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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早期跟隨夏油杰的一批人。她知道菜菜子和美美子基本上是夏油杰一手養大的,從不及人腰高,瘦巴巴的小姑娘,養成了現在兩個漂漂亮亮的鮮妍花朵。 夏油杰要說自己沒有經驗,她打死不信。她至今記得夏油杰在兩個養女滿十五歲的時候托自己去找性啟蒙教育片,還分了七八種。 連小姑娘用什么潔面乳搭配什么衣服噴什么香水,都買得得心應手。一看就是沒少買這些東西來哄小姑娘。 夏油杰笑瞇瞇的。他笑起來好看,彎彎的狹長的眉眼,端正秀麗的臉,耳垂厚澤,像是自在觀音像,莫名顯得悲天憫人。 他說:“沒有的事,我不喜歡年下。” 這是實話。其實年上夏油杰也不喜歡。他不怎么有空想喜歡和不喜歡,平時光是工作就很辛苦了,還有長長的,一眼看不見盡頭的未來。 所以夏油杰沒有時間想自己喜歡的類型。 那高專的時候呢? 其實那會兒也沒想過。夏油杰覺得自己就是……太早遇見不該遇見的人了。以至于往后很難再根據自己的喜惡去想象自己的理想型。 正好這時候菜菜子和美美子拍完大頭貼出來了。于是夏油杰找到借口,帶著兩個養女溜之大吉;他怕自己再不跑,女同事就要開始八卦自己到底有幾個前任了。 夏油杰不是個喜歡回憶過去的人。他只有在很偶爾很偶爾,在別人提起來的時候,稍微回憶那么一下。 只回憶一瞬,很快就會略過。但是今天夏油杰回憶了很多,因為他聽到了一個不想聽到的名字,為了不去回憶更不愿意面對的現實,夏油杰寧愿選擇回憶他那戛然而止的青春。 但有點慘的是,夏油杰發現自己只要回憶過去,就根本繞不開那個人。 她即使死了,對夏油杰來說也仿佛無處不在。 她說xxx牌子的潔面乳好用。她說女孩子等十八歲再性啟蒙就太晚了,最遲十五歲就該有這方面的教育。她說xx的香水就應該配xxxx的衣服。她說女孩子大多喜歡逛街的嘛,你偶爾也要陪陪我啊。她說東京哪里都好,就是不方便養花。 她說…… 啊,糟糕。 夏油杰從半夢半醒的狀態里驚醒過來,捂著自己嘴巴,咳得撕心裂肺,喉嚨和嘴巴里都是腥甜的血液味道。他張開手,掌心里是血,還有浸泡在血液里的深紫色花瓣。 有人說這種病叫花吐癥。單相思的人就會得這種病,得了就活不長——需暗戀對象親一口,如果對方也喜歡自己,患病者才能活下去。 不然就會死。也許一兩周,也許一兩個月。 夏油杰把染著血的花瓣扔進垃圾桶,黑色長發披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這種病他已經得了九年;死倒是沒死,只是綿長的拖著,也叫人厭煩。 就像他心頭始終揮之不去的夢魘。每次咳嗽出血和花瓣,都像是重新回到那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 都要死了,怎么還非要穿他最喜歡的和服,對他說那些他根本不想聽的話呢? 外面的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陽臺上那盆燈籠花垂著紫色的花朵,花開得很少,看起來好像要不行了。 如果這盆也枯掉,那就是夏油杰養死的第十二盆了。其實比起第一盆算是很有進步,第一盆他只養了兩周半,就枯死得不能再死。 養花的人說燈籠花就是嬌氣,難養。別說夏油杰這種半路出家的外行,就算是老手,也經常養死,所以養不活也不必氣餒。 燈籠花嘛,本來就有個綽號叫度夏死的。這種嬌氣漂亮的花,在夏季是死亡高發期。 夏油杰隔著玻璃,看一眼燈籠花,又開始無法克制自己的咳嗽。他咳嗽出大朵紫色的燈籠花,浸著血,比陽臺上那盆焉巴巴的花要更加鮮艷。 那些花落在他手掌心,從指縫間透出些許嬌嫩的花瓣。 它們像極了夏油杰的女朋友——她也一樣,沒能活過夏天。 她說,等夏天結束了,就一起去澀谷吃烤rou吧。 其實夏天也可以吃烤rou的。但是夏油杰知道,因為自己苦夏,所以她不會提議去吃。就性格來說,她也和這種花一樣,柔軟,嬌氣,沒有攻擊力。 夏油杰攥著一把柔弱的花,這捧花浸著他的血,嬌滴滴,又柔順的貼著他掌心。他拼了命的避免去想那個人,他寧愿去想高專,想夜蛾正道,想五條悟,想硝子,但是不敢去想……她。 夏油杰以為自己沒有愧疚心的。他早就沒有退路了,他的大義,他的正論,早就被猴子的貪婪扭曲,不得不走在更加極端的道路上。 俗稱,以暴制暴。 可是深夜里,他捧著花,無法克制的想起她。 夏油杰終于小聲的念出她名字,又像是覺得這樣不好,念了一遍之后便住口了。他想:這樣不好。 萬一人死了之后有靈魂,萬一春的鬼魂真的能聽見,那該怎么辦?她說想看自己長命百歲的活著,她說要給自己未來的。 春如果看見自己現在這樣,肯定會生氣。說不定還會罵他,罵高專,罵五條悟——反正春罵人很厲害的,五條悟說不定都吵不過她。 五條悟還不認識春呢。他們肯定也可以做好朋友,沒有人討厭春的……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的掉進手掌心,掉到花瓣上。夏油杰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皺著眉將那些花全部扔到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