動。 謝謝。謝青棠收斂起情緒,她揚了揚手機,笑容粲然。 常儀韶一怔,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她應道:不用謝。這原本就是因她而起的。擰著眉思忖了片刻,她覺得自己還是需要給謝青棠打個預防針,她道,這類的事情以后可能還會發生。抱歉。 謝青棠當然知道這一點,她驚奇地望著常儀韶,像是在看一個非人類,她無法理解常儀韶的心態。說起何延津的時候,她是平靜的,平靜的像是提起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是按照虐文的套路不是應該又愛又恨么?如果沒有愛恨,那她找替身做什么???當祖宗供養著么? 如果她找我麻煩,你會幫我解決么?謝青棠問道。 常儀韶望了謝青棠一眼,應道:會。頓了頓,她又道,我們之間的契約還是作數的。謝青棠懂了,常儀韶這是跟她強調一年的死期限,她還需要當一年的工具人。而在這段時間內,她會依照合約保護工具人的財產、名譽以及人身的安全。 這么想來,腦回路清奇的常儀韶有點兒毛病,當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常儀韶坐在椅子上吹頭發,謝青棠也沒有玩手機、打游戲的心思了,雙眸一瞬不移地望著常儀韶在黑發間穿梭的手,以及那偶然露出的一截雪白的后頸她想不明白何延津怎么會放棄常儀韶。只是以她與常儀韶的奇怪關系,也不好去詢問。 解決了麻煩事情的謝青棠輕松愜意,何延津卻不太好過。 尤其是在多年沒有聯系的老同學顏思雨聯系她,告知她常儀韶將女朋友帶去同學會,極為親昵之后,她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水杯碰的一聲砸在了茶幾上,驚動了一側看書的周云夢。 怎么了?周云夢輕聲細語道。 何延津垂著眼睫,她的唇緊抿著,并不應答。她跟周云夢能夠走到一起也是偶然。她們是在國外相識的,在酒吧的時候她幫周云夢趕走了幾個sao擾的小混混,當時想著找個人排遣心中的憤懣,就與她熟識了。等得知周云夢的出身后,她又動了別樣的心思。跟周云夢在一起后,她果然對自己千依百順,還給了不少的資源。可以想象,有了周家的保駕護航,未來的道途會如何平坦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周云夢又有自己的堅持。譬如那名為棠溪的主播的事情,她不愿意讓周云夢知道。 周云夢見她不答話,無奈一笑。她已經知曉了何延津的性子,她不愿意說,怎么問都無濟于事,更何況,她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看了眼時間,她站起身,溫聲道:我要走了。她偶爾會到何延津的屋中,但從來不留在她那里過夜。何延津倒也樂得自在。此刻聽到了周云夢溫婉的聲音,再一想到常儀韶,何延津心中的郁氣更加排遣不開,她悶悶地應了一聲,都不抬頭看周云夢一眼。 周云夢笑容不變,直到離開何延津的家中,她的眉眼才倏然沉了下來。她握了握手機,翻找到了一個倒背如流的號碼,遲疑許久,都不曾撥出去。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以前不可,現在更是不配,又何必強求? * 在解決了直播間里的麻煩事情后,謝青棠反倒不想繼續直播了。 朝氣蓬勃的春日里,兩側的行道樹垂下綠蔭,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勾勒出一幅繁華圖景。 謝青棠的視線落在對面的甘棠高中,隔著一條街,仍舊聽到校園里傳出的喧鬧聲。常儀韶現在在做什么呢?辦公室里寫教案?批改作業?這樣的念頭只在謝青棠腦海中停留了剎那,便消散不見。 她腳步一拐,轉入了街角的奶茶店。 姐,好久不見了。齊米露看到了謝青棠,唇角綻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她多少聽說了謝青棠的事情,在笑容收斂后,面上立馬又浮現出幾分踟躇。 沒事。謝青棠伸了個懶腰,看著齊米露面上的擔憂,心中涌上了一股暖意,她又道,就是覺得無聊了,想換點事情干,順便尋找一些創作的靈感。 齊米露意會,他們學校搞藝術的也是這副樣子。想了一會兒,她又道:聽老板說,她朋友那在招人,但是快一個月了,也沒找到滿意的人選。她朋友是個畫家,藝術都是相通的,你要不去試試? 第13章 齊米露會這么說也是因為陸黎在她面前提了好幾回,還讓她幫忙在學校里物色物色合適的人選,至于需要什么樣的,卻沒有說得太明白。老板的朋友眾多,不乏特立獨行之輩,所以齊米露也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 雖然同為藝術的門類,但是謝青棠對畫畫沒什么興趣,至少目前如此。不過齊米露都開腔了,她便順著她的話繼續下去。懶洋洋一挑眉,漫不經心地詢問道:有什么要求么? 我把招聘信息轉發給你。齊米露應道。 謝青棠點了點頭,沒多久就看到自己的聊天框里多了一條鏈接,她隨手點了進去,視線一掃,念道:二十到三十歲,年輕力壯,有一定的審美。長相出眾,身材高挑謝青棠轉向了齊米露,挑了挑眉。 齊米露一怔,她最開始看到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難不成是最近修改的?忙不迭打開招聘消息,將那行字看下來,她也覺得好笑招聘的職位是助理,但是怎么看都不太正經。這是齊喻齊小姐的賬號發布的,不會錯。齊米露解釋道。齊喻是個畫家,前不久才開了畫展,一幅畫價值千金。 這奇奇怪怪的招聘消息挑起了謝青棠的興趣,她抬頭望了一眼齊米露,問道:是這上面的聯系方式么? 齊米露猶豫了片刻,應道:是吧。 謝青棠起身,她伸了個懶腰道:那我就去湊湊熱鬧。除了電話聯系,還有一種應聘的方法就是直接上門地點在云夢澤畫室,導航顯示距離此處駕車十五分鐘。 雖然常儀韶不怎么用車,但怎么說,還是得跟她打個招呼的。 【謝青棠】:我開車出門一趟。 常儀韶正在改作業,她看到這條消息時,立馬編輯了一句去哪兒,只是還沒有發出就一個字一個字刪除。半晌后才輸入了一個好字。她握著紅筆,神思飄蕩,她深知謝青棠的宅屬性,也知道她沒有什么親朋好友,驅車出門,會去哪里呢? 常老師。張尚的聲音打斷了常儀韶的沉思。我最近想了解一下歷史,常老師有什么書籍推薦么? 常儀韶看著張尚半個身子倚靠在一側辦公桌,還時不時撥弄一下手表,她蹙了蹙眉,對他實在是無語。順手抽出一張高中生課外閱讀書目,往前一挪,冷淡道:這份書單,學生們都很喜歡。適合初學者。 一邊傳來的低笑聲讓張尚有些羞惱,張尚看了眼書單,并沒有拿起,而是又沒話找話道:常老師,你上次的那個朋友怎么沒過來接你。 不是朋友。常儀韶聲音冷淡,她推了推眼鏡,唇角勾起了一抹明艷的笑容,又說道,是女朋友。話音落下,那道偷笑聲更加的明顯。張尚宛如火燒火燎,快速地竄回自己的辦公位,訕訕笑道:你們女人就喜歡這么相稱。 常儀韶沒有搭理他。 常儀韶長得漂亮,脾氣又好,在辦公室里不乏追求者,只是個個都鎩羽而歸,像是張尚這種死皮賴臉的,也算少有。有人以為常儀韶的女朋友只是開玩笑,有的人倒是有了明悟,難怪誰都無法抱得美人歸,原來是美人只愛美人啊。 謝青棠不知道自己又一次發揮了工具人作用。 她開車到了云夢澤畫室,登記了身份就被人領著過了閘機。場地開闊,窗明幾凈,在一樓的大廳還有辦過畫展的痕跡。謝青棠跟著工作人員往樓上去,那股好奇又重新冒頭。 就是這兒了。工作人員禮貌地開口,她敲了敲門,聽見里面傳出的請進兩個字后,又投給謝青棠一個滿含鼓勵的眼神。 謝青棠走進了房間。 這是一間稍顯凌亂的畫室,周邊擱置著不少的畫,顏料和畫板隨意地堆在一起,空氣中醞釀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主人顯然不怎么在意那些禮節。 謝青棠蹙了蹙眉,她的視線落在正中椅子上的女人身上。女人頭發及肩,五官明艷有棱角,眸光冷峻,散發著一股難以接近的寒意。不過謝青棠篤定她在看見自己的剎那,瞳孔縮了縮,神情中也有一閃而過的詫異。 陸黎的朋友,也有可能與常儀韶相識,她大概是將自己錯認成何延津了。 你是常大小姐的女朋友?齊喻開口說了這么一句話。 謝青棠按了按眉心,敷衍道:算是吧。 恩。齊喻慢吞吞地點頭,身上那股寒氣收斂了不少。她盯著謝青棠,又問道,你知道自己來做什么的嗎? 招聘信息上寫的我都知道。謝青棠應道,又在心中補充了一句,可招聘信息上什么都沒有。齊喻一怔,她摸出了手機掃了一眼,又拍了拍腦袋道:忘了。 謝青棠: 不正常的人都是扎堆來的嗎? 不是畫室的助理,是做瓷器的助理,或者說是學徒。齊喻斟酌了片刻,開口道。 她的話讓謝青棠有些意外。 齊喻也不耐說那么多的話,而是翻找到了一本印刷的小冊子遞給了謝青棠。在這一瞬間,謝青棠忽然明白為什么一個月都沒能找到合適的人選了。招聘信息太含糊,大多是沖著畫室來的,誰能想到是去吃窯煙的? 你覺得怎么樣?齊喻雖然如此詢問,但是并沒有對謝青棠抱太大的期望。她看著這張與何延津有幾分相似的臉,不由得將何延津的性格代入。 可以。謝青棠一頷首。在養老世界里她也想不務正業一次。 謝青棠的爽快讓齊喻對她另眼相待,她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要擺脫招人的事情,當著謝青棠的面打了幾個電話。等到解決了這一切,她對謝青棠正色道:你后天就可以過去了,不過能不能留下,得看你自己。 謝青棠:她可能是被常儀韶影響了,做決定時,變得草率而又奇怪。 從畫室中走出時,謝青棠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只不過在門口遇見了一個盯著她的陌生女人,灼灼的視線實在是難以忽視。 謝青棠眨了眨眼,向著那陌生女人道:您好,有事么? 那人卻是搖了搖頭,收斂起自己的神情,溫婉一笑道:抱歉,認錯人了。 謝青棠:以后出門得做上偽裝了,指不定有何延津的粉絲沖上來問自己要簽名。謝青棠長舒了一口氣,她大步往外走,只是在開車離去的時候,沒忍住往畫室這邊望了一眼。 那個奇怪的女人依舊是站在門口,怔然地望著畫室的招牌。 謝青棠的心情有些微妙,她發現自己的關系網交錯成了一團亂麻,而那混亂之始則是何延津。 第14章 常儀韶離開學校回來,發現謝青棠早就到家了。 車鑰匙放在茶幾上,而一側則是未拆封的食齋糕點禮盒。 常儀韶的眸光陡然一沉,往事如同潮水上涌。 食齋的糕點味道不錯,長長排起了長隊。她其實不怎么喜歡吃。在與何延津相識之初,何延津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的消息,誤以為她喜歡這家糕點,在炎炎夏日排了兩個小時的隊,只為了一盒糕點。 她不愿意辜負何延津的心意,而何延津則是默認她喜歡糕點,經常在吵架后排隊買糕點哄她開心當然,后面她知道了,何延津根本沒有排隊,她跟店里的少東家好上了,自然就有人替她付出。 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常儀韶并沒有太多悲傷,她看著精致的盒子,只是覺得有點兒惡心。 片刻后,她將視線從盒子上抽離了,落在了正好撥弄著頭發走出來的謝青棠的身上她剛洗完澡,還裹挾著一圈氤氳而潮濕的水氣,雙眸像是籠著白霧的秋江。 她怎么會去買食齋的糕點?是從哪里打探到消息么?還是說,這只是一種單純的巧合。常儀韶凝視著謝青棠,那雙藏在眼鏡后的眸子,充斥著探究之色。 她的目光強烈到讓人難以忽視。 很怪異、詭譎。 除了出門一趟,沒什么事情犯到她的頭上吧?謝青棠暗想道。不過這點兒憂慮只在她心間停留了片刻便被拋開了。她隨意地甩了甩半干的頭發,也沒有吹干的心思,而是徑直走向了茶幾,伸手就拆前方的糕點禮盒。 都出門一趟,不買點什么回來,實在是太不劃算了。所以她就近搜索了一家網紅店,想要嘗一嘗味道。 常儀韶的目光又落在謝青棠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謝青棠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常儀韶到底在想什么。她抬起頭望著常儀韶,用一種小心翼翼而又藏著無奈和委屈的護食口吻,詢問道:你也想吃? 常儀韶的神思驀然驚回。她啞然失笑。這盒糕點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搖了搖頭道:我不喜歡糕點。 謝青棠哦了一聲,連客套的話語都沒有。 常儀韶坐到了謝青棠對面的沙發上,她伸手按了按太陽xue,面色疲憊。 她們只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謝青棠對她并沒有關心。 如果是何延津呢?她也不會有,她只在最初的時候做做樣子,時日一長就原形畢露。這么一想,常儀韶更覺得心中發寒。她摘下了眼鏡放在茶幾上,眼睫披垂掃下一小片陰翳,重重的情緒如霾色壓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