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地回甘 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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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饒大哥…”周如葉呢喃著,下意識的道歉。 饒雄志閉了閉眼。“周小姐,我并不怪司原。” “我的妻子救了他,她很勇敢,也沒救錯人。”他頓了頓,“這幾年偶爾會聽到司原的消息,他做得很好。” 周如葉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面對眼前這名退伍軍人的赤誠無私,她感到有些燥熱,為自己心里存的慶幸感到羞愧臉紅。 她是一介俗人,永遠免不了自私。 “所以季司原是受這件事影響,才選擇參軍的嗎?” 饒雄志沉吟,“…這只是一部分原因吧,其實還是和季總有關。” 饒雄志也是在妻子的監護室外,第一次見到季司原。 他那身中學校服臟兮兮的,露在外面的胳膊全是青紫,看得出他用了多大的力去撞擊車后蓋。 他身上也纏著繃帶,但他執意拔了輸液針頭,要來給饒雄志賠罪。 季司原深深鞠躬,腦后幾乎有千斤重,壓得他抬不起頭。 “對不起,是我的錯,對不起。” 他沒有辯解,也無力辯解,當警察打開后備箱救他出來時,他看到坑洼的石子路上尚未干涸的血泊,那是救他的人身上流的血。 “您打我罵我都行,賠多少錢都行,對不起。” “我現在不想見到你。”那時的饒雄志這么回答。 他已經比尋常人要冷靜很多,他也絕不會怪罪一個無辜的孩子,但他也確實不想看到季司原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季司原沒再煩他,但還是厚著臉皮,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畢竟只是個16歲的孩子,被信任的人綁架,絕望地蜷縮在黑暗中,好容易死里逃生,又被告知他的自救行為害死了另一個無辜者,從未有過的負疚感快要壓垮他的神經。 季司原自以為躲在角落,饒雄志就看不到他,但饒雄志的敏銳程度畢竟不是常人能及,他在一忍再忍后,還是忍不住轉身走到季司原面前。 “你回去吧,別跟著我了。”饒雄志粗著嗓子,語氣不善,皺眉看著眼前這個只比他矮了半個頭的小子。 季司原垂頭不語,耳根有些泛紅。 饒雄志突然伸手,季司原梗住脖子沒躲。 他以為饒雄志終于要打他一頓出氣了,結果饒雄志一巴掌摸到他腦門上,用更加嚴肅的語氣警告他:“你在發燒,趕緊回去輸液。” “我…”季司原仰著頭,毫無神采的雙目一瞬有了希冀,“謝謝您,請您接受我的道歉,我只是想做一些彌補…” “不需要。你家里人呢?不管你?”饒雄志不耐地打斷,他從警方那里得知了,這小子是季氏的公子。 “…我媽和我姐在國外,我爸已經坐飛機往回趕了。”季司原解釋。 饒雄志見他表情郁郁,估計是不和家人常聚。他點點頭,隨即就把季司原“扭送”回了病房。 季司原仍然拒絕輸液,試圖以自虐的形式贖罪。饒雄志被他這樣子給惹惱了,干脆一把按住他的肩,將他固定在病床上。 他陰著臉,湊近季司原那張好看的臉蛋:“小子,你給我好好養傷,我老婆用她的命換了你的命,你就得好好活下去。” 聽到饒雄志重復著當年恐嚇季司原的語氣,周如葉難以置信地笑了笑:“饒大哥,現在可看不出來您原來那么兇啊。” “嗯,那時候剛退役沒多久,改不掉部隊里的血性。”饒雄志也笑,“現在年紀大了,性子平和了不少。” “那您為什么說季司原當兵是和季總有關呢?”周如葉接著追問。 她實在好奇,季司原如今這樣的性格,到底是被怎么錘煉出來的。 “…司原終于安分地開始吊點滴,我也就從病房離開了。直到凌晨,天蒙蒙亮了,季總才終于趕到醫院。” 饒雄志的妻子經過搶救,最后被送進了icu。醫生說她求生意識很強,雖然搶救過來了,但仍存在各種并發癥,饒雄志還是要做好她隨時可能離開的心理準備。 深夜。 機器長長的鳴叫聲響起,醫生再次對他的妻子進行搶救,最后宣告失敗。 從太平間走回空病房,饒雄志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 他走到季司原的病房門口,本來是想看看他就離開,沒想到病房內傳出兩個人劇烈的爭吵聲。 是季首城回來了。 季首城沒有安慰兒子,也沒有心疼,反而痛罵季司原“沒長腦子,輕信他人”。 “你16了,還隨便上別人的車,喝別人的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沒有安全意識?”他訓斥季司原,和訓斥手下的員工沒有區別。 季司原壓根也沒指望父親會安慰他,但他心情本就郁結,這會兒還被劈頭蓋臉一通臭罵,瞬間掀了被子站到地上。 “你公司里那些事兒天天瞞著家里,我怎么知道他貪污?你自己做事兒不做干凈,逼得人家狗急跳墻,要和你兒子同歸于盡,聽得懂嗎?”季司原手指著自己,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他、要、殺、我!都是被你逼的!” 季首城不怒反笑,依然擲地有聲中氣十足:“你難道覺得檢舉他是我的錯?商業機密能告訴你?明天他貪污的證據齊了公司就會提交法院,我之前有沒有打電話提醒你最近注意安全早點兒回家?” “還有,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愚蠢無戒備心,你會害死其他無辜的人嗎?” 這就是季首城,眼里只有自己定下的規矩,對誰都一視同仁,毫不容情。雖凜然正義,對至親卻也淡漠如斯。 最后這句話徹底觸到了季司原的痛處,他暴躁地打翻輸液瓶,怒斥自己的父親:“你才是罪魁禍首!整件事因為你而起!他是被你逼瘋的!” 第49章 四九結案(二) 父子倆字正腔圓的爭吵久久沒有停歇,不知道季首城做了什么安排,醫生護士竟由著病人情緒激動,一個個繞著道走。 饒雄志靠著墻靜靜待了會兒,他知那男孩兒是情緒逼上崩潰頂點,如今歇斯底里泄洪傾軋,連帶病房門上那窄窄的探視玻璃,也要震上三震。 這孩子挺不容易。 饒雄志冷靜地想著。 他那時候真談不上憐惜季司原,一來他十年的特種兵生涯,接觸過太多比季氏更顯達的家族,這種家庭的親情多少別扭淡薄些,生在這種環境的孩子要承受的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壓力。二來……饒雄志再怎么心胸寬大,彼時彼刻也無法不把季司原和自己的妻子聯系在一起。 “呼——”饒雄志像吐煙圈似的吐出一口氣,拍拍衣角就離開了病房。 那時候他以為和季司原不會再見了,以為這輩子也就囫圇著過了。他回去拿了戶口本,一路上步伐雜沓,走到公安局。 他一個特種兵出身的人,頭一次在公安局門口邁不動步子了,他居然要親手,去注銷自己妻子的戶口。 一通陌生電話打進來,饒雄志掛斷,不一會兒那電話又打進來。 …… 現在的電話推銷真夠執著。 饒雄志不耐煩地接通,抬頭看著斜上方粲然的警徽。 “您好,請問是饒雄志先生嗎?” 沉穩的中年男聲,自帶威嚴,不像是推銷的。 饒雄志沒說話。 “我是季首城,季司原的父親。” 在此之前,饒雄志也已久聞季首城大名。這名字無數次出現在財經刊物上,他也曾在國外護衛過政要人員下榻云季酒店,偶爾會從那些人的口中聽到“季首城”三個字。 但這一次,季首城的身份僅僅是季司原的父親而已。 饒雄志挪動步子,繞到警局外的一個花壇旁,那兒有個長椅,他坐了下來,左手搭在膝蓋上。 季首城是來道歉的。 其實這案子是筆糊涂賬,要論害死饒雄志妻子的罪魁禍首,肯定是那名綁匪無疑。雖然季首城的鐵血手段逼綁匪走了極端,但季首城的初衷是出于正義的,是在維護國家利益。 而季司原就更是無辜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當求救措施,如果不是因為碰到饒雄志的妻子,隨便換個冷漠點的路人,季司原現在的情況都不忍想象。 饒雄志沒有接受季首城提出的巨額補償,人是那綁匪殺的,冤有頭債有主,他不干碰瓷的事兒。 季首城倒也沒有詫異,他已經知道了饒雄志是軍人出身,所以他提出了第二個“不情之請”。 “饒先生,您的妻子救了我的孩子,這個恩情我一定得報,只是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希望是季司原自己來報。您不需要說原諒他之類的話,只要別拒絕他就好。” “季司原自己來報?”饒雄志一時看不透季首城的心思。 他靠坐回長椅椅背,突然有了些耐心聽季首城講下去,不知為何,他對這倆父子的相處方式有些好奇。 電話里季首城的聲音竟顯得些許遲疑,他雷厲風行慣了,再棘手的時候也從沒有退縮過,可如今他接連兩聲嘆息,終是開口:“司原這孩子從小就有些叛逆,他母親和他jiejie常年在國外,我又實在沒時間陪他,所以他有什么事都不和人說,總想一個人解決。” “當然,我們也確實希望他及早獨立…”季首城又接了句。 他并沒有為自己疏于家庭教育找理由開脫,事實上季司原做得比他想象中更好,他在小字輩中一直是最拔尖的那個。 “但司原的性格,其實很認死理兒,這次事情對他的打擊比他所表現出來的更嚴重,我是在擔心他走不出來……” 聽到這兒,周如葉突然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原來如此。” 饒雄志詫異頓住:“你看出來了?” “嗯。”周如葉點頭,尋常人理解不了季首城父子倆的心理,但她理解。 季首城不愧是業內最具眼光的企業家之一,他雖然不動聲色,和兒子交流甚少,但其實他非常了解季司原。 季司原不是一個靠別人安慰和寬恕就能完成自我解脫的人,除非他自己允許自己走出來,否則誰也不能把他從這次的陰影里拉出來。 季首城不是不心疼,只是不習慣用溫柔的方式勸解,索性沿用自己的方式,推“幼鷹”下山崖,讓其在墜落中自己學會求生的本領。 這樣的教育很殘酷,因為優勝劣汰,稍有不慎就會一蹶不振。 但他是季司原啊…… 周如葉嘆息。 幸好他是季司原。 當時的饒雄志沒想到季司原能這么有毅力,出院后就開始對他死纏爛打,就算把季司原拒之門外,他也能一站幾個小時。 于是不知不覺,饒雄志成了季司原接觸最頻繁的人,比他和家人相處的時間還要多。至于季司原和他父親的矛盾,雖然表面上仍然僵持,卻又維系著一種奇異的平衡,或者更確切來說,是父子間的博弈。 …… 倉庫內重回靜謐,空氣不太流通的儲藏空間蒙著烏泱泱的夜色,擠擠挨挨讓人有些頭暈缺氧。 現在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周如葉胃里反酸,她拿手緊了緊身上的道具衣物,倒是不困,就是心底堵得慌。 往事被剝了殼,讓她意外撞進季司原最鮮為人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