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約來到醫院的天臺。25層的高樓建筑，當站在上面時，我都不敢往下看。我一直恐高。

    劉海雯穿著肥大的病號服，應該還沒有恢復的完全，她的臉色很差。病態的黃。她瘦了很多。

    即使我救了她，她看我的眼神并沒有和善多少。相反，我卻感覺到無形的壓力。

    果然，她一步步的逼近我，我一步步的往后退。樓層的邊緣為了安全起見建了護欄。可是由于年久失修，殘破不堪，那些護欄在風中搖搖欲墜。

    我不能再后退了。不然我真的會掉下去。她來勢洶洶。我不能露出懼怕的神色來，讓她更囂張，更得意。

    “找我來有什么事？”我停住腳步。

    “黃珈藍，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多少好處？”

    “好處？”

    “你會那么好心的救我？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嗎？我知道，你不過想多撈些好處。不管你有多少心機，也休養飛上枝頭變鳳凰。你只能是一只野雞。”

    我沒想到她竟然用這種難聽的詞匯侮辱我。

    我何曾在她面前耍過心機，倒是她一次次的傷害我。

    我想裝作輕松的模樣并沒有那樣容易。

    “我想知道為什么你會對我有這么大偏見？如果我不來這里工作，我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認識。”

    “從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對你不爽。”她發起脾氣來，果然地動山搖。

    她伸出手，使出全部的力氣推我。

    從她一定要置我于死地的表情上，我知道她恨我，到底恨什么？我不知道。

    也許張靜說的沒錯。我不該來和她見面。她正在火山爆發的檔口，而我偏偏要惹怒她。

    我站在離邊緣不遠的地方。風猛烈吹著我的耳朵，她的長發隨風飄揚。

    我試著望了望地上的人群。還沒敢看一眼，就恐懼的閉上了眼睛。

    我真的很怕被她就這樣推下去。

    “能告訴我為什么嗎？我救了你，你不但不感謝我，還要這樣對待我？”

    “少在這里假惺惺了。黃珈藍，我看透了你。你以為你什么都比我強嗎？你擁有的東西能和我相比嗎？你什么都不如我，你永遠都比不過我。”

    “我什么時候和你比過？”

    “我恨你比我張的漂亮，我恨你即使什么都沒有都能每天過的開心笑的一臉燦爛，在你被關在雜物室里，是林木節解救的你。剛開始我只想拔掉你身上的刺，因為在你之前，從來沒有人會那樣對我說話。只是我沒想到，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辦法，竟然讓林木一次次袒護你。”

    “所以你在嫉妒我？”

    “我是誰？你是誰？為什么你從來不看清自己的位置？為什么你要這么厚顏無恥？實話告訴你，我根本不稀罕你的血，只要想到我的身體里流著你的血，我就恨不得將我身上的血一點點流光。我不想和你有任何聯系。”

    “記得我曾告訴過你，我下地獄的同時，你也不會在人間呆太久。你以為我想和你有什么瓜葛嗎？我越來越覺得你可憐，即使你擁有的東西比我多。可是你一點也不快樂。因為你的內心是陰暗的，你只看到了人生最不如意的部分，而錯過了你最好的東西。你找不到存在這個世上的價值。當你一遍遍的向別人炫耀你的優越感時，你在掩飾自卑感。你想從中獲取虛榮心，可是你越來越孤獨。因為那樣的你根本找不到朋友…”

    “夠了…”她生氣的阻止我說下去。加強力道更猛烈的推動我。

    我畏懼的吞了吞口水。從25層樓墜落下去，必死無疑。

    “我喜歡林木節，從見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他。我從來沒有那樣喜歡過一個人。可是為什么？無論我怎樣做都得不到他的回應，而你什么都沒做，卻能讓他奮不顧身？”她的淚水流下來。

    我想這大概就是她恨我的原因吧。她以為我和林木節存在曖昧的關系，其實什么關系也沒有。

    在日本逗留的那幾天。除了我帶他去看過薰衣草，我們極少在一起呆很長的時間。因為他很忙，他要處理很多事情。

    所以她就想當然的以為，孤男寡女在日本同處一室，必然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向她解釋了。

    她的大腦形成了這種思維，就會將我的辯解當成求饒的假象。

    她力氣再大，畢竟還在病中。沒有多少心氣神可以耗費。

    只有和她打持久戰，讓她筋疲力盡。而我也在尋找合適的機會脫身。

    我良好的心態在慢慢崩塌。那樣高的地方已經達到了內心接受的極限。

    連呼吸都變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微小的舉動讓我離邊緣地段更近。

    我想起mama，想起在我五歲時去世的爸爸，想起張宇，想起出現在我生命里那些人。我越來越慌，越來越慌…那種感覺隨時都會把我打垮。

    不能在這么耗下去了。因為我知道我快支撐不住了。本來輸了那么多血，氣血就虧。

    而她的力氣卻越來越大，既然我推不過她，也掙脫不了她。那我就向旁邊移動。或許是突破僵局的辦法。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向旁邊移動。而她因為一直保持身體前傾的姿勢，在我的身體向旁邊偏移時，她因為重心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身體順著路面滑行，就快要墜落下去。

    我可以不用救她。

    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看見。

    但是屬于本能的，在千鈞一發之際，我的手緊緊的抓住她的手。

    因為太過用力，我的手青筋暴起。額頭上滲出大量汗珠。后背已經潮濕。

    她因為恐懼臉色更加蒼白了。

    我清晰的看到她眼睛里閃現著對生的渴望。

    “救我。”她向我哭喊。

    我將她的手越抓越緊。汗液不斷在手掌間滋生。粘稠的像展不開的抹布。

    她的身體和雙腳在空中來回搖擺。樓層邊緣的橫斷面將我們的皮膚摩擦出血，伴隨著劇烈的疼痛。

    恐高的我第一次直面樓下的場景。人群渺小的如螞蟻一般。無比繁華熱鬧的市區原來也不過一場云煙。模糊的幾乎看不見。

    我的頭開始發暈。身體不斷抖動。我已經花光了所有的力氣。而恐高的不適感在我體內越來越清晰。如果在這樣耗下去，我們有可能都會掉下去。曾經她那樣對我，而我有必要豁出性命去救她嗎？

    我猶豫了。

    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墜落下去。

    無論她過去對我怎么樣？都不重要了。她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如果放任她不管，將成為我一生無法擺脫的噩夢。

    于是我咬緊牙關。用殘存的意志力一點一點一點將她拉上來。每當我快要堅持不下去時，就想想張宇的臉。他可以做到的善良，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沒想到一向瘦弱的劉海雯體重怎么這么重。費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她平安拉到樓面上。她驚魂未定。牙齒都在打顫，忘了身上受的傷，忘了剛剛所受的磨難。我累的氣喘吁吁，胸腔像灌滿了膨脹的空氣。擠壓的透不過來，全身虛脫，沒有力氣。我一下子癱坐在地。

    回想起剛剛那驚魂動魄的一幕仍叫我心有余悸。

    我不會忘了她墜落時眼神里流露出的絕望。

    “為什么救我？”過了一會兒，她問我。

    我該怎樣回答她，她才不會懷疑我別有用心。

    我從來不苛求她會認同我，理解我。

    “我不是在救你，我在救自己的良心。所以我不會要你的任何回報。你也不用對我說感激的話。我們認識一場，雖然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太多，但總歸是緣分。只是我想奉勸你，如果你想得到更多的愛，就請你先學會愛別人。”

    我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手臂上，手掌上滲出大量血跡，陽光越來越濃烈。我有點睜不開眼睛。

    我知道她哭了。但我沒有回頭。

    她或許會改變對我的看法。但已經不重要了。

    我活著，并不是為了討好別人而活著。

    無論我怎樣活著，總有人喜歡，總有人不喜歡。而她剛好是不喜歡我的那一類。我又何苦白費力氣改變著自己，讓她對我存在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