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煙在將車停在別墅門口時，喬淺初已經從里面走出來了。

    她緩緩邁步過去，肚子在陽光下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明顯的弧度，隨著步子的移動而在穆南煙面前晃動著。

    穆南煙看著喬淺初的小腹，笑了起來。

    喬淺初上了車，穆南煙伸手給她系上了安全帶，開口道：“他們已經到那里了。”

    “這么快？”喬淺初詫異地轉頭，“伍非齊也到了？”

    “嗯。”穆南煙點了點頭道：“他和西恬一起的。”

    “不是說有工作嗎。”喬淺初開口，往后輕輕一靠，閉上了眼睛。

    穆南煙道：“謝西恬下班了，他就把工作推了去接她了。”

    喬淺初眼神一閃，笑了笑，看向了窗外。

    半個小時之后，車子在約定好的西餐廳停了下來，穆南煙停好車后立刻走到了喬淺初的門邊，伸手握住了喬淺初的手，兩人往里面走著。

    謝西恬和伍非齊沒有訂包廂，而是在外面的座位上坐著，喬淺初一進門便看見了兩人。

    伍非齊伸手，慢條斯理地將謝西恬面前的東西都整理好了，隨后才開始動手整理自己面前的。

    謝西恬看著他的動作，沒有說話，一抬眼，看見了已經站在門口的兩人。

    “來了。”謝西恬站了起來，開口道：“沒有包廂了，我們來得有些晚，公司有點事情我處理得慢了，還好非齊來接我，不然可能連外面的座位都坐不上。”

    非齊。喬淺初聽見這個稱呼，轉頭看了伍非齊一眼。

    伍非齊也已經站了起來，開口道：“這家店的位置比較難訂，不過坐在外面也別有一番滋味。”

    穆南煙抬頭打量了這家店一眼，是很特別的店，他有聽說過，但是因為地方偏僻，所以一直沒有帶淺淺來。

    “確實。”他開口，眼神在謝西恬和伍非齊身上一瞟，帶著喬淺初在兩人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

    店里的音樂舒緩而悠揚，座位和座位之間都隔得比較遠，互相之間打擾不了，和包廂也并沒有區別。

    “這是一個驢友推薦的。”伍非齊笑了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吃。說起來對外面的東西還比對江城更加了解，江城多小吃，只是沒有時間一一去嘗試。以前也……沒有心思。”他抬眼，看了看謝西恬。

    謝西恬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從剛才開始，她和伍非齊的互動就處在一種極為神奇的狀態之下。兩人之間似乎是隔著一層什么，又似乎是用一種特別的規則在運行這樣的關系，出乎意料的是，這樣的關系和規則十分自然。

    穆南煙看著兩人，看了許久之后笑了笑，“點單吧。”

    謝西恬這才輕輕松了口氣，知道這算是過了穆南煙的這一關。

    “伍先生去過很多地方嗎？”喬淺初開口。她在稱呼上稍作猶豫，想到伍非齊現在只是謝西恬的未婚夫，所以還是選擇了比較保守的叫法。

    “叫我非齊就好。”伍非齊笑了笑，眼神往門口一瞥，突然頓了一下，隨即繼續開口：“我喜歡出去走走。”

    然而他剛才那一瞬間的眼神停頓已經引起了謝西恬的注意--謝西恬和他相處這么久以來，已經大概摸透了伍非齊的性子。他幾乎每時每刻都能有新的花樣呈現出來，每一分每一秒里都蘊藏著驚喜亦或是驚嚇。他知道和了解的那些東西她可能連聽都沒有聽過，這種感覺……很難形容。這樣的人，也是她從來沒有遇見過的。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常常拿他和柏即晨作對比，對比之后才反應過來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謝西恬這一生里接觸到的男人非常少，幾乎能算得上的就是柏即晨一個。柏即晨是她生命里對喜歡、愛、異性和心動的所有詮釋。

    所以當她在將目光從伍非齊的身上轉移到了門口的時候，心臟幾乎在下一秒就停止了跳動。

    穆南煙看見了謝西恬的表情，剛起的笑容又停住了，轉頭——不作他想，他知道能讓謝西恬露出這樣表情的只有一個人。

    柏即晨。

    不只是他。他身邊還跟著一個人，沈碧。

    兩人一前一后地進了門，找了離門最近的一個位置坐下了。柏即晨正對著這邊，沈碧背對著，但是可以看出來那個背影急切地想往柏即晨的方向靠近。

    一瞬間的目光交錯，對視上的都可以清晰地看見對方眼里一絲殘留的驚慌和怔然。

    穆南煙的眼神深了許多，再一次轉頭——現在這個場景無異于對柏即晨的凌遲。凌遲他所有的尊嚴和驕傲，還凌遲他所有想獨自保留的過往。

    “熟人，打聲招呼嗎？”倒是伍非齊先開了口。

    謝西恬的笑容扯開了，“沒有必要。”

    伍非齊沉默了一下，笑了笑，叫了服務員，開始點單。

    服務員走了之后，謝西恬直了直身子，輕咳了一聲，伍非齊順手捎了一杯水放在了謝西恬的面前，謝西恬抬眼看了看他，沒有道謝，兩人只是目光一對之后各自移開，她自然地拿起水杯。

    柏即晨的目光一痛。

    “我們換家店。”柏即晨開口，起身。

    “為什么？”沈碧在他身后疑惑道：“這家店很有特色，我在微博上看見推薦了，好不容易來這兒了，為什么要走？”

    與此同時，這邊的謝西恬也已經開口了：“他那天去你們家說什么了？”

    穆南煙瞥了一眼道：“垂死掙扎。”柏蕊死了，柏即晨醉酒，沒點情緒也不像他了。

    “你要小心。”謝西恬開口，頓了頓道：“他如果真想報仇，可能對我們還是有一定的傷害。”

    “他不會。柏即晨最愛的是那點臉面，他很清楚這件事情只能靠撒酒瘋的借口來發泄自己的不滿，這件事情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是最好的結局。”穆南煙道。

    謝西恬突然站了起來，伍非齊抬頭，望了她一眼，“小心。”

    “嗯。”

    她抬腿朝柏即晨的方向走去。

    柏即晨的瞳孔一縮，沈碧這覺得奇怪，緩緩轉身看了身后一眼，瞳孔也是一縮，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間灌滿了恐懼，往后一退，本能地退到了柏即晨的身后，而柏即晨沒有伸手護著她，只是抬頭定定地盯著走過來的謝西恬看著。

    “有時間談談嗎？最后一次。”謝西恬開口，臉上的表情已經是接近云淡風輕。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她心里的情緒居然……也接近云淡風輕了。和柏即晨第二次分開之后已經過了這么久，接踵而至的各種事情也讓她漸漸接受她不可能再和柏即晨在一起的事實，最后心里剩下的那點恨和不甘也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抹平。只是不免還會有細針扎進心里的刺痛感，輕微而清晰。

    柏即晨的眼神定在了她的手上——戒指。

    “有。”柏即晨扯了扯嘴角。他知道不管是什么時候，謝西恬開了口，他就再沒有拒絕的理由。

    謝西恬看了一眼沈碧，沈碧尷尬道：“我們……我……我先出去等你。”最后一句是對著柏即晨說的。

    柏即晨點頭。

    謝西恬直接在沈碧原先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柏即晨也順勢坐下，沈碧緩緩朝門口走去，但是沒有走遠，隱隱還能聽見兩人的對話。

    “柏蕊死了。”柏即晨先開口。

    “我知道。”謝西恬沒有什么表情。

    “你準備怎么辦？”柏即晨的眼神往那邊的餐桌上瞟了一眼，正對上一雙染著淡淡笑意的眼眸。

    伍非齊也同時往這邊看著，只是目光在謝西恬的背影上流連了一陣，又緩緩轉了回去。柏即晨看了一眼，又將目光縮了回來，心里一涼——聰慧、明朗、從容，這樣的男人，是否比他更加適合謝西恬？無論適合不適合，現在都已經成了定局。

    “我？”謝西恬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

    答案已經很明確了。

    柏即晨沉默了下來。

    “你不甘心嗎？”謝西恬開口，看見了柏即晨側臉的傷痕，估計是在和穆南煙打架的時候留下的，“我不奢望你能有一點意識到你和柏蕊是什么人渣的念頭。我說實話，她死了，我慶幸，而且舒暢。現在這個局面你抬眼看看，自己看看。”

    柏即晨真的抬了眼，看見了坐在對面已經關系陌生的謝西恬，看見了伍非齊，看見了穆南煙看著他的眼神，看見了喬淺初已經隆起了的小腹。

    不是柏蕊，他們走不到今天這個地步，不至于分離，不至于家破，不至于眼睜睜看心愛的女人牽起另一個人的手，戴上另一個人的戒指……

    “最恨的應該是我，我知道。”柏即晨開口道。

    謝西恬一愣，看了看他。

    柏即晨笑了起來，聲音低沉而蒼涼：“你放心，那天我是喝醉了，去了我們常去的江邊，腦子有點不清楚了。柏蕊做的事情我一樣都沒有否認過，而且到今天為止，她對我的傷害也不小。”他抬眼看了看謝西恬，意有所指。

    謝西恬抿唇不語。

    “我從來不承認我是什么好人，柏家人向來自私，因為你們在母親的懷抱和膝頭里享受愛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要學會自保。今天這一步，我就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我當然不甘心，但是我憑什么？酒醒了之后最是尷尬，沒有任何理由再辯解，只能承受。”

    沉默。

    “柏蕊的事情，我也無法接受，我一直以為她只是鬧騰鬧騰，沒想到會發生這么大的事情……我知道沒法彌補，但是她最后也是帶著恨意死的，她想得到的東西，這輩子也從來沒有得到過。所以就沖這一點，希望你們可以舒坦點。”

    謝西恬依舊沉默。

    過了很久，柏即晨再一次開口：“我也會離開……和沈碧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