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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愚鈍,僥幸得江家照顧,也勉強學了些知識。連我這樣的小女子都明白,一個家族若要興旺,關鍵還是對下一代的培養。如今他們把孝賢養成這樣,又打著這兒子還歸他們的主意,我即便再有心,也難再管束,到時候這家業,恐怕還是要敗在他手里......” 族長聽得頻頻點頭,阮大的心思他并非不知道,只怪自己貪心,光惦記著自家三小子也要成親了,多出十畝田的出息,聘禮也能體面些。如今聽阮霽云分說,自己可是吃虧了。 江培風在一旁聽著他們說話,忽然笑道:“你們現在發愁的,無非是阮家弟弟不堪大用,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若是別人,族長也就制止了,但想到江培風背后的江家,他到底還是說:“江小姐也不是外人,只管說吧。” 江培風便道:“阮jiejie是女子,你們擔心她將來嫁人,家業就隨著她落入我們江家,但此時阮家弟弟又不合適過繼,那不如索性由阮jiejie拿出錢來,培養一位繼承人?” 她指點道:“一百二十畝水田,每年產出大約是五百大洋,阮jiejie若將這五百一分為二,一半交由族長打理族學,供族中有天分的子弟啟蒙讀書,倘若將來有好的,再從中選一個便是。如今世道,正是風起云涌時刻,就算過繼不成,族里出一位人才,何愁不能崛起?” 這番話無疑是另辟蹊徑,替所有人打開一道新思路。阮族長是怕三房錢財流失到外人手中,而云娘不貪財,只是不愿意讓大伯父一家侵吞父親一輩子的心血。倒真不如像江培風所說,舍出來辦學。 阮霽云覺得十分合適,點頭道:“叔爺爺您看這樣如何?您德高望重,這筆錢交給您,我再放心不過。” 原本的十畝田收益,一下子翻了好幾倍,就算是拿出來重整族學,但這么多族人的子弟念書,束脩、吃喝就是又一筆收入不提,萬一真如江小姐所言,供出一位讀書種子,那整個家族才真正多了希望。 族長聽得雙目放光,頻頻點頭:“云娘你肯出錢為族里興學,莫說讓我這個族長幫忙管理,便是打打雜我也情愿,這可是有益子孫后代的大好事!” “錢交給族長您,那自然是公正、透明不過的事。”江培風心里一半欣慰著小白花終于長出心眼,另一半則是又替她cao著心,把缺漏補完,“縣里管學政的許司學是我姑父,族長您興辦學堂的事,回頭我與他說說,若能得縣里支持,更是省不少事。” 這便是要把事情過到上官面前,雖然這么一來,到手的銀錢少不得需要投注一大筆到族學去,但對于自己的功績無疑也是好事,族長能把持庶務多年,絕不是個傻子,聞言樂呵呵道:“那先謝謝江小姐了。” 有族長首肯,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第二天在祠堂里重開議事,阮霽云親筆簽下契書,許諾此后的十年間,阮家田地一半出息都獻給族中,用于興辦族學。 她還特別提及,女孩子與男孩一樣,均可享受教育權,如若成績優異,還有額外叫做“獎學金”的鼓勵。讀書讀得好,就能為家里賺錢,這樣又有一些原本猶豫的族人,紛紛琢磨著要送孩子來上學試試。 阮大伯情知大勢已去,如今他還想私藏地契是絕不可能了,那不亞于與所有族人作對,他臉色灰敗,如同斗敗公雞一般,灰溜溜地將東西交給阮霽云,那雙怨毒的眼睛還想瞪她,卻被江培風牢牢擋住。 “我來這里,原本是家父囑托與您家過聘禮,如今看來,此事大約需要從長計議。”江培風笑瞇瞇地說,“不過我還有另一個建議,不知阮大伯是否想聽?” 江培風的建議非常簡單,阮大伯一家與阮霽云畢竟連宗,江家愿意每年出一筆錢,作為對阮霽云娘家的照顧,只是這筆錢是有條件的。 “那江家小姐......當真這么說?”大伯母見丈夫一臉郁色的回家,急得連連搓手,“這.....這不是威脅我們嗎?” 阮大伯沒好氣地啐她一口:“誰讓寧丫頭不聲不響的,偏就遇上了呢!江小姐可特意說了,這銀錢每半年給一次,但是指定必須由霽寧這丫頭去拿。” 他想起江培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內心震顫,明明是個小姑娘,行事卻滴水不漏:“你再去族長家一趟,那個什么族學的,讓霽寧也去上!” 大伯母聽到這話,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一地。 ...... 解決完阮家的遺留問題,江培風也不愿意再讓阮霽云留在南溪,當下便帶著她返回上海。 車窗隔絕開外面的世界,細雨順著玻璃窗蜿蜒而下,車里也徐徐浮起一層霧氣。才開出去半程,江培風就感覺到不對。 阮霽云起初是低著頭,似乎在打瞌睡,過了片刻后,那顆小腦袋逐漸支撐不住,靠到她肩頭,在她脖頸邊吹起片輕輕呼吸,氣息熱得有些燙人。 江培風警覺地直起身,伸出手在阮霽云額上貼了貼,果然也是一片guntang。 “江叔,還有多久到?”她摸著懷里人guntang的臉頰,出聲問道。 管家江叔自副駕駛回過頭,看到阮霽云的情形也嚇了一跳,他思忖片刻,答道:“大概還需要兩個鐘頭。大小姐,這沿路全是農家,大夫怕是不好找......” 江培風單手摟著人,嘴唇抿得極緊,掌心貼住的地方有些單薄,透過衣衫傳出微微的熱,她嘆了口氣,還是指揮道:“去旁邊人家借個水盆,我們繼續趕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