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學姐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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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出租上,夏深一直低頭蜷縮在角落,像受了巨大的打擊。 他繞不去的無非是那叁件事。 令他恐懼的奢望與自己速度驚人的心理變化、優秀的她身邊優秀的他們,永遠無法擺脫的出身和過去。 最后得出的結論是:蹬鼻子上臉,恬不知恥。 他閉目不安地靠在玻璃上,試圖用那一點點涼,給自己的癡心妄想降降溫。 阮蔚然渾不知情,在一旁看著表象,有點后悔今晚讓他陪自己出門。 她伸手過去想試他有沒有發燒,結果碰到了一片濕濘,不由皺眉。 想到他在診室時脆弱的模樣,又不敢大聲,只輕點他腦袋嗔道:“小哭包,哪來那么多淚,你是水做的嗎?” 聽她這樣溫柔的哄逗,夏深更委屈,忍著羞恥的哭音,眼淚撲簌簌地掉。 阮蔚然鋪開手掌,按在他頭頂揉了揉:“軟軟吹吹,眼淚飛飛。” 她身隨話動,果真在他臉側輕吹了一口氣。 夏深一怔,不敢相信地扭頭看她,鹿眼兒潮濕,水光瀲滟,睫毛忽閃忽閃地眨。 阮蔚然昂了昂下巴。 那驕傲勁兒,仿佛對自己的魔法胸有成竹,夏深忍不住笑了。 “哎,這就對了,”她對著這張軟萌無害的臉,有點管不住自己的手,就著那毛絨腦袋又摸了一把,“乖孩子!” 他哭笑不得。 司機按照阮蔚然的要求,先去了燕大東門。 “回去吧,很晚了。” 夏深看了她一眼,點頭:“嗯。” 剛要開門,聽見她說:“明后天不用來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摸著門鎖的手又收了回去。 “放兩天假,你好好休息,工資照發。” 聽到這,他暗自狠舒了口氣:“我沒事的,不用放假。” 阮蔚然一本正經:“你心情不好的話,做出來的飯也不開心,我才不要吃。” 好新奇的理論,他心里發笑。 “去吧,我也累了。” 夏深無奈,只能下車:“學姐再見。” “再見。” 出租尾燈一閃,駛離不遠后拐了個彎進入麗水灣北門主路。 他看著午夜的街燈和空蕩的路口,悵然若失。 阮蔚然今晚碼完字忘記放存稿箱就出去瞎逛,出電梯時,正在皺眉聽著編輯狐貍每分鐘九百個字的魔鬼語速在她耳朵邊瘋狂吐槽,這個人不去說rap真是中國說唱界的損失。 轉彎看見一個人影立在她家門口,挺拔俊雅,在窗口漏進的月色里靜如雪松,她捏著手機的指尖不由收緊。 那人聽見腳步聲回身,阮蔚然掛了狐貍的電話,從黑名單里把另一個號碼拖出,在他靠近前按了下去。 “然然,”任嘉澤唇角卷著笑,眼眶卻是紅的,“你搬回來了?” 阮蔚然冷眼看著,不為所動。 別人用過的東西,她絕無可能容忍。 電話另一端傳來嬌軟上揚的尾音:“然然?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 阮蔚然繞開面前的人,擦肩走過時,一句話回給兩個人:“管好你丈夫。” 任嘉澤僵在原地,對面陷入寂靜,她無意廢話,掛斷手機開門。 任嘉澤轉身擋在門口,拼著短暫的時機,跟她說著兩年前沒機會說的解釋:“然然,我不是,我根本就不愛她,結婚只是為了給她父母……” “任先生。” 阮蔚然打斷他,終于偏頭給了他目光,跟兩年前分開的那天一樣,疏遠漠然,只是少了痛苦和失望,無情無緒,無恨亦無在意。 他還沒來得及表明忠心,就知道自己沒機會了,可他不想相信,那么多年的感情,難忘的回憶,她真的可以用短短兩年就放下。 “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么關系嗎?” 任嘉澤不肯放棄:“我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從來沒有變過。” 如果是以前,阮蔚然鐵定會諷刺地笑笑,再挖苦兩句心內科醫師果然厲害,連心都可以分八瓣地愛。可現在,她懶,沒有意義的事,能少則少。 “謝謝,讓開。” “然然……” “任先生,這么晚了,還是別去警局喝茶了,早點回家吧。”她迫不得已用手肘推開愣住沒有動作的人,進去鎖門,脫下罩衫扔進垃圾桶。 躁生欲。 次日醒后躺在床上,阮蔚然就著窗簾縫隙的光,看自己伸開的手掌,無法自控的細抖坦白著蠢蠢而動的施虐與破壞欲,她看了眼手機的日期,這個月提前了,想來是最近情緒波動太大。 起身整理自己化好妝,阮蔚然翻出一個背包下樓上地鐵到春安區,先去了趟銀行,然后打車到虛無主義。 核心區的辦公室,簡流倚在辦公桌邊,禁欲的白襯衫穿他身上,比不穿還要風sao。 他看著優雅迭腿坐于沙發前的人,有些好笑地摸了摸額角:“我說姑奶奶,你這要求有點高啊。” 阮蔚然挑眉:“我要求高?” “光四愛且非雙性這條,就卡死多少人,你還要干凈、長期、性子溫和、不抽煙不喝酒、廢話少的,”簡流掰著指頭數,“哎,我建議你到大學城門口蹲新生去。” 阮蔚然瞪他。 簡流拖過椅子坐進去,繼續跟她吊兒郎當:“降降標準,咱這又不是要白頭到老,干嘛那么苛……” 啪—— 幾沓子捆得整齊的現金在茶幾上開出一扇弧形的花。 簡流挑眉,瞅著那堆錢調笑:“唔,頭牌伺候。” 啪—— 雙花并蒂。 簡流唇角微收:“貴賓,隨便挑。” 啪—— 簡流不說話了。 阮蔚然起身打開包倒扣,花海瞬間撒了一地。 簡流看著瀟灑飛花后扔掉背包俯視他的人,眼底晦深,默了一瞬:“你認真的?” 她繼續說自己能給的條件:“除了這些里他應得的,我可以管他全部衣食住行,給他零花錢,交保險。愛情以外,他想要的一切,只要我有。” “我的要求,高嗎?” 簡流這次改口:“不高。” “那你去吧。” 簡流起身,走近她低頭,摸著手腕的袖扣,一臉諂媚狗腿的笑:“我行嗎?” “你說呢?” “我說,”他笑得像個妖孽,“那可太行了,沒人比我合適。” 阮蔚然踹他:“話太多,滾。” 簡流看了她一會,挺身回到桌邊:“錯過我,你會后悔的。” “我給你介紹一個富婆?” “拉倒!”簡流點了支煙,“本少的機會,是那么好得到的嗎?” 阮蔚然煩煙味,轉身就走。 “哎哎!拿我這當保險箱呢?” “找到給我電話。”她頭都不回直接出門走了。 簡流看著吞掉她背影的那團煙圈,又看看開了滿地的花,想起他老媽常說的那句話:“眼睛大的女人,就是敗家!” 他拿下嘴里的煙,丟進了旁邊的水杯里。 簡流的嘴不靠譜,辦事還是可以的。 晚上阮蔚然碼存稿的時候,他聯系她說,人找到了。 銀行卡那時剛好顯示一筆動帳提醒,簡少爺把那筆錢原封不動打了回來。 他是這么說的:“你撿著了,這個男孩是咱高中學弟,我認識很多年了,高考考燕大美院沒考上,一直在家里接單子畫畫,有點社恐孤僻,但長得不錯,你的那些變態要求,他全滿足。不過啊,我沒跟他說你的名字。” “嗯?” 簡流在電話那邊賤笑:“怎么著咱阮大小姐也是六中史上一位才貌雙絕的風云傳奇,你說要是讓曾經仰慕過你的學弟知道,你是這樣的,那是不是也挺幻滅?” “然后?” “呵,我等著看少男心碎。” “所以這就是你不收錢的理由?” “繽狗!要是精彩,本少還有打賞奉上!所以,阮老師,剛芭蕾喲!” “哼。” “對了,我把你麗水灣的地址給他了,還定了一桌晚餐,好好享受!” 阮蔚然皺眉:“才第一次見,你把他約家里干嘛?” “禁欲兩年背著一百萬來找我要人,我以為,你很急?” 阮蔚然啪的一聲掛斷電話,還是起身整理了一下。 兩年夠長了,她一個人也待夠了,夏深的出現讓她覺得,不以愛情為前提,兩人分享部分時間和空間,偶爾一起吃個飯逛個街,也是種不錯的生活。 但僅限于此,距離完美還是差一點,她有更惡劣的要求,需要特定的對象來實現。 綜合以上,她只想到一種解決辦法——基于雙方自愿和利益交換的雇傭,或者更俗氣難聽一點,大眾常稱其為,包養。 叮咚—— 阮蔚然從妝臺邊起身去玄關,她提前跟小侯說了,看這個時間估計不是晚飯就是人。 開門后愣住。 門外站著兩個人。 左邊的比她稍高,身形秀美,中發半綁,劉海遮眼,寬松白t,工裝短褲,畫室風十足,倒是很符合簡流的描述。 右后方的高他一頭,衣褲雖舊卻很干凈,手里提著農貿市場的購物袋,鹿眼兒有些驚慌地看著她,正是夏深。 小孩兒不辭辛苦買了這么多菜來照顧她的胃,阮蔚然一時間還真不好意思趕他走。 “歐陽?” 左邊的人點點頭,聲線偏冷:“學姐好。” 阮蔚然看見夏深垂下了頭,這個自卑失落的影子她不陌生,心里嘆了口氣,這可真是巧了,她也不是故意要亂認學弟的。 她讓開門:“你們都先進來吧。” 歐陽率先進門,夏深在門口猶豫,被阮蔚然摸著頭帶了進來。 還沒說上一句話,門鈴又響了。 這次是飯,挺有名的潮汕鍋,虧得簡少爺平時大手大腳慣了,這頓菜的排面和份量具在,叁個人也足夠。 不確定簡流有沒有事先問過,阮蔚然多提了一句:“有忌口嗎?” 歐陽搖頭。 夏深頭搖了一半生生頓住,改為開口:“沒有。” 要不是阮蔚然知道他性子和緩,差點以為他在發小孩脾氣跟歐陽較勁。 “叁種蘸料,你們自己選吧。”阮蔚然放到餐桌中間,自己拿了一罐沙茶醬。 歐陽撩開劉海,露出下面一雙纖長的眼,帶著一點篤定的猜測問:“學姐是潮汕人?” “不是,”不全是,阮蔚然沒解釋,把話題扯回自己這邊,“我口味偏淡。” 歐陽微笑:“我也是。” 他絲毫沒有表現出對夏深的介意,也沒問他是誰,這種旁若無人的漠然里帶著股酷勁,阮蔚然頗為欣賞。 歐陽確實不是話多的人,但也不像簡流所說的那么社恐孤僻,一餐火鍋下來,氣氛沒有升溫,但也沒有冷場。 剛剛好。 夏深一句話沒說,也幾乎沒有動筷。 飯后,歐陽去衛生間,夏深還想幫忙收拾桌子,阮蔚然擋住他的動作:“說放假就好好休息,干活還上癮嗎?” 夏深收回手,低著頭默默不語。 “回去吧,乖,”阮蔚然拿起手機準備叫鐘點工,“休息兩天排除中暑的后遺癥,如果還不舒服,我們再去趟醫院看看。” 大概是這句我們安慰了他。 他們才認識幾天,能得到她這樣的照顧,已經是他撞大運了,夏深覺得自己不能得寸進尺。 他點頭,離開。 轉身關門時,夏深看見那個歐陽捂著腦門從衛生間出來,阮蔚然立刻放下正在講著的電話,走過去把他按在椅子里低頭查看。 關上門的剎那,夏深隱約看到的一幕,讓他想起昨晚她哄他的那句話。 “軟軟吹吹,眼淚飛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進的電梯,怎么出的樓。 秋風晚霞晴朗絢爛,他只覺周圍都是死氣,像置身潑了劇毒的花海,那些稚嫩的生命,隨著呼吸朵朵枯萎衰敗,最后只剩一地黑色泥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