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西恬一震，抬頭看著柏即晨。

    她知道以穆南煙的意思來說，如果柏即晨這一次再留下來繼續所謂的報仇計劃，他也做好了讓柏家徹底在江城消失的準備——柏即晨在，永遠都是后患。指不定什么時候卷土重來，要處理的麻煩事一大堆。

    “你是認真的？”謝西恬開口確認。

    柏即晨看了看謝西恬，道：“是，我認真的。”他現在一無所有，所有的股份在穆南煙的手里。沈碧也一無所有，不管她現在手里還有沒有握著沈家的最后一點籌碼，這個總經理的位置是穆南煙隨時想撤掉就能撤掉的。他知道就這么離開了，很有可能一切要重頭開始，但是如果不這么離開……他承認自己沒有把握斗過穆南煙。

    伍非齊的眼神再一次往這邊轉了過來，只會這一次他不打算只是看看了，直接起了身，抬腿邁動了步子。

    謝西恬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她準備了一大堆勸解和指責的話，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柏即晨直接就將這個錯認了，也將這個離開的決定做了，她準備的所有東西都都瞬間失效，看著柏即晨的臉，依舊精致逼人，也依舊深沉，只是陌生。

    “那……祝你們幸福。”謝西恬開口，只有這樣的一句，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真心。

    柏即晨看了看已經站定的伍非齊，抿唇站了起來，和他對視。

    “我不想祝你幸福。”柏即晨笑了笑：“既然自私，就自私到結束。我不想讓你和除了我之外的人幸福，謝西恬，這是我這輩子剩下的唯一愿望。”

    “很難實現。”伍非齊開口，咧著嘴笑著，白牙一閃。

    謝西恬抿了抿唇，也站了起來。

    伍非齊將她往身后拉了拉，開口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柏先生。”

    他伸出手，柏即晨看了看，伸手一握。

    “也希望是最后一次。”伍非齊繼續道。

    柏即晨的動作一滯，開口：“同樣。”

    伍非齊靠近了些，聲音低了許多，但是笑意不減：“我聽了很多你們之間的故事，也聽了很多有關于這群人的傳說……大量的事實證明，擺脫不了過去，只是因為缺少一個對的人帶你走向未來——她現在有了。”

    柏即晨的嘴唇在瞬間抿緊，甚至有了輕微的顫抖，手指也收了起來，握成了拳。

    他腦子里的那根線徹底繃斷了，伍非齊恰恰說出了他最害怕也最不甘的事情……他想發瘋，想不顧一切地撕扯對面的笑臉。

    但是忍了又忍，終于還是轉身。

    謝西恬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到那個背影停在了門口擺放的綠色植物旁——柏即晨回頭了。

    這一眼不甘、遺憾、悔恨、痛楚、撕裂的疼痛……只在一眼，全都表現。

    謝西恬從來沒有在他的眼神里看見過這么多的情緒，所以她明白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說再見，因為真的再也不會見到了。

    她突然顫抖了一下，攥緊了拳頭。

    伍非齊轉身，伸出食指在她已經握緊的拳頭上輕輕一碰，她緩緩松開，兩手交握。

    “我不想吃了。”謝西恬開口，道。

    伍非齊直接拉著她往門外走去，“那就回家休息吧。”

    謝西恬頓了頓，停下了腳步，有些無力。

    “借我靠一下。”她輕聲道，看著伍非齊的肩膀。

    這一次和過去揮別，大概是最用力也最決絕第一次，她突然慶幸身邊有那么一個能依靠的人，慶幸自己這一次不用靠毅力度過漫漫長夜。

    “不借。”伍非齊笑道，隨后在謝西恬詫異的眼神里將肩膀往她這邊靠了靠道：“送你。”

    謝西恬一愣，心里突然溢滿了感動，低頭在他肩上輕輕一觸，迅速離開，“好了，走吧。”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外。

    柏即晨的車內。

    “我……聽見你剛才和謝西恬說的話了。”沈碧開口道。

    柏即晨“嗯”了一聲，再沒有后話。

    沈碧抿了抿嘴唇，繼續道：“你說你要和我一起回去，是不是？”她終究還是沒有沉得住氣，盡管剛才在柏即晨出來的時候，自己的內心一直都在堅定著不開口的決心，只是一看見他，什么決定都會瞬間失效。

    “嗯。”柏即晨依舊道。

    沈碧抬頭看了柏即晨許久，開口道：“那……”

    “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嗎。”柏即晨的車子在紅燈前停了下來，“那就回蘇城結婚吧。”他的聲音里沒有情緒，整個人都浸在城市的夜景里。

    餐廳。

    喬淺初吃了兩口意面，覺得油膩便停住了，坐在位子上看穆南煙吃。

    兩人是最不像當事人的當事人。

    喬淺初看著他突然一笑，心里很難得有了釋懷的感覺……這么久了，一直壓在心里的恨意也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知道愛一個人簡單，因為這東西是相互的。但是恨一個人難，因為長年累月的只有自己在付出這樣的情緒，很難去對對方表達什么。

    “走，回家做東西吃。”穆南煙伸手拉著她起來，知道東西不合她的胃口。

    喬淺初順從地跟著穆南煙起來了，一出餐廳，迎面的風灌了進來。

    穆南煙將攬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喬淺初也伸手回摟了他，一起走進了夜色里。

    車子開了許久。

    “一心這會兒應該也在鬧著肚子餓呢。”她道。

    安靜的車里只有呼吸。

    “我只管你。”穆南煙開口道。

    言下之意，不準讓唐一心過來蹭夜宵。

    喬淺初笑了起來，“小氣。”

    穆南煙頗為得意地接受了這句在他看來是褒義的話……喬淺初轉頭看了看他的表情，笑著又轉過了頭。

    “我想吃那家拉面了。”喬淺初身子前傾，撐著下巴看著窗外道。

    “明天再去。”穆南煙看著她笑道：“我們家淺淺的肚子二十四小時不打烊，店家不是啊。”

    喬淺初斜了他一眼，笑著不說話。

    車子在家門口停了下來。

    喬淺初下車，指了指天空道：“看，月亮很圓，今天是十五。”

    “對啊對啊！好圓啊！”唐一心的聲音猛地響了起來。

    穆南煙的動作一滯，咬了咬牙。

    這樣的不定時炸彈居然被安在了家門口……他幾乎每天都要計劃一遍怎么讓唐一心和蘇季青卷鋪蓋走人，就算是走到對面的別墅區也好。

    “論圓，還是你的臉問占榜首。”穆南煙皮笑rou不笑道。

    “啊！”唐一心尖叫一聲，往自己的房子里沖去了，邊沖邊喊著蘇季青的名字，越來越遠的話里都是在責怪蘇季青把她養太胖了。

    “她一定是雙胞胎。”喬淺初笑道：“一個人吃了三個人的份。”

    穆南煙心滿意足地將喬淺初往房間里帶，反手就將門鎖上了，進了廚房。

    喬淺初將家居服換上了，邁步進了廚房，靠在一邊看著，一伸手便被穆南煙阻止了。

    “靠這兒，別動。”穆南煙開口道，指了指門旁。

    喬淺初笑著踩著拖鞋靠上去了，沒一會兒，又伸手來剝蔥。

    穆南煙立刻伸頭，直接將喬淺初的嘴唇給堵住了，一舔，接住了她沒拿穩掉下來的蔥。

    喬淺初咬牙笑了起來，氣的是自己不論多少遍都習慣不了的本能反應。

    穆南煙將火開了，邊動作著邊轉頭看著喬淺初。

    “現在還難受嗎？”穆南煙開口問道。

    “哪里？胃嗎？”喬淺初抬眼，笑著搖了搖頭。

    “這里。”穆南煙伸手，繞過她的脖子，將她攬了過來，順手指了指她的左胸膛。

    喬淺初頓了頓，點頭。

    “怎么可能不難受。”她笑了笑，但是笑容并不勉強，“更多的是慶幸。”

    穆南煙就著勾她脖子的動作繼續在鍋里加菜，等著她開口。

    “幸福和感動可以縮短悲傷的時間--原來這是真的。”喬淺初緩緩開口：“我從來不相信鬼神，人死了就是什么都沒了。真正留下的，是在活人腦子里的記憶。所以她給我最多的就是這個東西。我證明她來過，她活過，她善良過美麗過精彩過，我就是她這一生大部分經歷的見證者……沒有什么比這個更讓我幸福。”

    穆南煙摟著喬淺初脖子的力道緊了緊，若有所思，突然一笑，關了火。

    “去客廳等我。”他輕聲道。

    她點頭，略寬大的睡袍穿在她的身上，看起來溫暖而慵懶，就連背影也暈上了一道暗黃的燈光。

    穆南煙看了許久，才轉身繼續煮面。

    將面盛出來的時候，他轉頭看見喬淺初已經窩在一旁的沙發上睡著了，雙手抱臂，蜷縮在沙發的一角，一半臉明朗一半臉昏暗。

    他走了過去，伸手將沙發尾端的毛毯扯了上來，輕輕拉到了她的身上，越接近臉，動作便越輕，直到蓋住了她的脖子。

    穆南煙伸手，輕輕摸了摸喬淺初的手，觸手已經不是冰涼，有了些許熱度，他一碰上，便不舍得放開了，干脆在地毯上靠坐下來，轉眼盯著喬淺初的睡顏看了許久。

    呼吸輕柔平穩，已經有了規律，而手指似乎也在感受著抓著她的手，緊了緊，下意識地用他們最常的握手方式交合，在已經有了寒意的冷夜里漸漸起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