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那一次和林木節的遇見是短暫的。他和王思語吃完飯便離開了。全程沒怎么說話,倒看到王思語小心翼翼的賠著一張笑臉。 他們或許很快就會結婚了。他用盡辦法擺脫我,不就是想要婚姻來保證前程似錦嗎? 孩子沒了,對我是致命的打擊。對于他,也許就是最平常的小事。他可以從容的吃飯,從容的工作,從容的和我擦肩而過,而沒有任何負罪感。我沒有他那樣灑脫。我需要療傷的過程。 張宇有時候也會來看我。他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人雖然從鬼門關回來了,而魂魄貌似還在孟婆那里。他想辦法讓我開心。又或許是mama讓他來的。 mama和他都害怕我會做傻事。會想不開。 其實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淀。我對活著雖沒有多大期望,但對死也不那么渴望了。 我還有mama需要照顧。我應該做個聽話的女兒,而不是事事讓她cao心的女兒。 每次張宇來接我下班,王曉就會笑著打趣我,黃珈藍,你看,你男朋友來接你了。 我只得一遍遍的解釋,那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僅僅是普通朋友。 王曉明顯不相信我的解釋。 “他坐在那里等你下班,一等就是幾個小時。如果是普通朋友,誰有那么大的耐心?要我說,碰到這么好的男人,千萬不要錯過了。人家長的一表人才,又是醫生,職業也體面,配你這個服務員綽綽有余了。你還挑什么啊。是我早就嫁了。” “既然你這么鐘意他,等有機會我對他說,我有同事暗戀你呢。” 王曉的臉一下子紅了。裝作生氣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人家喜歡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們從小玩到大,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想做戀人早就做了。只可惜我們只適合做朋友,無法上升到戀人階段。我只把他當做好兄弟看待,可從來沒把他當戀人看待。還有,我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總說我做事毛燥,愛聽信其他人的話,被騙了都不知道。” “哎呀,哎呀,可惜了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看不上。”王曉捂著嘴巴笑。 怎么感覺越解釋描的越黑。 有時候下班早,沒事可做,我也會到醫院找張宇。 平常我會提前打電話給他,問他忙不忙,順便告訴他,我下班了,可以去醫院找他。 他便會站在醫院門口等我。 在醫院里,我也不鬧,很安靜。看他給病人復診,查房,詢問康復情況。因為是和我不一樣的圈子,我帶著很強烈的新鮮感。也很專注的去聽他和病患的聊天。 但那一天,因為飯店的生意太好了,食材被用完了。打掃完衛生。領班提前給我們放了假。 我沒有給張宇打電話,便去醫院找他了。想給他一個驚喜。 市人民醫院其實蠻大的。那么多科室,走在里面,就像游走在迷宮里。我向來沒有方向感。記性又不太好。他有時候在住院部,有時候在急診,有時候又在會診。 我沒問他在哪兒,自顧自在醫院里走著。走了很久,也不知道走到哪兒了。周圍全是陌生的環境。遇見的人也越來越少。 我拿出手機想要搜索自己的方位。 突然我抬起頭,遠遠的看到張宇和另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并肩從對面的一棟樓里走出來。他們聊的很專注,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應該和病人有關吧。 為不妨礙張宇工作,我沒有讓他發現,便躲在了一顆樹的后面。總覺得和張宇走在一起的醫生格外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我又看了看面前的大樓。突然我想起來了,這是遺傳學的辦公大樓。在林木節告訴我,他和我是兄妹關系時,我打聽到這家醫院哪里可以做血緣關系鑒定,便偷偷來過這里好幾次。但是我都沒有勇氣去做這個鑒定。因為我真的好怕林木節說的是真的。如果我和他真的是兄妹…這個結果我無法接受。后來我想來想去,便放棄了做鑒定的決定。我倒寧愿他是騙我的。 只是沒想到張宇竟然和這個科室的醫生這么熟悉。 早知道就拜托張宇幫我做一份血緣關系鑒定了。 我在醫院里晃蕩了很長時間。可能因為去的次數多了,有很多護士都認識我。 看到我,都會和我主動打招呼。 “黃珈藍,你來了,是來找張宇的吧。” 我點點頭。 熱心的護士便會告訴我張宇在哪兒。 從她們意味深長的笑容里,我知道她們肯定也誤會了我和張宇的關系。 剛開始還會解釋,后來說的多了,也沒有人愿意相信的節奏,便不在過多辯解了。但我去醫院的次數明顯減少了。 有時候我也會向張宇說起,讓他不用去接我下班了。反正上班的地方離家又不遠,走十分鐘就到了。我也不是三歲小孩子,還能走丟了不成。 張宇笑笑說,還真怕你走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毫不客氣的回擊。 “我哪有你說的那么弱智。” 沿著那條小路,我在醫院又晃蕩了一圈。其實還是蠻好奇自己的身世的。如果我不是mama的女兒,是mama在醫院收養了我,又或許真的如奶奶所說,mama出軌了。小時候我就因為和爸爸長的不像,才被奶奶掃地出門的。 記得林木節曾對我說起過他爸爸是個特別花心的人,在外面找了很多小三小四。mama不會就是其中之一吧。 無聊時,我總喜歡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除了讓我更難過以外,并不能緩解目前糟糕的困境。 我一邊無聊的踢著路邊的小石頭,一邊猶豫徘徊著要不要親自做一份血緣關系的鑒定。其實心里還是有一點期盼的,或許是哪里搞錯了,才被他認為我和他有血緣關系。 我沒有去找張宇。而是走出了醫院。 趁著今天的空閑,去找林木節要幾根頭發。 我不信他手里的那份鑒定報告。 我要親自做一份,才肯死心。 如果他真的騙了我。我該怎么辦呢。 如果他沒有騙我,我又該怎么辦。 這兩種結果對我來講都是最難堪的。我沒辦法心平氣和的去面對。可是藏在心里總不是辦法,因為我始終對他抱有希望。就像每次在夢里那樣,他的眼睛里氤氳著一層水霧,我伸出手為他撫平那層悲傷的霧。他近在眼前。他觸手可得。他并沒有離開。 因為不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車上的人很少。空蕩蕩的讓人難過。 我低垂著頭看著手機。卻沒有勇氣撥通林木節的號碼。 因為我好害怕他不想見我。 其實這樣的局面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嗎?我們像從來沒有認識過,相愛過。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但是記憶卻無法掩蓋躲藏。 如果當初我沒有不顧一切的回到那座靠海的城市找他。 如果不曾看到他還保留著我們初遇的那張畫。 如果在mama因為營養不良暈倒在地時,我沒有選擇去到那家工廠做暑假工, 如果我不曾向他簽訂了六年合約… 如果我不是黃珈藍,和他mama長的沒有半分相似,一切會不會不同。 公交車載著我向前行進,我的整顆心隨著車身搖搖晃晃。 從公交車上下來,仍覺得像在夢境一般。 我不該來這種地方。 這家工廠有太多不好的回憶。 越掙扎,越難忘。 工廠門口種的花隨著十月深秋的到來在慢慢枯萎。 宣傳欄里的照片又換了一批。不知道何時拍的,何時換上的。照片上的人笑容依舊。我并不認識這些人,他們鮮活的存在這家工廠里,奉獻著自己的一生。 我想進去,卻被門衛大叔攔下。 “你找誰。” “我…找…林木節。” “你是說林總?” 才兩個月不見,沒想到門衛大叔已經把我忘了。 “是。”我點了點頭。 “有預約嗎?” “沒有。” “那我可不能隨意讓你進。” “我找他有事。”我求著他。 “我也沒辦法。不是我不通融。廠部有規定,閑雜人等不能入內。我認識你,你是…那個…”他將頭偏向一邊,費力的想了想。 “你以前是林總的秘書吧。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你,我還問了林總。林總說你不做了。也不知道你因為什么原因離職的。但人各有志嘛,對不對。怎么,今天回來找林總…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不知道怎樣回答他才好。 只得撒了謊。 “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還沒有向林總交接的清楚,今天剛好有空,來這里說清楚。” “哦,哦,是這樣啊。既然為了工作上的事,那你就進去吧。” 我忙對他說了謝謝。 我踩著樓梯的臺階上樓,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我這么貿然前來,他應該會驚恐吧。憑空突然多了一個meimei出來,估計他都已經茶飯不思了。生怕我會把這件事抖到媒體面前去,讓他顏面盡失。又加上我們還有一段不倫之戀,他是連見到我都覺得惡心吧。 反正我想好了,如果鑒定出來我真的和他有血緣關系,我也不會威脅他,強求他對我有什么補償。我也不會追究我究竟是誰的女兒,我會帶著mama離開這里。離開一切讓我們傷心的根源。我會重頭開始一段新的生命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