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小別墅。二樓被改建成面積不大的餐廳,只放了兩張桌子。且兩張桌子離得都挺遠。 開這家餐廳的人估計都不是為了賺錢開的,就是圖一時的高興。 “林總,你說他每天只做兩桌人的菜,怎么到現在都沒看見一個人來。”我問出心中疑惑。 “我們不是人嗎?” “是。是。” “我很喜歡吃這家菜。老板曾經是我家的廚師,可能小時候吃習慣了這些菜,長大了就特別懷念這種味道。我mama會做的這些菜,全是這位叔叔教的。” 他漫不經心的向我說著這些話。 我認真的觀察了這里的裝修。窗簾竟然是紫色的,一盞巨大的吊燈發出紫色的光暈。一層層,絢麗奪目,竟然會變換色彩。地板上鋪著毛茸茸的地毯,踩上去軟軟的,一點聲音也沒有。環境特別幽靜,如果酒足飯飽后能在這里睡一覺,肯定睡的特別香甜。 “這是他的家嗎?”我問。 “嗯。我mama去世后,他就辭職離開了。消失了很長時間。有一次在機場遇到他,我向他提議要不開一家餐廳吧,我一定時常光顧。后來,他就真的開了一家餐廳。就開在他的家。他做事向來讓人猜不透。當年他辭職時,我爸爸百般挽留,薪資也漲了不少。但他去意已決,爸爸只得作罷。可是很難找到能做出那種口味的廚師了。我的家人特別喜歡吃他做的菜,很簡單的食材經過他的烹飪都能做出與眾不同的口味來。mama跟著他學了好久。也只學了四分之一。看來做菜也是需要天賦的。”他笑。 或許很久沒有看過他笑了。他笑起來簡直能把外面的冰霜融化。 他的臉沉浸在柔和的光里。他的語氣很溫柔。表情也很溫柔,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都有點招架不住,坐立不安了。 如果他態度壞一點,對我吆五喝六的,或許我會舒服一點。畢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猛然間,他變的那樣溫順,都懷疑我是不是在做夢。 菜一樣樣的端上來了。都是些家常菜。沒有高檔餐廳花里胡哨的裝飾,看上去就是一盤很普通的菜。但是吃進嘴里,真的特別好吃。 毫不夸張的說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美味的菜。 大叔人到中年卻沒有任何油膩感。雖然他的臉上有歲月刻下的滄桑痕跡。但他保養的一點也不顯老。年輕時肯定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會做菜,長的又好看。喜歡他的女孩肯定排成排。可惜我比他晚生了那么多年,要不然還真想和他有一段曠世奇緣。 最近我的情感怎么這么泛濫,恨不得看見一個模樣長的好看的,就想托付終生了。我是嫁不出去了嗎? “林總,你說這是他的家,怎么沒看見其他人,就他一個人生活在這里嗎?”我吃著飯還不忘八卦。 “他是不婚主義者。” 這么大年紀竟然不結婚? 我塞在嘴巴里的米飯差點吃驚的吐出來。 “怎么?不結婚很奇怪嗎?” “浪費了那么好的基因。竟然不結婚。長的又好,又會做菜,這樣好的男人去哪找。”我小聲嘀咕道。 “他不近女色。”林木節回應道。 不喜歡女的,難道喜歡男的。還真是重口味。想到這個,我全身的雞皮疙瘩掉一地。 林木節稱呼那位大叔為張叔。張叔做完菜,解下圍裙,便含笑著坐到我們這一桌上來了。 看他們親熱的聊天。我的寒毛直豎。 那么好吃的菜我都有點吃不下去了。 大概大叔也看出了我的異樣。 “小姑娘,木節這小子是不是對你說了我什么壞話,怎么你看我的眼神這么奇怪。” “大叔,你是不是同性戀?”估計他們都沒想到我會問的這么直白。 大叔看了一眼林木節,沒有責怪他,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我頭皮發麻。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說實話,我有點不信。但為了迎合林木節,不想他生氣,我還是昧著良心點了點頭。 “小姑娘,你是木節唯一帶過來吃飯的女孩。你很幸運。我年輕時被感情傷過一次,后來也有過幾段感情,但都感覺心灰意冷,無法繼續了。感覺還是一個人好,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被感情束縛。隨時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也許今晚馬不停蹄的趕到機場只為了不影響在北半球看一場日出。這些年,我去過很多地方,從南到北,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去的地方多了,心也越來越空,也累了,就想安定下來了。所以我開了這家餐廳,名字叫家的味道。人無論走的多遠,總得落葉歸根。不是嗎?” 他說的話意味深長,耐人尋味。就像一位智者。 吃完飯,我和林木節走出餐廳。 他告訴我,每當心情不好情緒特別低落時就喜歡到這里吃飯,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特別有親切感,而且張叔說起人生哲理的話來手到拈來。 也許因為他見過的世面足夠多,他爬過雪山,在野外探過險,服過兵役,登過珠穆朗瑪峰,開過私人直升飛機,在特種部隊呆過三個月… 一個人活成這樣真的不枉費此生了,經歷了那么多別人不曾經歷的。 走出溫暖的小屋,冬夜寒冷的風直往人身體里鉆。 我冷的瑟縮著雙手,整張臉都被厚厚的圍巾圍的嚴嚴實實的。 “去哪兒?”其實我是想問,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回工廠。” “這么晚?”我都有點懷疑聽錯了。 “該辦的事還沒有辦呢。我們只不過吃了飯而已。” 今晚不會通宵加班吧。 “林總,什么事這么急?一定要加班完成它。” “抓人。” 他說的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 這么晚回工廠抓人。抓什么人?即使要抓人,報警也可以抓人。干嘛非的自己跑一趟。 我一邊走,一邊小聲埋怨道。 “沒抓到人之前,我不想打草驚蛇。”沒想到還是被他聽到了。 反正我飯也吃了,無論加班多晚,他都要付我加班費。對我可沒有損失。他說往東,我可不敢往西。如果我敢反抗,那我肯定長出息了。我也肯定是錢多的沒地方放了,才會對他大言不慚。 臨近春節,連門衛大叔都放松了警惕。或許因為天太冷了,窗戶上凝固著一層霧氣,大叔躲在門衛室里,不愿意出來。只簡單問了一下姓名就放行了。 還好,林木節沒有對門衛大叔的玩忽職守發火。畢竟誰都想開開心心的過完這個春節。 我們順著樓梯往上走,樓梯的拐角處安裝著聲控燈,但他卻一再囑咐我走路的腳步一定要輕。黑漆漆的連燈都不讓開。 我跟在他后面,四周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夾雜著冬夜無休止的寒風。樓梯是我經常走的,第一次覺得如此陌生恐怖。像被誰施了魔法,到處充滿詭異的色彩。 好不容易走到三樓,他讓我站在那里不要動。 我緊緊拉著他的衣袖,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他不會丟下我一個人走掉吧。 “如果我20分鐘內沒有走出來,你跑到門衛處報警。” “你要做什么?”我驚慌的連舌頭都在打顫。 “現在沒空給你解釋這么多。記住我說的話。” 他甩開我的手。語氣那樣決絕。我害怕得都要哭了。 這是三樓的生產車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聽話的站在樓梯口等待他。 他肯定忘了我有多怕黑。 曾經被關在雜物室里的驚慌失措又一次浮上腦海。 窗外的月色凄美如雪。照在地上的微弱光亮模糊的看不見。月亮時而躲在云層里,時而歡快的與云朵賽跑,像一群孩子在玩捉迷藏。連夜都這么不安分。我的心更加慌張了。跳動的沒有章法。我依靠著冰涼的白色墻壁,不嫌棄上面的骯臟,努力尋找安全感。我一遍遍告訴自己,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一樓的織造車間仍舊燈火通明,臨近春節,只有少數人堅守在崗位上。想起曾經和她們一起結伴著去茶水室打開水。 自從我離開那里,有舊的人離開,也有新的人加入。來來去去,像一場無聲的花開。每個人都很忙碌,不會有人停下腳步去注意一場花開,也不會探究一個人的離開究竟帶著怎樣的色彩。 我想起這些,和我生命無關的情感。 黑暗是我無法抗拒的噩夢。我拼盡全力想要在噩夢里找到靈魂停歇的僻靜之處。 我不知道林木節去的地方有沒有危險。 我不知道如果20分鐘后他沒有出來,我該怎么辦? 我哭了。 淚水像決堤的河水。我不敢發出聲音,我怕會驚擾到他。 突然,整個三樓的燈亮了。那么刺眼。像照耀了整片星空。 即使隔的距離有點遠,依稀能在發亮的瓷磚墻壁上看到兩個人扭打在一起的黑色身影。 我驚恐的睜大了雙眼。 因為有一個人摔倒在地。 是他嗎? 當我的腦海閃現這個念頭,我就毫不猶豫的跑進去了。盡管我是那樣怕,也將他囑咐我的話拋在了腦后。我沒有耐心等下去了。不管里面發生了什么,反正我不管不顧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發生危險而不營救。這不是我的作風。 我想他救了我那么多次,我總得回報他一次。要不然等我攢夠錢離開他的那一天,內心會很愧疚他曾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尤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