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第13節
盛連潯的頭發不長不短,垂下薄薄一層在額前,形狀漂亮卻顯淡漠的眼,高挺的鼻梁,嘴唇總是拉成平直的一條線,沒什么表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 盛連潯勾起唇,無聲地笑了,桑寧第一次見到他的笑直抵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他抬手按在她的頭頂,把桑寧的頭掰正看向前方,語調微揚:“我說小護身符,坐好了,如果掉下去我不管你。” “我是你的護身符,我有難你也危險,”桑寧說得頭頭是道,“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少威脅我。” “你說得對,”笑意更加明顯,盛連潯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愉快,“這樣說的話,那我應該好好保護你。” 咚,咚,咚。 桑寧的心臟跳得一聲比一聲急,她仍然感受的到身后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膛,可又明顯感覺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 整個世界都被他身上干凈凜冽的淡香覆蓋,心底某個角落有什么破土而出,搖搖曳曳地冒出小芽兒來。 他笑就灑陽光,他靠近就播雨露。 他是他,桑寧想,好像這一刻開始,他又不止是他。 ▍作者有話說: 桑寧:糟了,是心動的感覺。高嶺之花的溫柔最為致命。 第13章 終于到了家,桑寧覺得腰都要累斷了,左腿麻得幾乎沒了知覺。 偶像劇里的浪漫果然不是誰都能玩得起的,太費腰了,桑寧揉著腰,瘸著腿,往自家方向去,目不斜視,別看一瘸一拐,走得倒挺快,順便告別:“我回家啦,晚安。” 還沒等到手觸上門板,她的后領子被輕松地揪住,盛連潯不怎么費力,拖著桑寧往隔壁走:“去我那里寫作業。” 老天啊,他竟然沒忘記這茬,桑寧眼前一黑,像一條放棄掙扎的咸魚,倒騰著兩條腿被他拖進家里扔到書桌前:“做數學。” 桑寧基礎差,盛連潯有備而來,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套數學課本,嶄新的五本必修,似乎仍沾著油墨味:“先打好基礎,把課本上的題學會,錯題整理下來,定理模糊的地方動腦動筆。” 附贈厚厚兩個嶄新的筆記本,一個錯題集,一本做筆記,安排得明明白白,盛連潯把什么都準備的妥當,往她這邊一推,像壓榨勞動人民的周扒皮:“給我寫。” 都到這份兒上了,桑寧只能老老實實坐下來學習。 四下靜謐,深沉的夜涌動,給屋內罩上暗青色的紗,灰藍的臺燈挑著柔和的光,照破黑暗。 桑寧晃著筆發了會兒呆,然后在課本上一通cao作,唰唰唰畫下幾個定義,半點沒記到腦子里,眼睫偷偷一掀,看盛連潯沒有監督的意思,她開始悄悄摸魚,水性筆傾斜,在指甲上畫了朵黑色的小花。 桑寧從小數學就不好,對數字不敏感,一看見數學題就頭疼,越怕越不學,越不學越不會,越不會考得越差,越差就越怕,形成了一個相當完美的惡性循環。 這一個小時的學習并不好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桑寧不是喝水就是嘆氣,根本沒做幾道題。 盛連潯并不打擾她,而是坐在另一邊,認真地看一本物理競賽的書。 表都看穿了,終于熬到了十一點,分針敲到12的那一秒,桑寧長舒口氣:“好了好了,學習結束。” “我看看。” 盛連潯把手里的書倒扣在桌面上,過來檢查她的學習成果,這位偷懶大師兼摸魚王者,一個小時的成效是在數學筆記上記了幾個概念,課本上的題目只做了三道,兩道都是錯的。 完全是在敷衍。 盛連潯神色肅然,半晌沒說話。 桑寧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低氣壓,自己有點理虧,縮著肩膀也跟著沉默。 在她以為盛連潯真生氣了的時候,忽然聽他沉聲問:“桑寧,你的未來規劃是什么?” 這題她會! 提到這個,桑寧的話可就多了,她掰著手指頭張口就來:“賺錢,給我姐看病,最好能給我爸買個小房子養老,這里濕氣重,我爸腿腳不好,以后上了年紀肯定不好過。” 盛連潯沒想到桑寧會說這些。 她語調輕快,眼含憧憬,未來的規劃里,都是想讓她的家人過更好的生活,至于自己會怎么樣,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 原本那點煩躁和不滿,被這番話壓了下去。 “現在去努力,你想要的未來才會來。”難得從盛連潯口中說出這種酸辣的雞湯。 桑寧托著下巴,一臉苦惱:“你說努力學習啊,我真不行,成績本來就差,努力也學不會,盛連潯,我們學渣的苦,像你這種天生學霸不會懂的。” 儼然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天生學霸,”盛連潯品了品這幾個字,黑濃的長睫輕微一動,眼睛抬起來,“你以為誰天生就能贏嗎?” “難道不是嗎?比如你呀,直接出生在羅馬。” 盛連潯站起來,打開對面書柜,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堆紅的黃的綠的……練習冊。 堆得滿滿的。 “全是我做過的題。” 桑寧大吃一驚,她靠過去翻了翻,練習冊哪個科目的都有,保存得很完整,有的寫得密密麻麻,有的里面有圈畫,有批改,有的跳著頁做了一些題。 盛連潯斜倚在書柜旁邊,解釋:“簡單的題不做,浪費時間。” 桑寧嘖嘖感嘆。 “孟臨柯成績很好,”盛連潯繼續說,“老白說有望參加a大的領尖計劃,如果順利的話,可以保送。” 盛連潯前幾天去辦公室幫老白批改試卷,聽到老師們在聊這件事,老白還問他要不要參加,盛連潯的戶籍地不在平夏,不在這里高考,只有這么一個名額,沒多想就拒絕了。 “你可以去問問看,孟臨柯做過的練習比我還要多。” 她忽然想起來之前趙小虞的抱怨,說老孟的時間都給了習題和書本,整天學學學,真沒意思。 “等到了a大,環境不同,眼界不同,孟臨柯會有更好的機會去選擇更好的人生,他看過的風景絕不止于此,桑寧,你也可以。” “就算出生在羅馬,也要有能在羅馬活下去的能力。”盛連潯肩膀微垂,俯身靠過來,一只手撐在她耳朵邊,“沒有人能夠生來為贏,贏的另一面也從來不是運氣,是努力、堅持、不放棄。” 桑寧比他矮得多,微微仰頭,只看得到鋒利的喉結滾動,眸光低垂下來,他問:“想贏嗎?” 她愣怔,半天沒動,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清晰地感覺到骨子里的血慢慢熱了起來。 想贏嗎? 桑寧第一次有了“贏”的真實概念。 如果贏,人生是不是會為她打開另一扇門。 如果贏,那些從來不曾看過的風景,那些做夢也不敢肖想的人,那些原以為是奢望的東西,是不是都會奔她而來。 盛連潯眉輕挑,姿態從容,帶著幾分風發的意氣:“想贏的話,我陪你。” 嘀——電量蓄滿。 沒用他再多說,桑寧已經重新回到書桌前,拿起筆,認真把那頁習題做完,靜下心來做題,桑寧發現集合的部分并不難,用心掌握定理,基本沒什么問題。 事情總是在沒做的時候才最難。 桑寧朦朦朧朧地有了點感悟。 做著題,盛連潯在旁邊偶爾點撥幾句,全部搞定已經快十二點,她擱下筆,揉揉手腕伸了個懶腰,懶腰伸到一半,突然想起飯團忘了吃。 放到明天早上哪還能吃,桑寧趕緊把飯團拿出來,已經涼透了。 手心一空,盛連潯把飯團拿了過去,放在微波爐里轉了兩圈,夾進小盤子遞給她:“吃吧。” 熱乎乎的,香氣沒那么濃,不過好歹能吃,桑寧把小盤子推到他面前:“我不吃,這是給你買的。” 盛連潯拿起勺子叉了下,不怎么感興趣的樣子,聽到這話微詫:“給我?” “當然了,今天看你沒吃多少,餓肚子很傷胃的,這個和風胡麻醬牛rou飯團特別好吃,純鮮咸口,手磨胡麻醬,絕了,”桑寧提起吃的眼睛直放光,滔滔不絕地介紹,眼睛眨巴了下,彎著眼笑,“這個好貴,如果我要吃,紫米蔬菜的就可以啦。” 盛連潯的心口軟了下。 再次加熱過的飯團已經流失了不少風味,盛在碟子里,勺子戳了戳,軟塌塌的,盛連潯沒什么胃口,看見小姑娘眼巴巴的模樣,又說不出口“不吃”,嘗了嘗,比想象中可口一些。 獨食吃不下去,盛小少爺竟然也學會照顧他人的感受:“一人一半。” 桑寧擺手:“我晚上吃了好多,撐到現在還沒消化完,再說了,這么晚吃飯團肯定會長rou,我要忍住。” “都沒二兩rou,”盛連潯斜睨了眼她的細胳膊細腿,“學什么減肥。” 桑寧“嘁”了聲,把作業本、習題冊之類的東西收進書包:“你看關勇一個男的也很瘦啊,給根香蕉都能演猴子,上次食堂見他,唾沫星子飛上天,在那里海吹,一碗米線都吃不完。” 提到關勇,忽然想到剛才還打過照面,桑寧那點疑惑又冒頭:“對了,關勇今天什么情況,我們還什么都沒說呢,他就舉白旗投降了,那么怕你啊。” 那是怕我? 盛連潯玩味地笑了。 看他臉上掛著的笑,有點意味深長,桑寧開始心虛,想到自己還鼓勵關勇打斷他的腿,不知道盛連潯會不會記仇。 桑寧自以為把心虛的表情藏得很好,盛連潯一眼看穿,她烏溜溜的眼珠兒亂轉,偶爾悄悄往他這邊看一眼,神態很不自然。 “挺好吃的。” 盛連潯突然沒頭沒腦地來這么一句。 “什么?” 飯團被吃了大半,盛連潯的手指搭在勺子的長柄上,頓了頓,說:“我在想,其實軟飯也挺好吃的。” 桑寧狐疑:“飯團太軟不好吃,不過也沒那么軟吧,我特意敞開口你也看見了,是不是你加熱的時候沒弄好?” 盛連潯不置可否,嘴角那點淡笑始終沒隱掉。 奇奇怪怪。 桑寧把收拾好的書包往肩膀上一甩,想到趙小虞的邀約,她摸了摸耳垂,猶豫下,問道:“周六晚上孟臨柯給你接風,請吃燒烤,去不去?孟叔的燒烤手藝絕了,不吃是你的損失。” “不想去。”盛連潯的反應果然不出她所料。 還沒等桑寧沮喪,他又慢條斯理的補充:“如果明天晨跑五十個單詞全部背對就可以。” “一言為定!”她雀躍起來,今天背了好幾遍,肯定沒問題。 基本得到想要的答案,桑寧心滿意足地出了門,夜深人靜,月明星稀,門一開,潛進來幾縷輕風。 桑寧笑盈盈地沖他搖手:“晚安。” “晚安。”盛連潯應。 等到洗刷完躺到小床上,已經十二點多鐘,桑寧卻不覺得困,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身趴到小桌上,翻出來三張四四方方的彩色紙,然后拿筆在每張紙上寫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