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第21節
好像有什么魔力,只要聽一聽她說話,心情就會變得輕快起來。 那是一個午后,陸清知永遠不會忘記,在那天,他見過了最好的太陽。 從此,陸清知成了她的忠實粉絲,她的名字也很好聽,翩翩,無端讓人想起輕盈而自由的蝴蝶,輕輕地,落在他心上。 翩翩的節目陸清知一期不落,甚至刻錄下來保存,反復聽,每次聽她說話,聽她笑,他都能暫時忘掉現實中的那些痛苦和煩惱,是他逃避現實的桃花源。 很多年來,陸清知反復想過的那個問題——死會比現在更好嗎? 甚至有時候他頹喪地想,或許會吧。 而她給了他答案:活著,就有希望。 翩翩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她推薦的歌他會不厭其煩地聽,她推薦的電影,很多臺詞他可以倒背如流,在某期節目里,一封來信提到了追星的話題,讀完信后,翩翩隨口感嘆:“我不追星,但是特別喜歡九十年代的港風美人,濃顏明艷,卷發紅唇,美得不可方物。” 至此,濃顏明艷,卷發紅唇,成了他心中不可挑剔的美人臉。 蔣淮野勸過他:“清知,人不要太偏執。” 偏執會把人拉入深淵。 可人活著總要有寄托。 仿佛墜入深淵的失重感,陸清知猛地驚醒,意識空白了好一會兒才回籠,頭發汗濕,他坐起來,久久地發呆,門外已經聽不見胡大勇的聲音,應該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夢里最后一個鏡頭他仍記得清楚,翩翩和聽眾互動,抽幸運聽眾送特別禮物,她問:“你們想要什么啊?” “你們想要什么啊?” 小時候,老師指導他們寫心愿卡,盡量講得通俗明白:“就是把你們想要的東西寫在這個心形卡片上。” 小朋友們寫得特別認真—— “我想要遙控飛機。” “我想要吃漢堡大餐。” “我想要去公園坐旋轉木馬。” “……” 夢中,陸清知清晰地看到了幼小的他,趴在座位上一筆一劃地努力寫,他寫:“我想要家里每天晚上可以亮著燈,我想要吃飯的時候有人陪,我想要一抹就立刻不痛的藥膏。” 停筆想了想,小清知咬了下筆頭,寫下最后一句—— “我想要,很多很多愛。” 想要很多愛,想要世人都愛我。 水滴墜落,在衣服上蔓延開,睫毛上沾著細碎的淚珠。 陸清知雙手覆在眼睛上,聲音很小的,痛哭了一場。 ▍作者有話說: 第20章 [vip] 早上的太陽明亮而豐滿, 到下午轉了陰,外面矮樹撐著快要落地的厚云,覆著沉沉欲雨的灰蒙。 房間很小, 并不向陽, 前面高建筑物林立, 室內一片昏暗。 哭了很久,眼睛干澀得厲害, 陸清知慢吞吞地從冰箱里翻出冰塊捂在眼皮上,冷涼中帶著點刺痛,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情緒失控的時候,如果早知道胡大勇今天在家, 他說什么也不會回來。 習慣了黑暗,沒開燈,陸清知拖著腳步,撐著微腫的眼睛去擰開水龍頭,直接把頭伸到水管底下,從地下井連通過來的水透骨的涼, 頭發濕得徹底, 連成一道道細小的水線往下滴,過了片刻, 他才覺得混沌的精神漸漸恢復了過來。 不想再在這個家里多待一秒,大半天沒吃飯,肚子餓得不行,陸清知索性去地下臺球廳打發時間, 順便蹭蔣淮野一頓飯。 地下臺球廳是蔣淮野的場子, 里面烏七八糟的, 搞得像個待拆的危房, 當初買下來的時候已經爛成了這樣,只添了點必要的設備,其他的基本沒動。 蔣淮野那會兒和他爸鬧得僵,手頭很緊,卻著了魔似的硬要盤下這家店,甚至為了賺錢去打.黑拳,陸清知怕他死,寫歌賺了點錢,幾乎掏空了家底硬幫他填上了空缺。 別看地方破,因為附近有幾個學校,收費低,再加上兩個老板的姿色,這家店一傳十十傳百,慢慢有了點名氣,來玩的絡繹不絕,連一碰就嘩嘩往下掉的墻皮都成了風格,蔣淮野更不想費勁費錢地去弄什么裝修了。 他唯一費的心思,是給臺球廳取了一個神似甜甜奶茶店的名字,初遇。 為這個名字沒少挨陸清知的嘲笑。 蔣淮野摸出一盒煙,從里面咬出一根來,銜在嘴里點了火,吐出朦朧的煙霧:“你整天寫那些情啊愛啊的玩意兒都不嫌酸,我取個店名怎么了?” 陸清知輕哼了聲:“我那叫藝術,你懂什么。” “老子這個就不是藝術了?” 怎么說呢,這種搭配就像猛男戴粉圍脖兒,有一種嬌嫩的喜感。 也或許是這種反差萌,臺球廳爆火,有了錢,蔣淮野干脆連旁邊的店也盤下來,弄成了情侶電影院,墻壁刷成劣質的粉色,正中間畫著一顆粗糙的大紅心,叫初戀。 陸清知從來不管這些,隨他折騰,盡可能地保護這個硬漢的少女心。 一進初遇的門,撲鼻而來的是揮之不散的煙味,球與球撞擊的脆聲不斷地響在耳畔,陸清知雙手插兜,移著視線掃了一圈,沒來得及看見蔣淮野在哪,先碰見了熟人。 前幾天那個風情卓約的女人,上次陸清知手把手教她打了幾桿臺球,懷抱里靠一靠,完全淪陷在他的魅力里,念念不忘,成了這里的常客,天天來,等著再次邂逅他。 可惜最近陸清知沒在這里出現過,她整天悵然若失,魂不守舍的,不過倒是聽到了許多關于陸清知的傳言。 說得最多的無非還是那些薄情浪蕩,仗著好皮囊,女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偏愛成熟妖艷的類型。 聽者有心,她下了番功夫,茶褐色的頭發披散著卷下來,紅裙紅唇,微深的衣領,將那點曼妙的曲線要遮不遮地攏著,迷人又風情,自認為完全符合他的理想型。 天天這么精心裝扮著,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能遇見陸清知,女人眼睛一亮,很快偎過去,撩著卷發,大膽地伸手想要搭上他的肩膀:“小老板,這幾天怎么沒見到你,臺球我都不知道怎么打了。” 和上次她見到的溫柔多情完全不同,陸清知適時地往后一退,她伸手過去搭了個空,即使還維持著笑,眉間已經顯出了淡淡的不耐:“不會打就不打,別勉強。” “……” “哦,對了,”陸清知眸子里挑著興味,語氣疏離,“我對香水味過敏,不能離你太近,抱歉,你慢慢玩。” 陸清知頭也不回地往里去,懶得再和她多廢話。 女人又羞又惱,望著他的背影,覺得這個捉摸不定的男人似乎和傳言中不大一樣。 最里面,軟皮長沙發上只坐著蔣淮野,正低頭攏著火點煙,陸清知踢踢他的小腿,不客氣地說:“旁邊去,這是我的地盤。” 蔣淮野懶得和他爭,坐到單人沙發上,吐了口煙霧,問他:“剛才那個美女天天望眼欲穿地等你,不陪著打兩局?不像你的風格啊。” “沒興趣。” “那對什么有興趣?追人小姑娘?” “嗯。” “我看那小丫頭不是盞省油的燈,咱見那天,和她一起那個男的,”蔣淮野想了想,補充道,“長得挺帥那個,看起來和小丫頭關系不一般,你不一定行。” “行不行的,要試過才知道。” 陸清知仰面躺下,右手搭在額頭上:“我有的是耐心。” 蔣淮野彈了彈煙灰,一針見血地問:“陸清知,你能不能搞得清楚,到底是喜歡桑寧,還是喜歡你心里邊那個翩翩?” 陸清知沉默了很久,含糊地說:“都一樣。” “不一樣。”蔣淮野畢竟大他幾歲,經歷過感情,看得更透,“清知,你和她不是一類人,別勉強。” 沉默了很久很久。 喧鬧聲似乎瞬間放大,沸騰在耳邊,吵得人沒有辦法平心靜氣。 就在蔣淮野以為這個話題就這么結束的時候,陸清知突然出聲,他閉著眼睛,聲音很小,帶著蔣淮野從來沒聽過的示弱:“蔣哥,我真的想試試。” 打開了這一句,他低低絮語:“我本來以為,這輩子都會自己一個人孤單地過到死,從來沒奢求過會遇到喜歡的人,但是現在遇見了,是老天可憐我,給我一個機會,以前那些不好的我都會改,我只是想努力試試,一輩子那么短,我不想有遺憾。” “如果試過了還不行,如果……她喜歡的那個人能永遠對她很好,”陸清知頓了頓,“我會放棄。” 蔣淮野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陸清知,他那樣隨心所欲、傲到了骨子里的人,竟然也有肯低頭改變的時候。 看著脆弱又可憐的陸清知,蔣淮野不知道再說什么,也不忍心再勸,換了個話題:“吃飯了嗎?” “沒有,”陸清知的聲音乖乖的,“我想吃炒面。” “嗯。” —— 月考結束后桑寧提心吊膽了幾天,不知道陸清知哪天會來找她洗衣服,等了段時間沒下文,她漸漸把這事兒拋到腦后。 天氣愈發熱得不透風,嘶嘶的蟬鳴啞著嗓子不肯停歇,時間一轉眼來到了快要決戰期末的時候。 這是高二最后一次考試,全市通考,這段時間找到了學習的感覺,桑寧每科都在穩步提升,只有數學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她數學基礎太差,想短時間內迅速提升確實有點難度。 好在盛老師很擅長迎難而上,半點不放松對桑寧的督促。 接連兩次數學小考拿到了80分以下的成績,盛連潯對桑寧的要求嚴格了很多,把更多補習的精力用到數學上,講題時往往比較嚴肅,遇到她馬虎或者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敲起腦門兒來毫不手軟。 “啊!別打,沒走神,只是稍微想想中午吃什么!” 桑寧委委屈屈地捂著頭,想她寧姐也曾叱咤一方,怎么現在像個可憐的夾尾巴小狗,惡從膽邊生,挺著腰硬氣地反抗了一回:“盛連潯,你能不能溫柔一點啊,給點面子,知道在這條街上,別人見到我都得恭敬地叫我一聲什么嗎?” 古惑仔的鏡頭穿插在腦子里,桑寧已經腦補了一場大戲,很拽的小弟們站成兩排,恭敬地鞠躬,大聲喊:“寧姐好!” “叫你什么?”盛連潯薄薄的眼皮一掀,“學渣?” “……” 桑寧立刻像被戳破了的氣球,迅速萎頓下來,剛才那點硬氣蕩然無存,好委屈。 “好好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盛連潯的語氣似乎緩和了不少,“錯位相減法,再試試。” “哦。”她在草稿紙上認真算。 試卷寫了一張又一張,桑寧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刷題”兩個字。 在桑寧已經把陸清知忘到九霄云外之時,這家伙討債來了。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下午上自習,沒有老師看班,桑寧寫完試卷忙著和趙小虞傳小紙條,忽然班長喊她:“桑寧,外面有人找。” 其他同學聽到聲音,本來只是無聊地聞聲跟著抬頭看看,在看清外面那個人之后,班里立刻熱鬧起來。 “我的天,那不是實驗的陸清知嗎?怎么到咱們學校來了。” “哇,陸清知好好看,比書包上掛著的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