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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輕柔喑啞 二月十九,金鑾殿之上,景仁帝應眾臣推舉,命武安侯為主帥,賜虎符,暫擔統率全軍之職,另分領十萬京城禁軍,隔日領兵出發。 二月二十,武安侯出征。 出征當日,黑云壓城,自發送行的百姓立滿了長安的每一條街,為表恩重寵信,景仁帝一直相送至城外。 一碗黃酒仰頭飲盡,摔碗聲震徹云霄,謝侯翻身上馬,向前疾馳而去,十萬大軍緊隨其后,從遠處望去,像是一條蜿蜒的巨龍。 武安侯這個名字,代指的從來都不止是一個人,而是謝家幾代人以來,綿延百年的忠烈,這更像是一面旗幟,代表著只要謝家還有一個人,他們就會擔得起“武安”二字。 謝侯沒有回頭過,狂風席卷著軍旗在耳邊颯颯作響,他的背挺得很直,像是凝結著謝家人永不彎曲的脊梁。 他知道,此次一去,九死一生,大概是有去無回,可所幸自己的兒子已經長大了,他會繼承武安侯這個名字,并且一直傳承下去。 以武護得大乾安寧,所以才稱之謂武安,他們所為的,從來都不是皇帝的江山,便只是大乾百姓而已。 而景仁帝身后不遠的地方,謝家眾人立在那里,挺拔沉默,像是與謝侯同出一源的桿槍,直至景仁帝回宮,眾人漸漸散去,回到馬車上,謝夫人才靠在車窗旁,靜靜落下淚來。 謝凌與伸手握住母親的手,透過窗外落進來的光,才恍然發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鬢邊竟也染上了幾縷霜。 “父親一定會回來的,他從不說謊,您難道還不相信嗎?”謝凌與握緊了母親的手,好像如此這般便能傳遞過去幾分力量似的,“他會帶著勝利凱旋而歸,在這之前,我們家還要靠您照顧呢。” 是了,我還要照看孩子們呢,如此想著,謝夫人便好像又有了些許的力量,她看著自己的兒子,聲音像是欣慰,又好像是嘆息:“你長大了。” “在您這里,我永遠都是孩子,”謝凌與故作輕松地露出了一個笑,又開口道,“小弟頑皮,往日有父親照看課業,才不敢敷衍,兒子便想著在父親回家之前,先讓他到您的院子里住上一段時間,有您看著,想他也不敢再搪塞課業。” 這話才是假的,若是謝明淵還算頑劣,那想來天底下也不會再有幾個更勤勉懂事的孩子了。 天大的一口鍋從天而降,正扣在謝明淵頭上,他微紅的眼眶瞬間瞪大,正準備說話,就看見了兄長使來的眼色,只得默默認下這個“頑劣”的名頭,央求母親讓自己住過去。 看著這兄弟倆,謝夫人終于破涕為笑,無奈地點了點小兒子的額頭,這傻孩子也不想想,若他果真是那般“敷衍搪塞課業”之人,逃還來不及,又怎么可能會千方百計地想住到自己院子里去呢? 她知道,這是兄弟倆怕自己寂寞,才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安慰她罷了,她當然也不會點破,只開口應下。 馬車停了。 謝凌與將母親攙下馬車,才往前方的另一輛馬車走去,這馬車比之謝凌與剛乘坐的那輛要好上不少,更像是皇家規格。 謝凌與掀開簾子,看著里面的人,眉宇間本來強行壓下的憂慮傷感便多添了一份若隱若現的溫柔,他伸出手臂,慢慢接下了一個人,這人今日穿著素衣,與謝凌與站在一起,一人俊朗,一人昳麗,不可不稱得上是一對璧人。 今日乃大軍臨行之餞別,規章制度都不可大意,賀搖清明面上雖已“嫁”到謝家,但皇權卻是永遠排在第一位的,身為嫡長公主,只能一直跟隨在景仁帝的身后,當然也不能乘坐同一輛馬車。 謝夫人看著他倆,語氣像是調笑,也全是欣慰:“今日公主也疲倦了吧?殿下體弱,可受不得累,凌與還不趕快送殿下回去休息?” 謝凌與原本還想著先將母親送回去,可謝夫人堅持不必如此,便也只能作罷。 兩人揮退侍從走在路上,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冷,四周很靜,些許的陽光透過樹枝照到地上,投下或古怪或奇異的陰影。 “慕清,”賀搖清看著身旁的人,只覺得他眉眼間的陰霾令人心疼,伸手牽住他的手,語氣篤定,好似帶著讓人沉靜下去的魔力:“謝侯定能平安回來的,不要害怕。” 謝凌與回頭看著他,事到如今,也許只有對著這個人,他拼命偽裝得天衣無縫、無堅不摧的盔甲才能得以隱約露出一條縫隙出來。 父親年事已高,此等危急之時不得不奉命出征,他恨不得以身代之,當然不可能不焦灼憂慮,只是如今母親年紀大了,小弟又年幼,他若是不能撐起這個家,又該怎么辦呢。 所以哪怕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也不能流露出哪怕一分一毫的脆弱出來。 但所幸身邊還有他。 兩人正站在樹下,謝凌與看著賀搖清,慢慢伸出手抱住他,埋在他的頸側,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哪怕就這一條縫隙,也足以讓他喘口氣了。 “不必憂慮,”賀搖清輕輕摩挲著他的發,聲音低沉輕緩,“我已經讓玄五帶著二十名暗衛偽裝成兵士跟在謝侯身邊,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賀搖清手下不養閑人,暗衛更是其中精粹,十幾年來也不過才培養出兩百多人而已,這次竟直接分撥二十人去往北疆,也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