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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情世故素來苦手。 “丞相他住那么大的丞相府,難道就沒有仆從晚上看看顧著些嗎?!他多好的一個人呀,現在被火給燒沒了。” 小和尚紅著眼,容暮卻愣然。 宏明山周圍還擁簇了好幾座地勢矮些的山脈,大道近乎沒有,而小道曲折隱蔽,正因如此,宏明山鮮少有人來往,消息傳播得也稍微和緩些。 以致于甚囂塵上的丞相府走水,一國丞相命喪火海的消息傳到宏明山附近的時候,已經晚了這么多時日。 容暮不曾想過遠在山上的廟里也有人這般牽掛他。 他之前并不曾和小和尚相識,那么一個素無淵源的人都會為他的死而悲切,那宮里的楚御衡呢…… 會傷心,難過,甚至為他留一滴淚嗎? 容暮執碗的手指微緊,驀然間被自己的想法寒到。 怎么會突然又想起楚御衡來了。 自打他火遁以后就不曾再想起過楚御衡,就像這個名字被深深埋在地底深處。 他從最初的不敢回想,到如今的不屑于回想,更不屑于親手將楚御衡這個名字挖出來以彰顯他多年來的愚鈍。 那個容暮已經死在丞相府的火海里,現在這個不過是世間無牽掛的閑散人士罷了。 容暮輕謔地笑了一聲,喉結一動就咽下了唇腔里的小口冬菇。 可小和尚還在兀自難過:“我得知消息后給他誦了一個多時辰的佛經渡他。可我聽說他孤身一人,并無親眷,卒、殮、殯、葬、祭,若非帝王下令予以厚葬,那人的身后事都無人可安排去。” 小和尚還在說,丞相府繼續留用,丞相的喪葬大辦,帝王親自吊唁,在場時紅目悲拗,君臣情深。 聽到“容暮”的尸骨在丞相府停棺待葬時,帝王親自吊唁,無人見容暮莫名冷寒。自己喪命楚御衡應該松了一口氣才對,畢竟不用臟了楚御衡的手,他就“意外”而亡。 可楚御衡還會紅目悲拗? 容暮雙眸晴冷潺然,或許楚御衡還在做做面子罷了。 他怎會為自己而哭。 容暮有些慶幸自己可以當斷則斷,于他而言,他自己假死,總好過楚御衡翻臉朝他舉刀。 這樣也好,他已經鎮定自若地安置一切離開了朝堂的渾水。 果然離開楚御衡,他日日用得都比之前多些。 當下一小碗米飯,一份冬菇豆腐,一份清湯蘿卜燕。 剛好飽了腹。 而容暮結束后收拾碗筷的光景里,還在思酌著怎么哄人。 畢竟他的死訊讓小和尚如此難過,而小和尚還真情實感地說明日繼續為“容暮”誦經超度。 攜著心口的些許柔和,容暮嘴角輕輕上揚,一副無可奈爾的模樣安慰著人:“人各有命,許是他時運到了。” 小和尚還在努力忍著鼻息不哭,等反應過來榻上人的清淺一句清揚男音,他當即抬起頭,像見了鬼一般地看著容暮。 “你不是個啞巴?” 干坐著還是太冷了,容暮此刻已經上了榻。 廟里的被褥不算好,蓋在身上硬邦邦的,容暮將褥子往上提了提,蓋住有些發寒的胸口后才輕緩言道:“我本就不是個啞巴。” “那你之前為何還不說話?”小和尚訥訥。 容暮看小和尚一臉受傷自己被騙的樣子,不免斂下逗弄人的目中興味,細細解釋:“那夜上山風雪大,嗓子著了寒氣,一說話就痛得緊。” 他那嗓子在前幾日夜間上山時被寒氣傷到了,說話時便嘶啞疼痛,索性他就懶著不說話。 小和尚畢竟道行淺,容暮說什么他就信什么。 尤其被他這么一打斷,小和尚此刻揉揉紅腫的眼,好似已經從那人死訊的消息里堪堪走了出來。 可看在容暮眼底,小和尚還是格外難過的。 這人在關心他…… 抿了抿唇,容暮嘆著氣揉捏眉骨和鼻梁,用略帶商量的語調地哄人:“你不是想讀書么?我略懂一二。” “當真?” 小和尚又驚又疑,轉瞬虎著臉不相信:“但是你可以么?” 多年不曾被質疑過學問的容暮:…… - 等盯著容暮喝完藥,小和尚就纏著容暮講書冊。 原本小和尚還不抱太大的希望,但等提出這些年自己的遇難,而眼前清絕男子俱能解疑后,小和尚已經驚得嘴巴合不攏了。 這人一到廟里就懶洋洋的,怎得一拿到書冊就宛若變了一個人。 少了幾許禁欲斯文,但凌利氣質外顯,還有股子從容不迫的勁兒在。 燭火燒得快,等只剩下小半截時,小和尚才不舍地闔上了書。 他素來節儉,今日已經學了許多了,蠟燭攢得卻不夠多。 當下小和尚收拾了單薄的幾冊舊書,看著容暮用了水簡單梳洗后重躺回榻上,小和尚這才吹了燭火準備離開。 關門前,小和尚似乎想起什么,頓下腳步回頭朝著黑黝黝的屋子道:“我忘記同你說了,住持讓你明早卯時去見他。” “多謝。” “吱呀”一聲屋門攏上,也將山巔雪色阻隔在外。 廟里的一切都比不得丞相府,更比不得流光溢彩的舒云宮,黑黢黢的屋子還燒著炭,這炭火不抵丞相府來得精貴,不算暖,灼燒時的細碎聲響也劇烈些,有些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