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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間大多都是行腳醫(yī)生,江培風可不敢冒這樣的風險,等江叔送來一個嶄新木盆,又親自打了井水湃在其中,她才從口袋里抽出一條手帕。 她將阮霽云打橫抱起放到后座上,讓她的頭能略微舒服些靠進自己懷中,另一只手則拿起投涼的手帕,擦她臉上的汗。 病中的小白花,也依然是個不愿意給人添麻煩的姑娘,即使兩頰燒得通紅,神態(tài)可憐到極致,也只是哼了兩聲,就抿著唇默默忍耐。這更讓江培風懊悔自己粗心,恨不得自己替她病一場才好。 高熱使得她渾身發(fā)疼,阮霽云貼著毛巾上那點涼意,少見地撒嬌道:“培風...難受。” 江培風輕輕摸她頭發(fā),哄她說:“我在這里,你睡一覺就會好了。” 雨水敲打著車頂,漸漸地越來越快,幾乎圍成密不透風的一道網(wǎng)。江培風蹙著眉,手帕不停替她擦拭退熱。忽然,阮霽云側(cè)了側(cè)頭,將臉埋在她頸間,潔白如玉的右耳上有顆痣,紅色的、淡淡的,在昏暗的天色中,像一滴融化的糖,纏綿地映在江培風眼中。 江培風不覺微微怔住。 喧嘩的雨聲,她統(tǒng)統(tǒng)聽不見了。直到車身微微顛簸一下,她才恍然發(fā)覺,自己和阮霽云靠得極近,她的唇正貼在阮霽云耳畔,距離近得,似乎下一秒就能吻上去。 有種難以言喻的溫柔升起在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在問她,你想吻她嗎? 江培風覺得自己像是跌在一個夢境中,她從未有過這種情緒,她想吻她嗎?這個想法令她心臟怦怦直跳,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抬手幫阮霽云撥了撥散亂的發(fā)絲。 而前排江叔聽著后座許久沒動靜,不由擔憂地朝后視鏡看了一眼。 這一眼令他心中微震,只見自家那以性子冷傲聞名的大小姐,此時正垂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阮霽云,那雙清澈冷然的眸中,也像是被雨浸透了,被密長眼睫剪出一段霧蒙蒙般神色,悉數(shù)落在懷中人臉上。 噼里啪啦的大雨、疏離清淡的風,似乎統(tǒng)統(tǒng)都被她的眼神,隔絕在兩人之外的空間里。 第12章 民國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一年后】 江培風看著小白花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你再這樣子,我怕船長待會兒得掉頭回上海,因為某位姑娘還沒離港就想家想哭了。” 她不打趣還好,一打趣阮霽云更覺得難過:“你現(xiàn)在還有心情笑話我,如果不是你非不讓我也申請蒙彼利埃,我至于這么憂心嗎?” 江培風幫她系緊斗篷的帶子,防止海風吹得著涼,然后才說:“艾米麗小姐親自寫推薦信,巴黎美院的全額獎學金,阮jiejie,這樣的機會你要是敢錯過,那我可不能原諒自己。” 她迎著風張開手臂,任由涼爽流風吹過指尖:“那一頭是你的未來,咱們分開上兩年學怕什么,我盼著你早日學成,回國做出番事業(yè)。” 在與小白花相處的幾年間,江培風對她的了解也越發(fā)深刻。阮霽云看似柔弱,卻如同璞玉一般,稍加點撥就能煥發(fā)光彩。她陪著她一點一滴,從識文斷字開始,見證了她飛速成長的歷程,大概是因為生于否定中,她比任何人都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 只不過......將視線移到身旁人越發(fā)光彩奪目的臉上,江培風勾唇一笑:“我聽說法國人生性浪漫,我們?nèi)頹iejie如此姿容,恐怕一進校門就要讓人惦記。” 阮霽云臉頰飛紅,那雙晶瑩剔透的大眼睛沖她輕輕眨了眨:“是么?我倒是覺得,像培風這樣可愛的小、姑、娘,才最招人喜歡呢。” “阮jiejie,”江培風被她眼中流轉(zhuǎn)的風情看得心臟輕跳,故意笑她,“敢說我小姑娘,不知道是誰膽小得做噩夢還會半夜哭著來敲門呢.....” 一只小手立即在她肩上作勢拍了一下,阮霽云朝她挨近過來。玩鬧間,她聽見阮霽云輕笑著說:“培風你看,太陽升起來了。” 她抬眼向大海深處望去,黛藍色天空中,不知何時已染出一道璀璨霞光。 船上行程雖然單調(diào),但有阮霽云做伴,江培風并未覺得格外無聊,反倒是隨著港口的日益接近,分別的惆悵一日高過一日。 她上學的城市離巴黎有些遠,而江致宇此時人卻在巴黎,估計出發(fā)前的信件已經(jīng)到了他手中,一想到阮霽云又要跟江致宇會面,江培風心里便莫名地堵得慌。 這幾年間,阮霽云的命運已經(jīng)徹底被改變了。如今她完全變成一個美麗、自信的新派女性,那原本跟大哥之間毫無波瀾的感情線,是否也會因此改變呢? 感覺就像自己精心培養(yǎng)的小白菜,眼看就要被豬拱了......好吧,平心而論以大哥的資質(zhì),也稱得上年輕有為,但江培風還是悶悶不樂地翻了個身。 這大概就是老母親心態(tài)作祟吧?她自嘲般笑了笑,不防枕頭旁伸過來一條胳膊,撒嬌般橫在她身上。 “天亮了?”阮霽云小貓般慵懶的聲線響起,還帶著點惺忪地懵懂。 江培風身體不覺僵硬了一秒。 而身邊的始作俑者猶未察覺,阮霽云打了個呵欠,船艙鋪位狹窄,動作間江培風感覺到手背上有個滑滑的東西擦過,她猜測那是阮霽云的腰,驚得呼吸一滯,又悄悄把手臂朝自己這邊收了收。 她忘了,昨晚因為下棋下得太晚,阮霽云就沒回自己床上,而是與她一起睡了。雖然兩個人也不是頭次同床,但......江培風佯裝鎮(zhèn)定地輕咳一聲:“五點半,還挺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