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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追出來。 我以為他會追出來。深秋的夜透著寒冷,我裹緊了外套,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 如果我和他不是兄妹關系,我開始疑惑我究竟是誰的孩子。 我感覺餓了,我還沒有吃晚飯,街道兩旁的商店大多已經關門,路上只有極少的行人。 我走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了面包和水,感覺自己特別狼狽。其實我應該回家的,可是我不想回家,心像放空了一樣。 我有時候勇敢的可以和全世界為敵。有時候畏懼的會怕見到任何人。 我寧愿一輩子躲在自己的軀殼里。 星星在夜空中閃爍。像天使撒下的銀灰。 內心里擠壓著太多怨氣。不知道找誰述說。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我打給了張靜。 張靜接到電話就來找我了。 深夜的街頭,只有我孤零零的在徘徊。 她從出租車上下來。連忙奔向我。 她以為我出了什么事,因為我給她打電話時,一直哭,一直哭。她本來很困的,聽到我的哭聲,再也睡不著了。趕緊穿衣起床按我說的地址來找我了。 有這樣的朋友,我應該感覺欣慰的。 她帶我去了她的宿舍。那是我第一次去她住的地方。離工廠不遠。 霓虹燈璀璨的光芒染紅了天際。 她問我發生了什么事。 我說,我要走了。 “去哪兒?” “很遠的地方。” “黃珈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終于忍不住發了脾氣。 “張靜,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都快承受不住了。我不是mama的親生女兒,而我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我喜歡的人,竟然會被錯認成自己的親哥哥。” 我將自己的心事一下子全部說出來。原來在我的內心掩藏著這么多悲哀的事,我說的很快,僅僅把張靜當成一個聽眾,有人聽我慢慢說,有人懂我的清苦。其實那些悲傷的事當說出口的一瞬間也沒有多驚天動地,只不過擠壓在心里太久了,被無限放大了。 也不知道張靜有沒有聽的明白。 我沒有提林木節的名字。因為我不想讓張靜亂猜。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我和林木節之間的感情。或許連我自己都不認可這段感情,才會連自己的朋友都隱瞞。 沒有孩子的那幾天,我難過的想要輕生。太痛苦了。有時候想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只要切開手腕上的動脈,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我想到了mama。mama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我卻為了一個男人去尋死。 太對不起mama了。 好不容易活過來,卻仍舊一次次的遭受傷害。心想著在難過的事我都經歷過了,還會害怕什么。可是當我看到王思語穿著男士襯衫深更半夜的出現在林木節的公寓里,從前的傷口又一次次裂開來。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伴隨著響雷鋪天蓋地的向我席卷而來。我心痛的快要窒息。原來愛一個人可以愛到這樣痛,這樣絕望。 我問她怎樣做到忘掉劉秦升的。 她說,忘不掉,也得忘。 劉秦升已經在監獄里呆了大半年,她一次也沒有去看過他,盡管在最后關頭,他承擔了所有惡果,沒有將臟水潑給她。但她終究是對她死心了。 她也曾對愛情充滿幻想。以為劉秦升會是她生命中的良人。拼盡全力去愛他,放棄一切和他私奔,得到的卻是被殘忍的拋棄。她身無分文在云南大理呆了幾天。要多絕望,有多絕望。后來是林木節派來的人找到她,安全的把她送了回來。 她說到林木節時帶著萬分感激的語氣。我聽來卻特別刺耳。他就是偽君子,為什么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他好。連我也被他虛偽的面具迷惑過。而如今我總算看清他了。 那一天晚上,我向張靜說了許多。說的口干舌燥。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怎樣入睡的。我已經失眠那么久了,也許是哭累了,心也累了。 我和張靜擠在一張小床上。那是廠部安排的員工宿舍。或許因為住宿舍不方便,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間。住宿舍的人很少,大部分床鋪都空著。看守宿舍的是一位阿姨,因為住宿舍的沒有幾個人,她也懶得管理,倒將空出來的房間堆放了大量雜物。我能聞到空氣中彌漫著陳年舊物發霉的味道。 早晨,我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我極不情愿的睜開眼睛。看了看來電顯示,原來是陌生的號碼。 我果斷掛掉了電話。現在的sao擾電話太多了。不是賣房子的,就是推銷理財產品的。我沒空理這些。 昨天沒有洗澡,就這樣穿著衣服睡著了。睡的渾身不舒服。天亮了,陽光透過碎花窗簾照進來。睡過一覺之后,心變輕快了許多。 我不能在鉆牛角尖了。生活還得繼續。我和林木節很早以前就完了。是我太固執,太天真。總想著破鏡重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待在原地等著另一個人。 張靜應該很早就起床了。因為她還要上班。她還買了早飯放在桌子上。心里頓時蕩起暖流。我看了看她住的地方,雖然小,卻收拾的井井有條。每一個細小的位置都被她利用起來。墻壁上被她貼了壁紙,洗漱用品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上。很簡陋的地方卻被她整理的特別溫馨。可是這里卻連空調都沒有安裝。不知道如何度過炎熱的夏天。她省吃儉用著,因為她還要供養弟弟上大學。但即使那樣,曾經的她還想著將所有的錢都用來和劉秦升私奔。當初我笑她傻,難道我就不是嗎。已經被傷害的體無完膚了,還在想著他能回頭。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來。還是那個號碼。 我停止起床的動作,皺著眉頭接聽了電話。 “請問是黃珈藍嗎?”聽筒里傳來陌生的女性聲音。 “我是。”不知道她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們是***派出所的。昨天夜里在西江路發生了一起很嚴重的車禍。肇事司機已經逃逸。我們是在死者手機里找到你的聯系方式的。你的名稱在通訊錄里的備注是寶貝女兒…” 我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幾乎停止了思考,也忘了怎樣呼吸。 備注是寶貝女兒。 這些字眼不斷往我腦海里奔涌。 我幾乎拿不穩手機,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穩定下來。 她肯定在說謊。mama不會在夜里去西江路。那個地方離我們家很遠,很遠。再說她一個人去那里做什么呢。又沒有朋友親戚在那里。 “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我說。 “請問張淑芬是你母親的名字嗎?” “是。” “死者的身份已經確認,年齡50歲左右。上穿紅色外套,一條灰色褲子,黑色短發。事故發生在凌晨兩點左右,試圖聯系你,一直打你電話打不通,請你到醫院來一趟。” “醫院?” “認領尸體。” 手機無聲的滑落在地。我的世界猛然崩塌了。我不相信,一點也不相信,mama活的好好的,怎么會出車禍,一定是他們搞錯了。 我慌張的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瘋狂的撥打mama的號碼,可是再也沒有人接聽。 聽筒里傳來令人絕望的忙音。像魔鬼的手在撕扯我的靈魂,殘酷的告訴我,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已經離開了人世。 可是我還是不相信,盡管淚水已經流了一臉。 我打給張宇。 過了許久,張宇才接電話。 “我也是剛剛接到電話,藍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目前正在往醫院趕,你在哪。是在醫院嗎?” 我的耳朵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整個世界仿佛只遺留我一個人。 最愛我的mama,把我養大的mama,那個給我所有的mama,那個說要看著我穿著婚紗出嫁的mama,那個我曾說過等我有錢了,就讓她享清福的mama,可是她還沒有等到我出嫁,還沒有等到我有錢,她就離開了我。 我發瘋的往醫院跑去。早晨的陽光溫暖柔和,就像mama手撫摸臉頰。 想起幼年時她牽著我的手走在這座城市的街頭。周圍是洶涌的人海。 她親昵的對我講話。 她將我打扮的像童話里的公主。 她抱著我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 她將碗里的rou夾給我,她說她不愛吃rou。 她舍不得買一件像樣的衣服,卻舍得為我買昂貴的畫紙和畫板。 她說,藍藍,你永遠是mama最寶貝的女兒。 她將所有的愛都給了我。 …… 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去回報她。 當我趕到醫院時,張宇已經到了。他看到我走過來,忙迎上來。 我聲嘶力竭的向他吼,是不是搞錯了,告訴我,是不是警察搞錯了? 我看到張宇的眼睛里噙著淚水。 他抓住我的肩膀。 “藍藍,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我拼命掙脫他的束縛。 “告訴我,張宇,是不是搞錯了?” 他沒有回應我,只是悲傷的看著我。 我覺得我要崩潰了,就像有人抽走了我身體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又有人拿著鞭子在狠狠抽打我的心臟。 我有點站不穩。 我哭的眼睛睜不開。 如果mama離開了,在這個世界上,我還剩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