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第62節
“她是哪個報社的?你怎么把人送去那邊了?”徐科長斜眼瞟向綠島啤酒的方向。 “京城日報的,點名來采訪那邊的。”戴譽低聲解釋,“我剛才嘗試邀請她采訪咱們廠,她沒同意,就只能算了。” 徐科長一急:“怎么能算了呢?這機會多難得,咱們得爭取爭取啊!” 戴譽無語,把自己的畫報拿出來給他看,無奈道:“我都厚著臉皮把畫報展示出來跟人家套近乎了,為她介紹咱們廠介紹得嘴都快禿嚕皮了。交談了半天,對方才說她的采訪任務是上級指定的,就讓她采訪綠島那邊。” 徐科長嘆:“哎,還是人家的知名度高啊,大家一說全國知名的啤酒品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們。咱們現在還不上數……” “咱們也很不錯了,全國各大城市都有我們廠的啤酒在銷售,慢慢會打開知名度的。”戴譽安慰他,“也有可能是人家看我太年輕了,覺得我沒有決定權,不樂意跟我多談。” 這會兒許廠長已經跟人談完話回來了,聽了戴譽的話,許廠長直接拍板:“小戴,你就放手去做,邀請報社的決定權給你,只要能拉來一家報社為我們廠做宣傳,不論大小,都記你一功!” 能出席糖酒會的記者,除了他們廠這個濫竽充數的小戴干事,其他人應該都是來自全國發行的大報的。 戴譽心里嘆氣,得嘞,原本只是個有一搭沒一搭的活,說話間就變成了廠長指派下來的工作任務。 不過,雖然應下了廠長交代的工作,戴譽卻也沒有大包大攬,臉上現出了一絲為難來。 在許廠長二人詢問他還有什么問題時,他才猶豫著道:“廠長,幫著廠里聯系報社這事我倒是能試試。不過,將人請來以后,到底能否讓咱們廠順利登報,我就不敢保證了。可能還得請徐科長幫幫忙,在對外交際應酬這方面,我是沒啥經驗的,到時候得請兩位領導費心將人留住。” 徐科長笑,這個小戴雖然聰明,但工作經驗還是太少了! 與那些大報記者聯系的前期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將人請來,就已經是把事情辦成了一大半。記者同志既然答應來采訪了,就不會冒著得罪人的風險連個中縫的版面都不給他們。 望著戴譽得了他們的保證后,興沖沖跑遠的背影,徐科長跟許廠長感慨:“小戴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輕了沒經驗,還得讓咱們這些老同志給把關吶。” 許廠長勾了下唇角,沒吭聲。 那小子黏上毛比猴都精!整天張羅著請這個喝酒,請那個抽煙的,還說沒有交際應酬經驗?估摸著是不想出這個風頭罷了。 戴譽確實不想出這個風頭。 他跟徐科長的看法截然相反。 將記者請過來跟廠長他們談談話聊聊天不是啥難事,難的是廠里能否拿出真正吸引這些記者的干貨,讓人家有興趣報道他們啤酒廠的事跡。 不過,他只是個宣傳干事,沒必要越級考慮太多,怎么將人留住是領導們需要cao心的問題。 他把領導的活都干了,那讓領導干啥? 得了正兒八經的差使,戴譽再次在會場里閑逛時,關注的就不再是各單位的產品,而是與他一樣掛著照相機的記者了。 不過,事情往往就是這樣,有意栽花花不發。 他一心惦念著想跟人家記者同志拉拉關系,反而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了。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根本不給他搭話的機會。 半天過去,他的任務進度還是0呢。 上午的會議,基本就是各單位間的交流學習,真正進入正題,彼此置換資源,各省以及各廠制定生產和采購計劃的內容,要放在明后兩天。 午餐是由主辦方準備的簡餐,地點在西元大旅社一樓的內部餐廳。 偌大的餐廳擺了幾十張長條餐桌,眾人沒有按照省份入座,而是讓相同行業的代表坐在了一起。 許廠長他們這一桌上坐著的都是各家酒廠的領導,戴譽沒跟他們坐在一起,打了聲招呼就去了主辦方給新聞記者單獨準備的那一桌。 坐到唯一熟悉的何記者旁邊,戴譽大概掃了一眼飯桌上的人,除了他與何記者,還有六位男記者。 這些人似乎彼此都是認識的,說起話來很是熟稔。 何記者知道戴譽與這些人不熟,便主動將他引薦給大家。 不過這些國字頭大報的記者們聽說他只是個地方酒廠的通訊員,剛因為他的相貌生出來的那點興趣,突然就如海水退潮般退去了。 被人冷待是意料之中的事,戴譽也沒太當回事。這點冷遇算啥,他剛穿來的時候還被人當做小流氓避如蛇蝎呢,甚至前兩天還被夏廠長防狼似的防備呢! 要是整天在意別人對自己的態度,他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何況,只看這桌人的職務身份的話,他確實是位于鄙視鏈末端的存在,人家不愿意跟他搭話也能理解。 忙活了一上午,戴譽早就餓了,趁著大家都在聊天,沒人搭理他的空檔,他一邊豎著耳朵聽人聊天,一邊將自己的肚子填飽。 工作餐的標準是四菜一湯,兩葷兩素,不過主食和酒水管夠。 時下還沒有公務不飲酒的規定,每張餐桌上都擺放著種類繁多的酒水,四大名酒也赫然在列。 戴譽在其中還看到了他們廠的產品。 這些應該都是出席糖酒會的各廠贊助的。 飯吃到一半,經濟月報的一個張姓老記者提議大家一起干一杯。拿起桌上唯一的一瓶茅臺就要給大家倒酒。 戴譽挺痛快地應了。他還真挺想嘗嘗現在的茅臺是啥味的,能被帶來參會的酒,肯定得有些獨到之處吧? 他是屬于那種不用讓就自動端起酒杯的,但也有人是怎么勸都不想喝的。 青年報那個姓汪的年輕男記者,以及唯一的女性何記者就是這種情況。 也是巧了,戴譽正好被這二人一左一右夾坐在中間。 汪記者光看長相氣質就是比較高冷那一掛的,臉上冷冰冰的沒什么表情,語氣也很是冷淡:“下午還要工作,我不能喝酒。” 何記者跟著附和:“我也不能喝。下午還有任務呢,我一喝酒就上頭,這一杯茅臺下去肯定直接撂倒,之后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經濟月報的張記者覺得他們頗為掃興,不太高興道:“小何是女同志,不能喝酒也就算了。小汪你是怎么回事,大男人哪有不能喝酒的?” 全然是上級批評下級,長輩批評晚輩的語氣。 戴譽暗自嘖嘖兩聲,深覺這位資深記者的講話水平也不怎么樣,一句話沒說幾個字,全踩雷點上了…… 果然,何記者和汪記者的臉色都不怎么好看,顯然是被冒犯到了。 汪記者原本還只是表情冷冰冰的,這會兒連眼神都冷了下來,手按在酒杯上,拒絕的態度十分明顯。 戴譽剛不自覺地搓了一下手背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就聽對面有人站出來打圓場道:“哈哈,小汪不能喝白的,就來點啤酒嘛,啤酒沒啥勁兒,跟喝水似的。” 戴譽也暗暗點頭贊同,趕緊倒上吧,他還想嘗嘗茅臺是啥味呢! 誰知這汪記者也不知是真不懂人情世故,還是就想跟人抬杠,冷聲道:“喝不喝酒跟是不是男人沒什么關系,我跟何姐只是不想在工作時間喝酒。” 酒桌上的氣氛有些凝固,一時間,竟再沒人出來打圓場。 汪記者說完那句話,就埋頭吃飯去了。 “咳咳,”戴譽握拳抵唇,假意輕咳兩聲引起眾人的注意,他轉向身邊的汪記者道,“那什么,我還是很佩服汪記者這種端正的工作態度的。不過,我就是個大俗人,看見杯里的茅臺就已經饞得不行了。您要是不喝我就先干了啊!” 話落,向桌上眾人舉了舉杯,就一口悶了。 “嘶——”戴譽感慨,“香啊!不愧是國宴用酒!” 其實他啥也沒品出來,只感覺比戴家常年喝的高粱紅好點。 撂下酒杯,戴譽看向汪記者笑道:“汪記者,我給您推薦個酒,保管您喝了以后不上頭,也不影響下午的工作,咋樣?” 他也不在乎汪記者的冷臉,起身將餐桌中央的一個棕色酒瓶拎了過來,展示給眾人看。 “這款酒是我們濱江第二啤酒廠獨有的產品,叫做汽酒!大家已經在會場里轉悠一上午了,各廠有什么產品應該都心中有數。據我所知,所有工廠里,目前只有我們是能生產汽酒的。” 何記者對汽酒還是蠻感興趣的,接過來看了看,甚至聽說這款酒不上頭后,還給自己的杯里淺淺地倒上一點。 抿了一口,何記者就哼笑道:“有點像帶汽的紅酒,這不就是葡萄味汽水嘛!” 再嘗一口,補充:“沒有汽水那么甜。這個口味我還挺喜歡的。” 戴譽笑:“帶汽的紅酒這種說法比較接近,不過并不是汽水。這款酒是不建議兒童飲用的。” 何記者仔細去看瓶身上的標簽,嘆道:“酒精度居然還是2°的!這么一回味,確實有一點點酒味,少喝點應該是不醉人的。” “我們廠生產的這款汽酒,就是專為汪記者這樣公務不飲酒的人士準備的!這款酒雖然名叫汽酒,但與汽水是兩碼事,它是含有酒精的酒類飲料。就像外國人喝的香檳酒似的,帶汽,葡萄釀造,微甜,酒味回甘!”戴譽舉著酒瓶,給桌上的每人都倒了一點。 實際上這款汽酒的產量很少,市場上沒啥人買賬。 之所以研究水果汽酒,還是因為鬧饑荒的時候,糧食緊缺,廠里琢磨著能用什么來代替糧食釀酒。 這款汽酒就是那時的產物。 只是葡萄并不比糧食更容易弄到,而且這款汽酒的定位有點不上不下的。 男人嫌它沒啥酒味,小孩嫌它有酒精,只有女人能適應這個口味。不過在小地方,有幾個女人舍得花錢買汽酒喝,所以這個產品產出就滯銷了。 估摸著餐廳里餐桌上的這些,就是他們廠里的滯銷品,被廠長送來當贊助了。 戴譽一本正經地介紹:“這款酒在我們那邊的市場上基本是想買也買不到的,都被我們廠長調劑到北京上海去了。聽說深受不愛公務飲酒人士和知識女性的喜愛!簡直供不應求!” 幾位記者都捧著酒杯喝了幾口,有人喜歡,當然也有人不喜歡。 戴譽沒在意他們的評價,而是認真看向汪記者,含笑商量道:“汪記者要不要嘗一嘗?我給您少倒一點吧,午餐時間快結束了,大家一起干一杯怎么樣?” 汪記者覺得他對自己說話的語氣,像哄小孩似的,頗有些不自在。不過,他這次倒是沒再端著,很給面子地將酒杯遞了過去。 禮貌地道過謝,汪記者淺淺抿了一口,覺得味道還可以,點頭給予了肯定。 戴譽看他終于露出了點笑模樣,便開口跟張記者要酒喝:“張記者,那茅臺再給我來點唄,剛才喝得急,我都沒品出味兒,白喝了!” 眾人大笑。 張記者親自起身給他的杯子滿上。 于是,飯桌上的氣氛再次恢復和諧,大家一起干了一杯。 午餐散了以后,戴譽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回房間休息。他看到汪記者出門散步,瞅準機會就跟了上去。 看出來汪記者是個啞巴吃湯圓心里有數的,戴譽沒跟他兜圈子,直說了來意。 “剛才在飯桌上就聽說,大家的采訪任務基本已經在上午完成了。您要是下午還有空,我想邀請您去我們廠的展區看看。”戴譽見他沒反對,順勢將他們廠的產品以及最近幾個月的大動作做了詳細介紹。 “反正您也是在尋找新聞素材,不如去跟我們廠長聊一聊,看看有什么可取之處。我只是個宣傳干事,對于廠里的事情沒有廠長了解得具體全面,您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與他面對面交流。” 汪記者雖然看著高冷,但是為人倒是很實在,直言道:“我負責的新聞稿已經收集到了足夠多的素材,即使去采訪了,也未必能見報……” “沒關系,您只管去。無論能不能登報,我們啤酒廠都熱烈歡迎青年報記者同志的采訪。”戴譽語氣誠懇,“我們來一次北京不容易,能接受向您這樣的國家級報紙的采訪,更是難得,有個向全國人民展示自己的機會就已經很滿意了,能不能登報就隨緣吧。” 汪記者沉吟片刻,終是點頭答應了。 當天,戴譽將汪記者引薦給了許廠長和徐科長,至此他的任務就算順利完成了。至于能否登上青年報的版面,那就是領導們需要cao心的了。 第二天的會議主要是糖酒公司的經理會,記者們不被允許進入會場。 戴譽已經進去見識過一次了,所以之后讓不讓他進去都無所謂。 清晨起來,穿戴一新之后,拎上何大夫給的那個小包裹,揣上寫有夏露外婆家地址的紙條,戴譽就慢悠悠出門了。 來到這邊兩天,這還是他第一次有心情認真欣賞首都風貌。 此時的北京城剛剛蘇醒,晨起有不少遛鳥的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