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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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樓,今天回來的時間比以往早很多,夏深不是很想進門,停在門口走廊考慮要不要去圖書館。 門內的嬉笑吵鬧聲傳出。 “曹文光!你沒瘋吧?”張天翼咋咋呼呼地喊。 馮棟梁:“喲,看不出來,你還會3d建模呢!這美人誰???” “這是閻王,要人命的?!睆執煲碚Z氣恐怖地嚇他。 曹文光悠悠道:“別吵?!?/br> 馮棟梁:“他咋了?” 張天翼:“發春,看上一渣女海王……” “咦~阿光還好這口?” 張天翼冷呵一聲:“胸沒這么大,我就不明白她有啥好的,我最煩的就是這種又傲又野的大小姐,恨不得別人跪著伺候,純屬給自己找不痛快。” “膚淺,”火機聲咔噠一響,曹文光壓著嗓子,“就是要她傲,要她狂,你想想,這樣的天之驕女最后搞到手,壓在身下cao的她只會哭著求饒……” 夏深像被踩中了什么敏感的神經,眼含兇光,踢開門闖進去,揪住曹文光發了瘋一樣狠狠掄著拳頭,曹文光只愣了一秒撲過去,捏著帶火光的煙頭杵在夏深臉上,迅速回擊。 張天翼僵住片刻,罵了一句“cao你媽”也幫曹文光動上了手。 馮棟梁都傻了,同窗兩年,任宿舍班里的人怎么挖苦嘲諷欺負夏深,他都沒有回過一句嘴,任勞任怨當著他生平史上見過最柔軟溫和的出氣筒受氣包,他一直以為,這個人是沒有脾氣的。 年輕,熱血,力量,當這些元素碰撞到一起,水花翻涌為嘯,星火匍匐成災,規整的大學宿舍轉瞬成了整棟樓集體圍觀的廢墟戰場。 最后,四個人全部被叫去了院辦公室。 叁人異口同聲的指認,相鄰宿舍“兄弟情深”的證詞,班委們一致的“惡劣”評價,緊接著就是雪花般的處分和通告單,通通朝夏深砸來。 他竟也不覺得意外。 從小到大,遇到的一切惡意,他笑還是他哭,求饒還是忍受,結果都不會有什么改變,就這樣吧。 他一臉戰損笑著從辦公樓走出,站在門口本想等他出來笑話一頓或是奚落一番的他的好室友,見他這個狀態,都猶豫了。 他們都還記得,宿舍里那個幾乎拳拳奔著殺人去的夏深,像被野獸和惡鬼附體,聽不見人聲,看不見校警,也感受不到疼痛。 夏深偏頭看過去,鹿眼兒映著街燈和鼻尖的紅,里面閃著冰冷、嗜血、毀滅的光,聲音很輕:“還打嗎?” 張天翼性格沖動,以為他挑釁,扭肩上前立刻被后面兩人拉走了。 馮棟梁心存后怕:“你看他那是什么眼神,兔子急了咬死人!” 曹文光不說話,他最清楚窒息的那刻,夏深伏在他臉上咬牙切齒地說“一起死”時是什么感受,他的腿現在都在抖。 叁人離開。 夏深抬手胡亂摸了一把發癢的左側耳垂下方,指尖血跡里粘著煙灰,他轉進衛生間,看見那里是被煙頭燙了一個血口,傷太多了,他都沒有覺得痛。 清理掉順便洗凈臉上的血,他好想把沾著不知道是誰的血的T恤也扔掉,可他不能,扔了就沒有衣服穿,他一點都不想回宿舍。 出了東門,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夜生活剛開始,奶茶店歡樂的音樂響了整個夏天,行人臉上帶著洋溢的笑,他們的世界為什么那么開心? 連路邊的野貓野狗都有目的地,草叢花壇總有女學生端著貓糧罐頭在等它們。 只有他,從記事起至今,一直只有他自己,除了國家憐憫給他的磚瓦,別無選擇,無處可去。 他害怕。 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麗水灣,他趁著保安和物業換班,走進樓梯間,不急不忙,一步步走上十二樓,也不出去,就坐在那個漆黑封閉的空間里。 真好,夏深想。 還有這里,離她那么近又不會打擾,誰都不會發現。 真好。 衛生間隔間的玻璃讓夏深擦得恍如無物,歐陽轉身沒注意撞在了上面。 家里沒有冰塊,阮蔚然將聽裝可樂裹上一層薄餐巾敷在他額頭處,歐陽要伸手自己拿著,阮蔚然正在低頭選醫藥外賣,余光注意到他的動作抬頭。 “要舉一會呢,累?!?/br> 歐陽被她最后那個理所當然的笑蘇到,臉簌得紅了。 阮蔚然見到,低頭看手機打趣:“剛才不還很酷嗎?這就害羞了?” “剛才……我有不禮貌的地方嗎?” 阮蔚然皺眉笑:“我說的是酷,哪有不禮貌?” 歐陽撓了撓頭:“很多人說,我沒有禮貌?!?/br> 她低頭,拂開他的劉??从偾喑潭群媒o他選藥:“那很多人,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 歐陽笑,雙眼彎成兩個月牙:“你才酷。” “嗯,我知道啊。” 他低頭笑到停不下來。 “嘖,別動!” “我可以,給你畫幅畫嗎?” 可樂不冰了,阮蔚然起身去廚房:“畫什么?” 歐陽在她身后,一字一頓:“女、王?!?/br> “要錢嗎?” “你的話,免費。” “那不是我,要收多少?” “不是你,沒有。” 阮蔚然哈哈大笑。 凌晨天還沒怎么亮的時候,簡流的手機就開始響。 他頂著磅礴的起床氣摸向床頭,哪怕是他老子他都準備先破口大罵十分鐘,結果看見屏幕上姑奶奶叁個字,瞬間萎頓。 “什么指示。” 一小時后,簡流的車在凌晨突降的暴雨里開進麗水灣,跟保安說了原委,保安又給阮蔚然打了電話確認。 最后成功上到十二樓,進去先把書房的窗關上,窗邊的書還是遭了殃,嚴重得書頁破損分離根本就不能恢復,地板也濕了一半。 他問過阮蔚然后,從臥室衣柜翻出行李袋,把那些書裝好扔到門外,又挨個房間檢查關好窗,最后癱在沙發上看著遠處餐桌的一片狼藉,跟姑奶奶視頻匯報。 “請驗收?!?/br> 高鐵上信號不太好,阮蔚然的聲音卡卡的:“辛苦了。” 簡流哼了一聲:“不敢當,別讓我再留這給你洗碗就成?!?/br> “本來想叫小時工,結果忘了……” “忘了?大小姐的心里還有地兒裝這事?” 阮蔚然知道他沒睡飽,任他諷刺也沒回嘴。 靜了一會,簡流提醒:“你小心點,雖說是學弟,但到底相處的時間不多,人心隔肚皮,別讓他騙了。” 對面的人笑:“不是你說,認識很多年嗎?” 簡流難得有自知之明:“我的話你還真敢信啊?!?/br> “不信也晚了,高鐵不會回頭,我要真沒了……” “你媽的阮蔚然,大早上別他媽往我臉上撒晦氣。” 以往簡流說臟話鐵定上她小本本,這次阮蔚然沒跟他計較:“假設嘛。” “無效假設,你什么模樣去的,就得給我什么模樣回來,不然……” “不然怎樣?” 簡流翻出另一只手機,點開一個自用軟件。 【查一下歐陽他爸媽住哪】 【叁代以內有往來的親戚、朋友、關系好的同事,都算上】 “不然,我給你放呲花,紅色的。” “凈胡扯,掛了?!?/br> “您先請。” 嘟—— 簡流照鏡子似的看著手機屏:“就不能跟我客氣客氣?” 他在沙發上躺了一會,眼睛在屋子里亂瞟,總感覺這房子和兩年前不大一樣了,不夠亂,對。 以前任嘉澤住這的時候,倆養尊處優的神仙,比這可亂多了。 哪怕是后來任嘉澤為了阮蔚然開始洗手羹湯做家務,那醫學生和法學生滿屋子的書也不是說扔就能扔的。 如今,書好像也沒少,可是怎么就感覺整潔得不是一個房子。 他起身繞著餐桌走了一圈,打電話讓人找鐘點工,這一桌子垃圾等她回來,蒼蠅崽子都能當祖宗了。 完事待了一會,準備出去看看怎么處理那堆不要的書,一開門看見個穿得舊不拉幾的男人正彎腰將行李包里濕淋淋的書一本本拿出。 簡流抬臂倚門框上道:“鐘點工?你不用干這個,進來把餐桌收拾了就行。” 那人抬頭,一雙純得堪比特侖蘇的鹿眼兒與他對上,讓人疑惑的是,這張乖孩兒臉上竟然全是傷,淤青、劃痕、巴掌印,耳朵邊還一血窟窿,連脖子和手臂露出的部分也掛著彩。 簡流內心臥槽,這跟他年輕時候的霸氣風姿不相上下啊。 現今年頭,鐘點工都這么標致又狂野嗎。 他起身問:“你是?” 簡流覺得好笑:“我是雇你來的人啊,大早上的挺辛苦,收拾完了我再給你發個紅包,你好好弄?!?/br> 他靜了一瞬,點頭:“好。” 簡流讓開門,他進去的時候,他隨口提了一嘴:“哥們兒,耳朵這傷……不上點藥嗎?” “沒事,很快就好。”他走到餐桌邊,先將剩菜按固體液體分開,再將碗筷盤子分類摞好,送到廚房,然后收拾餐桌殘渣,去油污擦凈,最后回到廚房開始洗碗。 工序熟練,有條不紊。 簡流也無聊,才六點微信里的人都睡著呢沒人跟他聊天,他就靠廚房門口看。 看著看著覺得哪不太對勁兒,這個鐘點工,對大小姐家里廚房的用具餐具位置,好像有點太熟了。 他都不知道盤子是在上面櫥柜,碗碟是在下面,水杯和茶杯更是分了兩個門。 可是他,連問都不問,直接奔著東西該屬于的那個位置就去了,百發百中。 “你……” 話還沒問出口,門鈴響了。 簡流只能先去開門,結果門外那個穿著安心家政工作服的阿姨說,她是鐘點工。 簡流:“……” 他打開手機點了確認完成直接讓人走了,然后扭頭回到廚房問:“你誰啊?” 夏深已經洗好碗了,正在把餐桌剩下的兩聽可樂排進冰箱,聞聲關門回頭。 “我是,”他想了想,這么介紹,“做飯的?!?/br> 簡流聽到這舔了舔唇不太好意思道:“你怎么不早說呢,我以為你是收拾餐桌的小時工,這整的……” “沒事,順手的事?!?/br> “你收款碼給我?!?/br> “不用……” 簡流瞪眼珠子:“給我!不然我跟然然說做飯的換人,你換家吧?!?/br> 一句直接戳他最在意的點上,夏深沒辦法,只能給他。 簡流出手大方,給他轉了兩千。 “然然昨晚出門旅游走得急,應該沒來得及告訴你,你這一周都不用過來了??鄣粜r費,剩下的算我們沒提前通知補償給你的,你就當放個假吧?!?/br> 夏深凌晨的時候聽見行李箱的聲音了,也在門縫里親眼看到了阮蔚然和歐陽一起進入電梯的背影。 只是他沒想到,她要走那么久,和別的男人一起。 簡流突然想起來個事:“你這周有打算嗎?” 夏深搖頭。 “那還有個事,想麻煩你?!?/br> 夏深看他。 “現在天兒熱,這房子不能老關著窗,我看這周天氣預報,這雨斷斷續續的,你看看方不方便平日做飯的點抽點時間過來,看看窗戶,不然她回來了住著多難受。” 夏深毫不猶豫:“好。” 簡流留了個心:“你身份證給我看看?!?/br> 夏深也不問,翻出遞過去。 簡流看那上面是學校地址,再看了眼出生年月,驚訝道:“你是燕大的學生?” 夏深點頭。 “學什么?”簡流閑聊一樣笑看向他,手機卻點開相機,利落地留了張照片。 “社工?!?/br> 一句話,簡流大概就清楚了他的處境和這一身傷的來源。 燕城最好大學的最差專業,多數為調劑生。 據簡流所知,該專業所在的學院,是燕城原來的一個私立二本學院并進來的,里面除了幾個一本專業外,保留了原學校的二本院系。 在燕大甚至網絡上的風評都很差,地域歧視、欺生欺弱、偏袒交換生、教授猥褻、導員和學生戀愛,甚至你學習太好也有可能被孤立…… 燕大的丑聞多數都是因它而起,聽聞校領導一度想把這個學院劈出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沒實現。 簡流刮過他干凈的鹿眼兒,又掃了他那一身的傷,自作主張道:“這幾天你可以住這,不過只能睡客廳啊。暑假有小學期吧,有課你就回去上,沒課在這學習看書隨你便,書也可以看,別給她弄亂了就行。” 她身邊的人,果然都跟她一樣好。 夏深幾乎要哭出來,可他拼命忍?。骸爸x謝?!?/br> “得了,我先走了,門的密碼你知道嗎?” 夏深點頭。 到此,簡流也可以確認,這是在阮蔚然那已經過關的人,隨即轉身放心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