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47節
虞錦美目瞪大,呼吸凝滯。 這是要作甚?他又要親她嗎?他是何意? 現、現在可沒誰醉了酒,逾矩之后要如何假裝記不得? 想著想著,虞錦還色氣地吞咽了下嗓子。 沈卻注意到她的動作,無聲一哂,長臂前伸去夠桌角的藥匣,隨即又神色如常地退了回去。 眼尾抬起看她的那一下,似是在無聲詢問:你在想甚? 虞錦一滯,驀然紅臉,惱羞成怒似的抬腳踩在沈卻那只干干凈凈的黑靴上。 四目相對,姑娘眨了眨眼,無辜道:“對不起阿兄,我不是故意的。” 她挪開自己精美的繡花鞋,端正坐好。 少頃,丫鬟便送了藥來。 虞錦聞味色變,拽拽裙擺立即起身道:“那不打擾阿兄處理公務,我回屋喝藥了。” “回屋喝藥,給你窗臺那株袖珍椰子喂藥嗎?”沈卻嗓音淡淡,“坐下。” 虞錦稍頓,他怎知曉…… 沈卻端起藥盞晾了兩下,一勺子遞到她嘴邊:“張嘴。” 虞錦當即便要拒絕,然恰此時,門外傳來兩聲輕響,段榮道:“王爺,姬大夫求見。” 沈卻道:“進。” 說罷,他便要放下碗勺。 “吱呀”一聲,門扉被推開的一瞬,虞錦忽然低頭抿住勺子,苦澀的藥汁入喉,她面不改色道:“藥涼了呢。” 沈卻停頓一下,抬眼看她。 虞錦略有心虛,但余光瞥見那抹雪白身影,背脊不由愈發挺直了些。姬長云為人溫和,待她亦是客氣有禮,可不知為何,虞錦瞧見她便有些堵心。 非要追根究底,許是擔憂她與沈卻修成正果,這瑯苑便沒她虞錦的一席之地,往后當真要與木魚為伴了。 虞錦催促地看了沈卻一眼,“阿兄。” 沈卻復又舀了一勺藥遞過去,側目看姬長云,“何事?” 姬長云見他手上的動作,不由一怔。即便是親兄妹,這般也實在太縱容了些,何況她近日在軍中與沈卻那些近衛旁敲側擊過,他二人根本不是什么親兄妹。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罷了。 姬長云抿唇,深吸一口氣后道:“營中的病患已脫離危險,再有幾日想必就能如常走動了,不過這病稀奇,我想多觀察些時日,將后續癥狀記入書中,若是再發此病,后人也有所憑證。” 沈卻頷首,“可,此事你與元鈺清有功勞,本王已命人從軍中撥出銀兩作為酬勞。” 說話間,虞錦催促地輕輕踢他一腳,沈卻緊接著喂上一口。 姬長云道:“為王爺、為垚南分憂,長云不要這些賞賜。” 沈卻道:“本王做事一向論功行賞,一切按規矩辦,元鈺清也一樣。” 姬長云沉默半響,應了聲是。 那廂,虞錦皺著眉頭低聲嚷嚷了句苦,沈卻從善如流地給她塞了一口蜜餞,間隙中抬眸看姬長云一眼,“還有事?” 姬長云攥了攥手心,輕柔道:“無事,長云告退。” 虞錦下意識側頸看過去,恰逢姬長云也在看她。虞錦一頓,道:“天色漸暗,姬大夫路上小心。” “多謝三姑娘關懷。” 她最后瞥了沈卻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屋門闔上的一瞬,書房內也靜了下來。 藥盞見底,沈卻很快將其擱下,在虞錦捏著帕子擦拭嘴角時不輕不重地盯著她看。 他伸手捋了一下她額間的碎發,淡淡道:“不喜歡姬長云?” 聞言,虞錦心上咯噔一跳,那點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小心思陡然叫人戳破,她連連搖頭否認道:“怎么會,姬大夫性子溫和,醫術精湛,我為何要不喜她?” 沈卻沒再多言,只飽含深意地“嗯”了一聲。 這夜,月白風清,紅燭搖曳。 虞錦悶頭在被褥里翻了幾個來回,徹夜難眠,折騰得床榻吱吱作響,守夜的小丫鬟遲疑地互覷一眼,三姑娘這是又怎的了? 這可要與沉溪jiejie說一嘴? 翌日,太陽初升,虞錦尚未睡醒。 沈卻整著袖口,聽完沉溪之言,稍停片刻,眼里似有笑意道:“知道了。” 沉溪不解,卻難得見王爺面有笑意,一時也忘了問。 ====== 由于白管家過于惦念,成日大補之物伺候,不過三日,虞錦的身子便已大好,小臉甚至還圓了一圈。 其間沈卻詢問過她與楚瀾一道練武之事,虞錦沉吟片刻,稱腹痛頭疼敷衍了過去。 她本當那日南祁王是說說而已,誰料他還真打起了這個主意,一想楚瀾那身勁裝,颯歸颯,終究少了幾分小淑女的美感,且日頭底下曬著,膚色也不那么白皙了。 虞錦趴在竹林石臺上,落雁正在給她剝荔枝,還要囑咐道:“荔枝性熱,姑娘少食些。” 虞錦含著荔枝核應了聲,百無聊賴地托腮寫字,正歲月靜好時,楚瀾攥著她的鞭子而至,仰頭便灌下一壺水。 她拿衣袖擦嘴道:“渴死我了。” 虞錦見她小臉臟兮兮,不由伸出帕子給她擦了擦,“你去作甚?怎么弄成這番模樣?” “還說呢,也不知營地里給馬駒吃了甚,一匹匹發了瘋似的,拽都拽不住,還險些傷了人呢。” 虞錦微頓,道:“那阿兄呢?” 楚瀾漫不經心揮揮手,“他無礙,倒是可憐姬大夫無故遭罪,不過也就跌倒蹭破了皮而已,舅舅傳軍醫瞧著呢。” 虞錦點點頭,頓時松了口氣,然這口氣尚未完全吐出,驀地又止住。 她擺弄著幾顆紅彤彤的荔枝,道:“姬大夫還在營地么?” 楚瀾頷首:“姬大夫近日得空,疫病之事暫告一段,但營地里每日都有頭疼腦熱之癥,她倒也不嫌麻煩,都給瞧呢。” 虞錦不知在想甚,指尖一彈,三兩顆荔枝便滾進了草叢里。 黃昏時刻,沈卻回府,老遠便見一抹藕色嬌俏身影繞著他廊下那根楹柱徘徊。 見他來,虞錦腳下一頓,提著裙擺小跑而來,“阿兄。” 沈卻眉梢輕提,伸手攔了下她往前傾的身子,“跑這么快作甚?肚子不疼了,頭也不疼了?” 虞錦心虛地輕咳一聲,“不疼了,我想好了,我覺得阿兄說得有道理,與楚瀾一道練武是好事,倘若再遇刺,也不至全然沒有還手之力。” 沈卻微頓,她身側不知藏了多少暗衛,他是絕對不會讓她再遇刺。 男人不動聲色地應了聲,道:“明日讓楚瀾來瑯苑陪你練。” “我要你教我。”虞錦抬腳跟上去,說:“我要去你營地里練。” 沈卻停住步子,側目看她。 虞錦理直氣壯地回看過去。 沈卻垂目,一段記憶驀地涌來: ——“我要騎馬。” ——“沈離征,我要你教我。” ——“求你了,求你了沈離征。” 虞錦拽住沈卻的衣袖,輕輕晃了兩下道:“求你了,阿兄。” 第40章 短弩 裝夠了嗎? ——“求你了, 求你了沈離征。” “求你了,阿兄。” 微風輕輕,將她那黏糊糊的尾音拉得更綿長,乍一入耳, 能酥掉人半只耳朵。 廊下灑掃的小丫鬟們各自一顫, 隔著老遠對望一眼, 悶頭離遠了些。 就三姑娘這撒嬌耍賴的法子, 饒是女子也頂不住啊。 沈卻喉結微滾, 若仔細瞧, 余暉覆蓋下的瞳孔里甚至有一些酸澀的痛楚。 他反手握住虞錦的手,力道未收, 捏得虞錦深深倒吸一口氣。 “疼疼,疼……” 虞錦美目微瞪, 抽手掙扎,幽怨地鼓起小臉,不許就不許,倒也不必下如此狠的手吧! 沈卻倏地回神,手上力道盡斂。 虞錦“簌”地一下將手縮回去,覆在絹帕仔細揉摁, 昨兒才敷的桂花手油,怎能遭罪。 沈卻捻了捻指腹,不動聲色地吐息,道:“怎么想去營地里?” 虞錦一頓, 驀地挺胸抬頭道:“營地更有練武的氛圍,何況楚瀾平日不也在營地里練鞭騎馬么?而且她的功夫也是你親自教的,阿兄,一碗水要端平。” 他才問了一句, 她就小嘴叭叭說了一堆。 沈卻眼尾輕斂,極淺地笑了一下。他抬了抬眉梢,道:“我每日卯時便乘馬去營地,你確定要同我一起?” 卯時啊…… 虞錦面色扭曲了一瞬,天都尚未亮透,著實也太早了些。她皺眉沉思半響,握了握拳,下定決心一般點點頭,“我要去。” 沈卻緩緩頷首,便算了應了這事。 見虞錦嘴角一揚,轉頭便要回廂房,他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跑什么,用膳。” 虞錦“哦”了聲,瞥了一眼被沈卻攥住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