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第26節
貴客為大。 桑寧有點尷尬:“要不我幫你去燒點熱水吧。” 苑平詩的眉眼舒展開:“謝謝你小寧。” 幫她弄好熱水已經到深夜,苑平詩終于如愿洗了澡,擦頭發的時候小小地抱怨了兩句洗澡的東西不好用,然后又敲桑寧的門:“小寧,睡了嗎?” 桑寧幾乎一躍而起,她小心地看了眼床上的溫槿,jiejie最近有點不太舒服,熬不得夜,她趕緊出去,免得敲門聲吵醒溫槿:“怎么了平詩姐?” 苑平詩自帶了水杯,她晃著杯子:“不好意思啊小寧,打擾你睡覺了,我想喝點水。” “沒事。”桑寧趕緊幫她倒水,只喝了一口,苑平詩的表情有點僵住。 她羞赧地笑了下,很不好意思地問:“這個熱水是自來水嗎?喝起來味道不太對。” 桑寧點點頭,他們家一直都是燒自來水喝,沒覺得有什么味道。 “自來水里面有水堿的呀,喝了對身體不好,”苑平詩看起來有些詫異,給她普及健康養生小知識,“而且這種味道你也喝得下嗎?” 這話說得有點嗆人,桑寧無奈,如果不是盛連潯的朋友,她早就懟回去了。 如今也只能讓步:“平詩姐,那我明天一大早起來去幫你買礦泉水。” 苑平詩笑眼微彎:“小寧,真是謝謝你了,我一會兒會把水錢放在進門那張桌子上,要你幫忙已經很感謝了,總不能讓你再破費。” 桑寧沒跟她客氣,忙活一晚上乏得很,眼皮子耷拉著,揮了揮手示意知道了,有氣無力地回去睡覺。 苑平詩注視著她的背影良久,直到隱在門后,苑平詩目光平靜,嘴角上揚。 欺負小姑娘她也不想的,可苑平詩的第六感告訴她,哪怕是初次見到,也能察覺到這個小姑娘和盛連潯的關系很微妙。 苑平詩和盛連潯認識那么多年,自認為很會拿捏他的心思,可他和桑寧在一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很難準確地去形容,好像是……一對上桑寧,盛連潯冷硬的棱角盡數收了起來。 一朝化雪,滿目春色。 苑平詩神色微怔,這樣沉斂的溫柔,曾經她也擁有過。 可惜。 桑寧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她沒睡飽,眼皮沉得厲害,和jiejie擠在一張小床上,桑寧占著小小的一邊,翻身都要小心翼翼,一夜醒了無數次,頭痛得像要裂開,她簡單洗刷了下,出去買水。 有家商店專賣礦泉水,店鋪是自家房子,店主是個爺爺,老人家睡眠少,天天很早起來開店。 桑寧買了店里最貴的水,一大桶,爺爺人好,幫她把水搬到車子上。 好不容易晃晃悠悠到了家,桑寧把水卸下來,她使上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把水搬起來,正想往家里去,忽然背后傳來一聲朝氣十足地大喊:“m啊寧寧meimei!” 配合著“啪”地一下大力拍肩。 許昀舟從背后沒注意看桑寧在干什么,只顧著和她打招呼,手勁兒大了點,桑寧嚇了一跳,手一松,桶裝水直接砸到了腳上。 一陣鉆心地痛,桑寧想,她可真是欠盛連潯這兩個朋友的。 一瞬間,桑寧只覺得腳發麻,而后是強烈的痛感,她實在忍不住,面帶痛苦,蹲在地上。 盛連潯立即發現了不對,一手撥開傻愣著的許昀舟,緊跟著蹲下來問她:“怎么回事,是不是受傷了?” 桑寧含著哭腔:“砸腳了,好疼啊。” 盛連潯反應很迅速,他指揮仍然傻在一邊的許昀舟:“我背她,去醫院。” 許昀舟這才回神,趕緊把桑寧扶起來,引著她趴在盛連潯的后背,他扶著她的腿,把人背了起來。 “不用去醫院,”桑寧忍著疼,“去前面的那個診所就可以了,最多皮外傷,沒多大問題。” 桑寧受傷后的第一個念頭是去醫院好貴。 舍命不舍財。 醫院離得遠,桑寧又格外堅持要去診所,盛連潯只能聽她的。 到了診所,大夫做了簡單的檢查,重擊基本都落在了右腳的大拇腳指上,骨頭沒問題,但是腳趾蓋砸碎了,腫得嚇人,流了不少血,打針,吃藥,多休息,需要慢慢恢復。 看著做傷口清理時眼里含著水汽仍然堅持不掉眼淚的桑寧,許昀舟快內疚死了。 他沒想到一個無心的小玩笑竟然會弄成這樣。 處理完傷口,扎上針,盛連潯找了張床鋪讓桑寧躺下,語氣不太好:“這么早去買什么水?” “平詩姐說喝不慣自來水,”桑寧聲音小小的,“我想也是,你不也一直喝不慣嗎,所以我就主動說幫她去買水。” 盛連潯不知道說什么好,是他的問題。 氣氛正難堪地沉默著,苑平詩接到許昀舟的消息趕了過來,看桑寧正躺在病床上打點滴,有點驚訝:“這么嚴重啊。” “你們兩個,”盛連潯聲色沉,整個人氣壓很低,“今天回北市吧。” “潯哥,真錯了,別趕我們走啊。” “住不慣、喝不慣,不需要勉強,沒有任何人有義務為你們服務,”盛連潯站起來,帶了點壓迫感,直視苑平詩,“在北市拿大小姐的架子有人買你的帳,但這里是平夏。” 苑平詩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我怎么拿大小姐的架子了?只是讓她幫幫忙也錯了嗎?昨天晚上我還見她幫你熨燙校服,一下一下認真得很,既然是朋友,你可以使喚她憑什么我不能?” 盛連潯臉色沉冷:“只有我可以使喚她,別人不行。” 苑平詩哪受過這種委屈,眼里淚花閃動:“盛連潯,你別忘了你當時的承諾!” 盛連潯淡淡看著她:“我沒忘,但我是有底線的。” “許昀舟,我們走!”苑平詩氣不過,回頭叫許昀舟。 許昀舟心里苦啊,怎么鬧成了這樣,他就說不該帶那位大小姐過來。 許昀舟賠著笑臉,插在其中做和事佬:“潯哥,詩姐,咱們別動怒,我寧妹還傷著,需要靜養,不是多大的事兒,好好說。” 盛連潯抬頭,眸光銳利:“桑寧傷成那樣,在我看來不是小事。” 許昀舟心里一驚。 那么多年,他從來沒見盛連潯這么護過一個姑娘。 哪怕當年的苑平詩,也沒讓他護到這個地步。 “小寧,對不起,”苑平詩努力維持著平靜,桑寧畢竟是幫她買水才受傷的,該道的歉也得道,“醫藥費、營養費這些我全包,你好好休息。” 不等桑寧說“不用”,說完她轉身就走。 桑寧終于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她坐起來,往前彎腰,扯了扯盛連潯的衣角:“盛連潯,我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傷而已,不疼,主要怪我自己沒拿穩,你別說了,昀舟哥已經夠難受的了。” 多么善解人意的meimei!許昀舟對她的好感度持續飆升,感動得快哭了。 話說到這份上,苑平詩既然要走,畢竟是許昀舟把人帶來的,他當然也得負責把人帶走。 本來還想好好在這里和盛連潯吃喝玩樂一番,只可惜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過看桑寧這個樣子,估計盛連潯也沒心情和他玩,待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走就走吧。 “潯哥,那我這帶平詩走,咱們回頭見,”許昀舟沖盛連潯飛個媚眼,“沒兩個月了吧,來給你過生日。” “不需要。” “知道你不喜歡過生日,越是不喜歡越要過,而且十八歲是個大生日,過了這個生日,”許昀舟擠眉弄眼,“你就可以談戀愛了。” 盛連潯反問:“不滿十八歲耽誤你談戀愛了嗎?” 許昀舟帥哥嘆氣:“唉,主要是魅力不饒人啊。” 桑寧笑出聲。 一番插科打諢,剛才沉郁的氣氛掃了個干凈。 “桑寧,你這個義氣meimei哥哥認下了,”許昀舟右手握拳,碰碰心口,然后指向病床上的桑寧,“以后有什么事,盡管跟哥說。” 義氣meimei桑寧學著他的動作比了比拳頭。 盛連潯開始趕人:“快走。” 許昀舟看了眼時間,給司機老鄭打了個電話,讓來接,他在這里坐著等。 桑寧重新躺下,眼皮漸漸變長,盛連潯幫她蓋了蓋被子:“想睡就睡,我在這幫你看著。” 她“哦”了聲應著,閉著眼,放心地睡著了,呼吸勻長。 盛連潯把點滴速度調慢了一些。 許昀舟看了半天,收起了剛才的玩世不恭,沖盛連潯勾勾手指:“潯哥,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盛連潯坐到他旁邊,視線沒離開桑寧的吊水:“說。” 許昀舟問:“你對這個小姑娘,是不是有點別的意思?” 盛連潯的語氣沒有太多情緒:“什么意思?” “別裝。” 下意識的話是反駁,可到了嘴邊,卻變得遲疑,竟然說不出。 見他沉默,許昀舟心里多少沒底,他壓著氣聲:“你瘋了,盛連潯,我承認桑寧這丫頭是很好,招人喜歡,但是干媽那關你過得去嗎?連景哥沒了,盛家早晚要交到你手上,我們這種人,配談喜歡嗎?” “再說了,”許昀舟側頭,看了眼病床上睡得正香的桑寧,被子掖到下巴,露出漂亮的臉,像個乖巧的小洋娃娃,“苑平詩那邊怎么辦,如果你不想讓任何人受到傷害,就走你該走的路,不要脫軌。” 許昀舟看似沒心沒肺,其實數他活得最通透。 很久之后,盛連潯才說:“我有分寸。” “有分寸最好。” 手機響,許昀舟起身:“我走了,平安夜見,我爸酒店到時候應該弄得差不多了,下次我自己來。” “嗯。” 許昀舟的腳步漸輕,然后消失不見。 窗戶上糊著紅福字,貼得不很結實,起了層褶子,縫里擠進來的風吹得它搖搖晃晃,太陽熾亮,斜照進來,映著紅紙,像朵干枯的野玫瑰。 盛連潯在病床邊守了很久,室內溫度低,他兩手輕捂著輸液管這端,希望藥水進到她身體里可以暖一點。 一瓶藥水快要打完,盛連潯去隔壁換藥室叫人,他放在病床上的手機突然響了,桑寧被吵醒,揉著眼往鈴聲響的地方看了一眼。 正好掃到屏幕,上面跳動著來電人——小公主。 桑寧的瞌睡馬上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