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她的好祖父生前難不成是在外頭養(yǎng)了個(gè)外室女？

    那得多難堪啊！

    楚瀾腳下生風(fēng)，一路趕至瑯苑，急得門都忘了敲，直推門進(jìn)了書房。

    “小舅舅！那個(gè)三、三……我小姨，”楚瀾?yīng)q豫了一下，還是用了恰當(dāng)?shù)姆Q呼，繼而說：“是外祖父的女兒？外祖父不是只有我母親一個(gè)閨女么！”

    話音落地，書房內(nèi)靜了一瞬。

    就連白管家都訕訕垂下了頭，這老王爺若是聽了表姑娘的話，怕是得氣得從棺材板里蹦出來喲。

    沈卻掃了她一眼，穩(wěn)聲道：“她不是。”

    楚瀾一顆心落定，撫了撫心口道：“那她是什么人？舅舅帶她回府作甚？為何大家都稱她作三姑娘？”

    沈卻突然覺得她聒噪得很，他不耐道：“白叔。”

    “欸。”

    白管家熟稔地應(yīng)下話，將那段被繼母逼親逃婚、失憶錯(cuò)認(rèn)兄長的話本一樣的劇情轉(zhuǎn)而對(duì)楚瀾復(fù)述了一通。

    楚瀾懵住，隨即捏緊手中的長鞭，恨恨道：“簡直過分！若是叫我見到那勞什子繼母，定要抽得她皮開rou綻、跪地求饒！”

    沈卻抬眼，聲色淡淡道：“勞什么？”

    楚瀾驀地捂住嘴。

    沈卻道：“我讓你練武，沒叫你學(xué)那些臟話，規(guī)矩呢？”

    楚瀾不敢頂嘴，她自幼便很怵沈卻，只好悶頭不說話。

    半響又問：“可舅舅你怎的就這樣將她帶回府了？你何時(shí)……”那樣好心了？

    沈卻壓在公文上的手指微屈，只說了一句：“元言之給她診的脈。”

    聽著就像是：是元言之非要將人帶回來，他懶得管。

    如此解釋，楚瀾又能理解了。

    元鈺清那個(gè)人盡招爛桃花，還同情心泛濫，小舅舅對(duì)她管教甚嚴(yán)，但對(duì)元鈺清倒是縱容得很，哼！

    楚瀾聲音弱弱道：“那我……不必喊她小姨吧？”

    沈卻眼尾抽搐，沒搭理她，只往椅背上一靠，無波無瀾道：“聽說你鬧了都尉府？”

    楚瀾杏眸瞪大，蹙眉看白管家：“老白！”

    白管家撫須，瞇眼笑著偏頭不去看她，

    沈卻看她，道：“沒大沒小，兩日內(nèi)，把你的《女戒》抄三十遍，送去都尉府門外朗誦一遍。”

    楚瀾還要說話，就聽他冷冰冰道：“楚瀾，我給你臉了？”

    楚瀾立馬噤了聲。

    書房之外，虞錦端著消暑茶挑了挑眉。楚瀾，沈家表姑娘，南祁王的親外甥女，算是王府除沈卻以外，唯一一個(gè)說得上話的人。

    她抬手叩了叩門，推門進(jìn)去，與那位楚表姑娘打了個(gè)照面。

    楚瀾生得美，但與那些世家貴女的美大不相同，她一身青色窄袖勁裝，手里還握著黑色長鞭，許是自幼耳濡目染，她身上流露著不失頑劣的英氣。

    若是仔細(xì)打扮，不比上京那些自詡貌美的女子差。

    此刻她眼珠子瞪得有些直，好一個(gè)元鈺清，撿都能撿個(gè)模樣這樣上乘的美人。

    她上下打量虞錦，見她身姿端正，走起路來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那雙芊芊玉指沒有半點(diǎn)繭子，比她的手好看太多，怎么瞧，從前也是個(gè)吃穿不愁、受人疼愛的大小姐。

    四目相望，二人心思各異。

    虞錦朝她微微頷首，走向沈卻，將消暑茶遞上，說：“阿兄舟車勞頓，喝口茶解解熱。”

    乍一聽這稱呼，楚瀾沒來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卻見自家小舅舅眉頭都沒皺一下。

    沈卻抬眼，看她臉色好多了，便未多言。

    虞錦停頓一下，說：“阿兄，我初來此處，人生地不熟的，我想讓楚瀾陪我四處走走，你說好不好？”

    楚瀾猛一抬頭，想到那三十遍的《女戒》，忙點(diǎn)頭道：“我很愿意陪小姨四處走走，我對(duì)此處可熟了！”

    沈卻還能不知道楚瀾在打什么主意，扯了下嘴角道：“讓沉溪落雁陪你去。”

    虞錦低落地應(yīng)了聲好，說：“也沒什么，我初來乍到，又誰也不識(shí)，只是想與阿姐的獨(dú)女多多相與，既然阿兄不許，那就罷了吧。”

    她說著，可憐見地嘆了聲氣。

    沈卻額心突突跳了兩下，他沉聲道：“虞錦，你好好說話。”

    這么些日子來，他倒也不是聽不出她話里究竟幾分是刻意，但偏偏她這矯揉造作的模樣有奇效。

    人就算失去了記憶，骨子里的性子也不會(huì)變。想必，她從前就是這么對(duì)付虞家父子的。

    這一點(diǎn)，沈卻倒確確實(shí)實(shí)沒猜錯(cuò)。

    虞錦咳嗽一聲，戳了他手背一下，說：“那你究竟許是不許？”

    “啪嗒”一聲，楚瀾手里的長鞭落地。

    第17章 和光   我自己走，不用你安置！

    見鬼了見鬼了。

    楚瀾目瞪口呆地望著上首的兩個(gè)人，免不得為虞錦捏了把汗。

    她小舅舅這人最煩人在他面前黏黏糊糊哼哼唧唧，從前楚瀾逃學(xué)耍賴時(shí)，也攥著他衣角撒過嬌。

    后來怎么呢，從罰抄經(jīng)書三十遍，又多添了一樁禁足半月的懲罰。

    思及此，楚瀾頭皮發(fā)麻，只覺大事不好，生怕虞錦這一求情，再連累了自己。

    然，正欲開口勸阻時(shí)，就聽沈卻頗為不悅地從鼻腔里“嗯”了聲。

    無可奈何，又勉為其難。

    虞錦滿意道：“謝謝阿兄，阿兄對(duì)我最好了。”

    楚瀾懵怔，一抬頭，見那美人正朝自己眨眼，她稍有遲疑，隨即心領(lǐng)神會(huì)地道：“謝、謝謝小舅舅。”

    話音落地，室內(nèi)忽靜。

    沈卻正喝著那碗冒著涼氣的消暑茶，虞錦這個(gè)假meimei很貼心地在他耳側(cè)搖著團(tuán)扇。

    不知為何，楚瀾莫名生出一股她此刻不該在這兒的想法來，于是彎腰拾起長鞭，訥訥道：“那我先回屋了。”

    很快，楚瀾便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門闔上后，虞錦眼珠子微轉(zhuǎn)，往四周掃了一眼，卻不見那個(gè)裝著密函的匣子。

    她眉心稍蹙，放在哪了……

    若不在明處，便只能在暗處了。

    她思忖片刻，以她對(duì)權(quán)貴人家的了解，寢屋與書房多半設(shè)有暗格，墻、桌案、書櫥皆有可能。

    虞錦的目光一寸一寸從房中掠過，忽然“啪”地一聲，手中的團(tuán)扇重重拍在了男人肩頭。

    “……”

    沈卻仰頭看了她一眼。

    虞錦頓了下，訕訕收回手，說：“那我不打擾了阿兄處理公務(wù)了。”

    說罷，她又貼心道：“阿兄要早些歇息，莫要太過勞神。”

    這么瞧是瞧不出什么來的，她得趁無人時(shí)，尋個(gè)機(jī)會(huì)才行，虞錦暗自想。

    眼看她要推門而出，沈卻忽然抬眸，叫住她：“虞錦。”

    虞錦回頭，聲音輕且柔：“阿兄喊我？”

    “明日帶你去個(gè)地方。”

    虞錦好奇，“去哪？”

    “梵山。”

    ========

    夜里，瑯苑燃著燭火，

    元鈺清自窗邊接了只信鴿，取下信囊看了眼，落座道：“虞家那樁婚事不知怎的越傳越廣，都傳到上京了，眼下蔣氏那位在兵部任職的兄長與承安伯府均叫人詬病，圣上聽聞此事，龍顏大怒，下令嚴(yán)查六部業(yè)績，突增了一次考核，承安伯這回是要得罪人了。”

    沈卻道：“承安伯依附外戚，圣上是在下奚家的面子。”

    如今的朝堂，外戚手遮半邊天，延貞帝與之周旋數(shù)年，也沒撼動(dòng)奚家半分。如今虞廣江沒了，一個(gè)靈州節(jié)度使的位置各大家爭來奪去，其中就包括奚家，延貞帝早就惱火，這是在敲警鐘呢。

    元鈺清摸著下頷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可否將虞廣江的消息稟明圣上，也好讓那些人死了心。”

    “不可。”沈卻凜聲說：“虞廣江深入大漠，卻半個(gè)字不往朝廷，甚至是靈州傳，你以為是為何？”

    元鈺清怔了下。

    因?yàn)椋蠓接袃?nèi)鬼，不可信。

    再往深的推敲，或許此次邊城敗得如此猝不及防，并非意外。

    元鈺清蹙眉：“那就只能靜觀其變？”

    沈卻食指輕叩了一下桌案，道：“虞家父子，不是吃素的。”

    靜默半響，沈卻調(diào)轉(zhuǎn)話題，說：“差人遞個(gè)信去梵山，明日我?guī)в蒎\親自拜會(huì)和光大師。”

    元鈺清心事重重地點(diǎn)頭，道：“許久未見師父，明日我與王爺一道，順便瞧瞧他。”

    沈卻應(yīng)了。

    翌日早，沈卻先是去了軍營。虞錦懶懶倚在楹窗旁，滿腹心事地望著天。

    她對(duì)梵山二字，實(shí)在有心理陰影。

    當(dāng)初沈卻說梵山有名醫(yī)，緊接著便是要將她送去梵山，難不成過了這么些日子，她又是黏他又是哄他，那一聲聲黏黏膩膩的“阿兄”，還沒打消他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