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和張靜吃完炒面就各自回家了。并很開心的向對方道聲晚安。 而張宇從醫院回來后,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 我敲了很久的門,他都不肯開門。阿姨叔叔站在房門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知道他心里難過。被人誣陷,又以這樣妥協的方式從醫院回來,他需要時間讓自己冷靜。 面對他禁閉的門,我深深嘆口氣。想著等過幾天再來看他,或許他的心情會好一點。 我對阿姨叔叔說了聲,我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 張宇突然打開了門。 他沒有開燈。整個房間都被漫無邊際的黑暗包圍。 他的眼睛里布滿血絲,應該很久沒有睡覺了。發生了這樣的事,任誰都不能平靜的裝作若無其事。 我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我看到他的表情是那樣憂郁。好像連周圍的空氣都變的悲傷起來。 “藍藍。”他的聲音很輕,像從胸腔中發出的一樣。 我想著合適的詞匯安慰他。 “張宇,人生不會總那么完美,總歸要跌倒一次。跌倒了不要怕,拍拍身上的灰塵,爬起來迎接更好的明天。生活總是這樣,不能叫人處處都滿意。但我們還要熱情地活下去。人活一生,值得愛的東西很多,不要因為一個不滿意,就灰心。在一切變好之前,我們總要經歷一些不開心的日子,這段日子也許很長,也許只是一覺醒來,所以耐心點,給好運一點時間。” 也不知道自己從哪里看來的心靈雞湯,反正一股腦的說給他聽了。 “張宇,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你會成為我們的驕傲。”我努力擠出笑容來緩解壓抑的氣氛。 “過去的事畢竟已經過去了。昨天的太陽曬不干今天的衣服。不管過去多繁華,還是有多不堪回首。人總是往前看的。不是嗎?” 他貌似被我說的話打動了。 我想我平常看的那些書總歸沒有白看。說起心靈雞湯這類的話來,手到拈來。 叔叔阿姨連忙端出飯菜,讓我和張宇一起吃飯。 我忙搖頭說不吃了。 我可沒跟他們客套。因為和張靜剛吃完炒面,那么大一份,吃的我胃口發脹。 張宇也不想吃。任我怎樣勸說,他就是不肯動筷子。 “藍藍,謝謝你。” 我就知道他要對我說這些話。 我忙煩躁的捂著耳朵。 “我不想聽,不想聽。真的不想聽。和我這么客氣做什么。我這么晚來,可不是聽這些話的。” 他卻沒有住口。 “藍藍,真的特別感激你。你的這份恩情,我可能一輩子都報答不了。可是我一點也不想這樣。我覺得自己特別沒用。危難時刻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堅持的正義,原則,什么都沒有了。有時候我想就這樣坐牢,或許也不是壞事。最起碼我的靈魂不那么負累。我突然不想當醫生了。” “不想當醫生?”我不相信的反問。 “是…” “你怎么可以有這么消極的想法?”我感覺氣極了。 將他拉進房間里。打開燈。刺目的光亮將房間里的擺設照的清清楚楚。 白色墻壁上貼著張宇從小到大獲得的優秀學生的獎狀。 書柜里放著滿滿的有關醫學類的書。 我指著他的房間。 “張宇,為了這個夢想你堅持了這么多年。就因為一次小小的打擊你就自暴自棄了。想想這么多年你付出的汗水,想想叔叔阿姨對你的殷切希望。” 我不該如此激動的,可是我控制不住。 還記得他告訴我想成為一名醫生時臉上掛著的笑容。 還記得當他接到省醫科大錄取通知書的興奮欣喜。 在這間不起眼的房間里,他每天學習到很晚。他省吃儉用,卻用省下來的錢買有關醫學的書。 他比我努力,比我更懂得什么是堅持。 所以當我聽到他要放棄學醫的話時,才會情不自禁的發脾氣。也許里面摻雜了自己的私心。 我沒有那么偉大,可以在放棄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后仍裝作若無其事。 “張宇,有些事我們改變不了。我們堅持的正義,是非對錯其實在某些事情上無關緊要。沒有人聽我們的。我們沒有錢,也沒有權。我們能做的就是接受這些不公平,在逆境中成長,然后華麗的轉身。” 我又說了一堆文縐縐沒有任何意義的話。曾被林木節嘲笑為低級趣味的話。 我只想讓張宇振作起來。 他不能就這樣萎靡不振,失去對未來的信心。 “我在醫院的會診室里被關了一天一夜。沒有吃任何東西,我看著身上的白大褂,內心五味雜陳。如果醫生不能救死扶傷,當醫生的意義是什么?我親眼看到那個值班醫生寫出錯誤的診斷書,用錯誤的方法去治療,差點葬送了一條鮮活的生命,這和儈子手有何區別?而這位值班醫生因為有父親的庇護繼續在醫院里任職,我能做什么呢。藍藍,我穿上這身白大褂,被患者親切的稱呼為張醫生,可我對得起這身白大褂嗎?” “為什么會對不起?誤診的又不是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是我們小學時就會的一首詩。即使周圍的一切一片狼藉,骯臟,只要自己想要活的潔白無瑕,就可以不被環境感染。環境不會局限一個人的能力。你不該如此消極。張宇,你在你身上加注了太大壓力,一些不屬于你的壓力。你壓抑的太久了。”我停頓了,清了清嗓子。 “曾經對未來充滿無限渴望的你因為一次打擊就毀滅了嗎?這不是我心目中的張宇,我心中的張宇應該像打不死的小強,越挫越勇。跌倒了,勇敢的站起來。不怕身上的傷痛。” 他如死灰一般的眼神漸漸有了光芒。 有時候我真的特別理性。能透過事物的本質去看待一件事情。 有時候又特別糊涂,傻的連是非都分不清楚。 張宇被我說的啞口無言。 我知道他只是太難過。他的心特別軟,也特別善良。當他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時,對世界存在的美好就變的支離破碎了。他無法適應,思想就變的特別偏激。 “吃點飯。養足精神發奮圖強。我把我的理想也寄托在你的身上了。所以千萬不要讓我失望。”我一邊說,一邊將他拉到餐桌旁。剛剛說了那么多,口干舌燥。我可不想說那么多文縐縐的話。 連續喝了幾杯水。 也不知道在說話時那些詞從哪里來的。只要我一激動,大腦里就塞滿了那些詞。 趁張宇吃飯的間隙,我向他說起林木節委派給我的任務,讓我調查罷工事件的帶頭人。這可難倒我了。無從查起。這些人潛藏在廣大人民當中,我還沒有修煉到火眼金睛的地步呢。 雖然我入職只有一個月時間。但也認識了不少人。別看我平時說話嗓門大,語氣不分輕重,話也直來直去,但也積攢了一些好人緣。 將那些我認識的人都在腦海里過一遍,誰最有可能呢。 張宇向我提個建議,他說但凡能煽動工人罷工的必定在廠部是德高望重之人,要不然不會有那么多人追隨? 他貌似說的很有道理。 如果是我一個新來的去搞這些幺蛾子,肯定不會有人冒著被開除的風險和我去玩這場爭取利益的游戲。 可是會是誰呢。 我在紙上寫下所認識的人的名字。密密麻麻寫了一堆。有很多只是一面之緣。 張宇站在旁邊看我寫這些人的名字。 我和張宇就是這點好,不管我們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都能不計前嫌立刻和好。所以我從來不忌諱在他面前說什么。也愿意向他分享自己的心事。 我將自己最近發生的事說給他聽。 我很想為尹藍心畫那副藍色森林,可是我沒有找到畫那副畫的靈感。 我買了很多木槿花放在她的墓地前。 空閑時,我也會去孤兒院探望她的孩子。 也有關于劉海雯的。雖然我多次救了她,但她并沒有對我表示感謝。我也從來不乞求她的理解。 但她安分了很多,再也沒有找我麻煩。聽說她快要出院,出院后可能要辦理離職手續,準備系統的學習服裝設計,要到大學里旁聽課程。對于她突然想要好好學習的決定,周圍的同事都大吃一驚。因為她一向散漫慣了,如何適應快節奏的學習生活。 廠部新招聘了一名機修工,叫劉秦升,聽說是財務總監的親戚。個頭不高,五短身材,板寸頭。油嘴滑舌。長在臉上的五官特別不協調,給人一種畏懼感。 我很郁悶的向張宇說起這名機修工。 “我特別討厭找他修機器了。他看起來很有女人緣。但我一點也不喜歡油嘴滑舌的人。而且有時候會動手動腳。就像大色狼一樣。我也不喜歡同他說話,總覺的有吹噓的成分。仗著財務總監是他親戚,做事特別過分。找他修機器全看心情。心情好的話,說話的語氣也會溫柔一點。心情不好時,能把人罵的找不到東南西北。” 張靜有一次上夜班時,半夜機器出現故障無法正常運行。只得硬著頭皮去叫機修工來修理。 機修工的夜班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除了睡覺,就是玩手機。 半夜時,劉秦升已經關了機修間的門,在里面呼呼大睡。 張靜敲了很久的門。劉秦升特別生氣。 直接來一句。 “不要來煩我,讓機器停著。” 就這樣,那臺機器一直停到天亮。 劉秦升雖然工作吊兒郎當的,但確實有一定的修理機器的技術。要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異性緣。 … 我說了那么多,都已經忘了時間了。 一看手機,都快要午夜12點了。 我忙站起身,準備離開。 沒想到張宇卻站在我背后問道。 “藍藍,做這份工作,你是真心的感到開心嗎?” “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身邊圍繞著那么多有趣的人。比如單純的張靜,有大小姐脾氣的劉海雯,還有剛剛大學畢業對誰都很熱情的張三李四…所以不用為我擔心。我過得很快樂。六年算什么呢。一眨眼就過去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