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第15節
他之前主動挑起幾個話頭試圖打破僵局,可惜田興旺冷氣全開,只管悶頭趕車,根本不接茬。 與陌生人坐在車里,沒有話題可聊,空氣尷尬到凝固,怎么辦? 打開車載音響! 此時,同理! 戴譽也懶得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干脆從包里掏出一個收音機,在晃晃悠悠的騾車上聽起了廣播。 雖然聲音時有時無,但是斜陽微暖,清風拂面,分外愜意慵懶。他被這騾車晃得,已經睡了好幾覺了…… 趕車的田興旺回頭瞥見他一副大爺模樣,像是全然察覺不到自己有多不受歡迎,心下一陣氣悶! 可是,他也不能將對方趕下車! 這騾車是隊里的,不是他私人的,而且他尚且沒正式落戶蘆家坳。蘆姓人很是護短,萬一被這個戴譽告到隊里去,說他公器私用,他也沒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兩人一車,就一路別別扭扭地走到了山腳下。 “下車了!”田興旺甩了一記響鞭,粗著嗓子悶聲道。 “這么快?”戴譽迷迷糊糊醒過來,搓了搓臉,關了絲絲響的收音機。 田興旺盯著他擺弄收音機的動作,眼里有掩飾不住的好奇和羨慕。 戴譽注意到他的視線,嘿嘿一笑:“想要話匣子不?你跟我說道說道,為什么突然就不跟我說話了,我把這個話匣子送給你和支書女兒當新婚禮物,咋樣?” 本來態度已經有了一絲松動的田興旺,聽了他的話,臉更黑了,牽著騾車往山上走,不搭理他。 戴譽無奈地聳聳肩,認命跟上。 不說就不說唄,我也很高貴! 從外面通往蘆家坳的路,只有這一條。 不過這條通道只容得下兩人并行,要不是騾車被設計得足夠窄,像一般騾車那種寬度是過不去的。 大宗貨物進山出山,全靠人挑肩扛小車推。 蘆家坳三面環山,一面鄰河,在山間的一處開闊平地上,聚集著上百戶人家,其中九成以上都是蘆姓人。 這些蘆姓人原本姓努葉勒,是滿族人。 當年大清亡了以后,滿人的處境每況愈下,努葉勒算是大姓,蘆根生祖父擔心滿姓引人注意,便帶著族人改了漢姓,一部分族人改姓陸,另一部分姓了蘆。 自此便隱姓埋名了起來。 雖然改了姓,但是族人還聚居在一起抱團取暖。姓蘆的這一支遷來了三不管地帶的深山里,一過就是半個世紀。 當戴譽翻山越嶺地抵達蘆家坳村口,又找回了當年在軍工學院讀書時,野外拉練的感覺。 戴譽的到來不知怎的,在蘆家坳引起了一陣sao動。 “根生家的!快去看看吧!你家那個漂亮外甥來了!還是被興旺那孩子用車拉回來的!”隊里嬸子的調門很高,還沒進院呢,焦急的喊聲就傳了進來。 正在灶臺邊炒菜的小舅媽,聽到那個嬸子的報信,拎著鍋鏟就跑了出來。 見到村口站著的戴譽,雖然一身風霜,但也不掩其風姿,小舅媽在心里罵了句“造孽”,上前一把拽過戴譽的胳膊就往家里走。 剛進門,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呢,就見小舅媽“嘭”地一聲關上院門,揮舞著鍋鏟氣勢洶洶道:“是不是你小舅給你遞了消息,你才跑過來的?寫了信還是發了電報?他那個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凈跟著添亂!” 戴譽仰頭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盯著她大發雌威,默不作聲。 小舅媽被他那雙迷茫的大桃花眼看著,又覺得外甥剛來就被編排了一通,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勉強整理好表情,語氣硬邦邦道:“我給你做飯去!既然來了,也別馬上回去了。這幾天先在家呆著吧,等銀花的婚禮辦完了你再出去!別給人家搗亂!” 戴譽:“???” 這都哪跟哪啊? 第15章 戴譽還在懵著,院門就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進來三個男人—— 為首一人四十多歲,生得人高馬大,肩頭扛著獵羌,手臂上有隆起的腱子rou,青黑胡茬從下巴蔓延至鬢角,看起來十分不好惹。后面的兩個年輕人除了沒有胡子,其他地方像是與他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三人站成一排,跟三座鐵塔似的,不明就里的還以為是土匪下山了…… 戴譽趕緊起身招呼人。 “小舅,大哥二哥。” 蘆根生讓兩個兒子拿著獵物去后院處理。轉頭面對妻子時,臭著臉,顯然是在門外聽到了她剛剛那番說辭。 “孩子剛來家里就被你一通排揎!那是當舅媽的該說的話嗎?整天聽風就是雨的……”雖然臉色不好,但語氣還算克制。 小舅媽自知理虧,訥訥地沒有反駁。 蘆根生看向外甥,問:“說吧,有什么事?怎么突然跑過來了?”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 戴譽沒兜圈子,坦言道:“還是糧食的事。” 猜測得到印證,蘆根生只點點頭,溫聲道:“走了一大天累了吧,先吃飯,吃了飯再說!” 小舅媽的眼神在甥舅二人身上來回打量,少頃,不確定地問:“外甥不是為了銀花結婚的事回來的?” 小舅終于有點不耐煩了:“都跟你說了,別聽風就是雨,銀花跟咱家外甥能有什么關系?倆人都多少年沒見了!” 戴譽猶豫半天,還是問:“要結婚的銀花,是我二堂舅家那個銀花嗎?二堂舅當大隊書記了?” 小舅媽不放心,還是搶話道:“對對對,你可別去給人家婚禮搗亂啊!你都訂婚了,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 戴譽打斷她:“我倆是還沒出五服的表兄妹,您擔心的委實有點多余。” 小舅媽反駁:“表兄妹怎么啦?我跟你舅舅還是表兄妹哩!” 戴譽:“……” 他倒是忘了,滿清時期表親聯姻盛行,歷任皇帝都有表姐表妹充斥后宮,如果誰的后宮里沒有表親,那才叫稀罕事吶。 他無奈道:“現在是新社會了,國家早就明確規定五代以內近親禁止通婚……” 蘆根生接話:“就是!忘了公社宣傳干事怎么說的啦?以后凡是咱們村子里的表親,一律不許通婚!不然你以為二堂哥為什么要招贅一個無父無母的外村小子?” 小舅媽跟他們這些男人說不通,這哪是規定不規定的事?但是多說無益,她轉身進灶房做飯去了。 因為戴譽的到來,小舅媽用剛獵到的野雞和野山菌燉了一大鍋雞湯,又用過年時做的臘rou煲了豇豆臘rou飯。 戴譽看著面前飄著一層金黃油花的雞湯,感受到撲鼻而來的香氣,不自覺吞了吞口水,因為趕路而不佳的胃口突然就被喚醒了。 蘆根生看他饞得那樣就知道他們在城里吃得不好,城里想吃個rou還得憑票購買。哪能像他們似的,饞rou了進山里走一趟,饞魚蝦了去河里撈一網,要啥有啥。 戴譽吃著小舅不斷往他碗里夾的野雞rou,香醇咸鮮,rou質緊實有嚼勁,一口咬下去還有濃郁的湯汁從rou里溢出來,香得他恨不得連舌頭一起吞了。 因著家里四個男人都是能吃的,小舅媽今天蒸了滿滿一鍋的臘rou飯。 戴譽覷著那跟臉盆一樣大的砂鍋,心說看來這蘆家坳是真不缺糧啊! 飯桌上沒有外人,他趁著吃飯的工夫就把陳斌找他換糧的事跟小舅說了。 “直接給錢或者用工業品換都可以。”戴譽頓了頓道:“不過,交易地點您得提前找好,每次交易都要換個地方,時間都定在晚上。我跟他們說好了,甲地收錢,乙地交貨,錢貨不同行,見人不見物。這樣彼此都安全。” 那個陳斌為人太過張揚,保不齊什么時候就得被人一鍋端了。 萬一讓人順藤摸瓜找來蘆家坳,那真是得不償失。 大表哥端著燒酒杯詫異:“怎么?不是你親自過來換糧啦?”之前兩次都是他負責往公社運貨。 “我正打算在廠里找份正經工作,哪有時間總往這邊跑!接手的這人是我們廠長的小舅子,人傻錢多。”戴譽跟他的酒杯一碰,“不瞞你們,為了能從咱們這換糧食,他被我狠宰了一筆。嘿嘿,等你和二表哥結婚的時候,我一人送你們一輛自行車,怎么樣?” 戴譽向來不是小氣的人,沒有母舅家的這層關系,他也賺不來那八百塊。 蘆根生別看長得五大三粗,但是能當生產隊長的人,哪能真是大老粗。外甥一說換人接頭,他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拿了不少好處,不然哪能這么勤快地從省城跑到山里來。 此時見戴譽不但坦言收了好處,還大方地許諾給出兩輛自行車,他心里十分高興,遂紅光滿面地答應:“反正今年秋糧快下來了,地窖里還存著好些去年的糧。換點錢也行!一會兒我去大伯家一趟,跟他老人家商量商量。” 大伯是他們這一支的族長,也是上一任的大隊書記。 鬧饑荒那幾年,他們村田里的出息基本都上交了公糧。要不是有他帶領全族人,偷偷摸摸在山上開出一大片平地種糧食,他們村別說用糧食換工業品了,不餓死人都是萬幸。 蘆根生瞟了一眼妻子,對外甥道:“不用聽你舅媽的,大男人哪能整天悶在家里,明天你早點起來,我帶你上山打點野味,處理好了你帶回城里去。” 二表哥也道:“對,不用怕蘆銀花那個小胭脂虎!本來就是她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小時候的玩笑話哪能當真的,就她跟個傻子似的,大人說啥她就信啥!” 頭一次被比作天鵝rou的戴譽:“……” 怪不自在的。 “過年前聽說你在省城訂了婚,她還跑咱家來鬧了一通,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大表哥也看不上銀花的做派。 雖說滿人的姑奶奶都很厲害吧,但蘆銀花也真是過于厲害了。 所以聽說二伯給她找了個外村窮小子招贅,全村上下沒有一個反對的,能嫁出去就不錯了,別管找個啥樣的,趕緊嫁了吧! 翌日清晨。 山坳里彌漫著一層縹緲的云霧,置身在青山綠水之間,戴譽感覺自己的心靈都被凈化了……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牽著兩條獵犬,跟著小舅和兩個表哥上山。 剛走到半山腰,迎面就碰上了帶著獵羌和弓箭的一隊十幾人的巡邏隊。 巡邏隊中打頭的是田興旺,見了戴譽也不理會,只跟蘆根生招呼道:“隊長,昨晚有狼嚎,你們聽到沒有?” “什么時候?”蘆根生詫異。 他們家的院子在全村最中央,一般住在外圍的人家才會聽到山里動物的叫聲。 “就在后半夜兩三點的時候,隊里丟了幾只雞和一只正下奶的黑山羊。” “正好我也帶著家伙呢,跟你們一起上山找找!這狼都是成群結隊出現的,可不能讓他們進了村!”蘆根生也沒心思打獵了,說著就要加入巡邏隊伍。 “那行,”田興旺嘴上答應著,卻轉頭對戴譽道,“這位同志就別跟著了,山上危險,您下山跟嬸子大娘她們做個伴吧,也省得她們擔驚受怕。”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