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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生存守則 第13節(jié)

    他的姿態(tài)就漸漸放松了下來,有幾分懶散地靠著太湖石回身,沖著正信手撥弄琴弦的美人挑了挑眉:“我垂釣你彈琴,豈不是把我的魚兒都嚇走了?”

    程柔嘉停了手,笑瞇瞇地看著他,并不驚慌:“世子爺莫要牽累旁人,妾身沒彈琴時,也不見有魚兒上鉤。莫非,世子爺并未用心,是在等愿者上鉤?”

    他搖頭失笑:“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從前他垂釣,多半是因為心情不好,想尋個清凈。至于釣魚的功夫有多高深,倒也不見得。但此刻,望著那笑靨如花的佳人,忽地又覺得,垂釣之時有琴鳴相伴,也是一樁風雅韻事。

    “從前倒不知道你還會彈琴。”他含笑望過去,眸中有幾分沉溺。

    “妾身會的多著呢,您沒問起罷了。”

    “哦,還會什么?”

    “琴棋書畫,樣樣都算得上小成。醫(yī)術,也會些許。”小姑娘微微仰著頭,臉上帶著幾分自矜的神色,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在日頭的暖光下,細細的絨毛如同被撒下了一層金粉般,頓顯一股朦朧又神秘的美麗。

    他喉結(jié)微動,狀似不以為意地移開眼。

    “會醫(yī)術?那前幾日怎么還病了?”

    程柔嘉扁著嘴:“醫(yī)者不自醫(yī),世子爺難道沒聽說過嗎……”

    許是從小被嬌慣著長大,不設心防與人聊天時,總會不自覺地帶上幾分撒嬌的意味。

    有什么東西直逼薛靖謙的心底,他背過身去,聲音聽起來淡淡地:“行了,繼續(xù)彈琴吧,讓本世子瞧瞧你的小成是怎樣的水平。”

    一下午的時間,最終只釣上了一尾小魚,但好在不是空手而歸,總算讓薛靖謙找回幾分顏面。程柔嘉看著覺得可愛,舍不得吃,交給徐mama讓她用小水缸養(yǎng)起來。

    入夜。

    影影綽綽的錦帳下年輕的身影唇齒交纏,難舍難分。情到最濃時,薛靖謙咬住她戰(zhàn)栗的耳垂:“阿元,你叫我什么?”

    “世子……”

    “不對。”

    “二爺……”淚眼朦朧,軟軟糯糯。

    “不對。”

    程柔嘉小聲哽咽,混混沌沌地抓住一閃而過的念頭:“哥哥?”

    薛靖謙年長她五歲有余。

    “我喚你阿元,你應當叫我什么?”

    “阿謙……哥哥……”

    話音未落,薛靖謙的氣息猛地收緊,攻城略地之勢如所向披靡的大軍,在城墻的最高處點燃勝利的烽煙。極度的刺激與暢快令程柔嘉終于撐不住了,昏了過去。

    *

    承平侯府西府。

    已經(jīng)過了掌燈時分,薛靖淮才帶著一身酒氣進了院子。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徑直進屋,而是去向院里的小廚房,想囑咐婆子先給他打水梳洗。

    正房已經(jīng)用過了飯,燒水的婆子正憊懶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小丫頭聊著天。

    “聽說大奶奶今個去侯夫人那里送賬本,侯夫人連瞧都沒瞧就讓于mama歸入庫了呢。”

    “是嗎?夫人真是很寵愛咱們大奶奶呢。”小丫頭什么都不懂,諂媚地應和著婆子。

    婆子嗑著瓜子,點點頭:“夫人恨著大房,但對大奶奶真是沒得說。誰家的婆母,會讓庶房的兒媳掌家啊,也就是咱們大奶奶門第高,又自小在夫人面前行走,這才有這份體面。我看吶,將來分家,咱們大房倒是全得指望著大奶奶,才能多分些家產(chǎn)。”

    薛靖淮聽得青筋直跳,隔著窗戶冷冷放下一句話:“這院子里竟有如此搬弄是非的刁仆,舌頭若不想要可以自己剪了去。”

    那婆子聽出薛靖淮的聲音,立刻嚇得面如土色,追出去跪下磕了幾個頭連連求饒,薛靖淮卻沒有理睬,徑直冷著臉進了屋。

    方玉嫣已經(jīng)沐了發(fā),通身只穿了雪白的褻衣褻褲,青絲散落在腰間,聽見外面的動靜,正要派人出去看,便見薛靖淮面色難看地進了屋。

    她淡定自若地退后幾步在床榻上坐下,對方身上的酒氣已經(jīng)飄了過來,她不由皺眉,眸中閃過一絲嫌惡:“大爺今日又去參加什么應酬了?”

    薛靖淮見她的神色看在眼里,越發(fā)怒火中燒,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我當你已經(jīng)不知道你嫁給誰了呢?倒把東府那個老妖婆當成親生的婆母侍奉,噓寒問暖,晨昏定省。從前倒不見你對我母親這般上心過。”

    “大爺?shù)哪赣H不正是夫人嗎?”方玉嫣眨了眨眼,旋即啊了一聲,“原來是說仙逝的沈姨娘啊。”她笑得柔情蜜意,眼里卻沒有半點溫度:“沈姨娘的一句話,害得我家幼弟差點病死在牢里,大爺還指望我不計前嫌當菩薩般地孝敬她,倒也不要這般咄咄逼人吧。”

    提起舊事,薛靖淮面上閃過一瞬的不自然,繼而冷哼了一聲,盯著她:“往事也就罷了,你最好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你是我薛靖淮明媒正娶娶進門的妻子,與薛靖謙,可沒有半分干系了。怎么,難不成你還以為他還對你魂牽夢縈嗎?”

    方玉嫣臉上的笑容一僵。

    “滿府都知道他收了個貌美的商戶女當通房,你那些自欺欺人妄想他為你守身如玉的念頭,趁早停了吧。”薛靖淮知道自己的話戳中了這女人的心思,面色更冷,毫不留情地一句句扎過去,“況且,即便你如今再對他投懷送抱,你以為他還會多看你一眼嗎?”

    “阿嫣,你別忘了,當年是你主動求了你父親來侯府退婚的,也是你,邀我上大覺寺赴約的。薛靖謙是個多么狠的人,你比我清楚。”

    眼見著面前的人臉色越來越白,薛靖淮松了手,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過了片刻,阿巧面色難看地走進來,看著一動不動的方氏稟報:“大奶奶,大爺去了溫姨娘房里。”

    瓷器的碎裂聲在夜里格外明顯。

    方玉嫣面無表情地上了塌:“管他做什么。”

    左右如今整個大房翻身無望,都得靠著她娘家提攜。薛靖淮生氣成那樣,不也沒動她一根手指頭嗎?

    至于那些姨娘通房,不過是她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的螞蚱,翻不起什么風浪。

    *

    次日清晨,薛靖謙照例早早走了去上朝,程柔嘉也不再貪睡,特意囑咐了徐mama早些喊她起來。

    昨日她與世子在西府垂釣的事情恐怕早就傳到侯夫人耳朵里了,昨日還能用生病搪塞,今日再不去,就是實打?qū)嵉氖褜櫳鷭闪恕?/br>
    到了侯夫人那里,竟有人比她還先到,她低著頭掩去訝然,恭順乖巧地上前去給侯夫人請安。

    “快起來。”侯夫人見她來了,語氣果然十分親善,笑著將她招到身邊去,細細問了病情和身子的狀況,這才讓她落座。

    她趁機抬起頭打量對面坐著的女子。

    那女子正喝著茶,靚藍色織金四蒂紋的衣袖下是一雙閃著珠貝光澤的柔荑,發(fā)髻上插著一對累絲金鳳,額前的青絲上插了一排成色不菲的點翠珠花,耳垂上的紅寶石耳環(huán)燁燁生光,瞧上去溫柔沉靜,氣態(tài)雍容。

    這應當就是西府大房的方大奶奶了。

    侯夫人笑著指了方氏介紹:“你們應當還是第一回 碰面,這是老大媳婦方氏,你喚做大奶奶就是。”

    “這是老二新收的房里人,姓程,性情很是溫柔妥帖,我很喜歡。”

    程柔嘉便上前向方氏行了禮:“見過大奶奶。”

    “原來這位就是程娘子呀,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方玉嫣笑盈盈地拉著她的手左右地看,又從手腕上褪下一只翠綠的冰種翡翠鐲子給她戴上:“我來得匆忙,不意能瞧見程娘子,小小心意,就當做我給你的見面禮吧。”

    程柔嘉看了一眼那鐲子便收回目光,垂頭應是,回到了對面坐下。

    所謂的見面禮,一般是長輩給初次見面的小輩,或是新婦進門時認親給的,再一個,便是妾室給正室敬茶時,正室會給妾室準備的禮物。

    像方氏這種隔房的,原是不必給她這個通房備禮的。

    但興許侯府闊綽,大奶奶自個兒也嫁妝豐厚,愿當這個散財童子。程柔嘉沒有多想,大方地收下了鐲子——像這樣的鐲子,她也有好幾對。程家富庶,除了宮里那些貢品戴不得,其余的稀罕物什她也見了不少。

    侯夫人瞧著眼里就多出一分滿意。

    小小年紀,倒是十分沉穩(wěn)。

    方玉嫣的神情就沒有那么愉悅了。

    正眼細瞧那程氏,居然比昨日遠遠從花圃看水榭還要驚艷——人都說美人可遠觀不可褻玩,遠遠觀之總能隱藏掉人的缺點,可這程氏到了她跟前,容貌體態(tài)她竟挑不出半分的不好,恍若根本沒有什么需要隱藏的缺陷一般。

    再一個,她想著她出身小戶,見了這么貴重的鐲子,應當會喜不自勝或是惶惶不安,可她都沒有。就恍若,她是送出去了什么不值錢的銀鐲子似的。

    長長的指甲不知不覺嵌入掌心。

    “……前些日子北邊雪災泛濫,京城逃來了不少難民,一些通家之好這兩日都派了人上門,想商量一下施粥的打算。”閑聊了幾句,侯夫人說起了正事,“阿嫣,你掌家向來是一把好手,這次的事,我便也交給你做了。”

    施粥能得善名,侯府如今沒有掌事的女主人,侯夫人年紀大了也不愿意多cao勞,交給她自然是理所應當?shù)氖隆7接矜绦τ氐懒寺暫茫瑓s見上首的老婦人忽地看向如鵪鶉般坐著不言語的程氏,笑道:“謙兒公務繁忙,往年世明堂都是不參與的,三個房頭一起便是。如今你來了,不如也派個身邊得力的,去支應著吧,也是代表謙兒的臉面。”

    程柔嘉驚愕地抬起頭,與一旁的方玉嫣一起,露出個震驚的神色。

    第17章 青梅

    方玉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往年施粥的情形,侯府要么是回事處的管事一并擬好在外施粥的下人的單子,要么就是各房頭分別派出得力的丫鬟婆子聊表心意。侯夫人明明說要將此事交給她來管,為何又讓世明堂單單出人?

    世明堂出人也就罷了,世子畢竟身份貴重。可偏偏還是那通房的丫鬟——那姓程的通房尚且是個上不得臺面,男人用來暖床的玩意兒,她的丫鬟身份就更低賤了,怎么配和她派出去的管廚房管采買的丫鬟婆子們一同代表侯府的臉面?

    她怒火中燒,面上卻很快收好了神色,只眼神露出些為難:“母親,兒媳不是要駁您的意思。只是……程娘子畢竟不是正經(jīng)的主子,讓她派身邊的人代表二房去施粥,恐怕有些逾制。”說著,余光就瞥向了對面的女子。

    程柔嘉只在聽到侯夫人的話時驚訝了一瞬,旋即便恢復了眼觀鼻鼻觀心的狀態(tài)。

    她能察覺到,侯夫人對于大奶奶方氏的態(tài)度并不如傳聞中那般寵溺,至少在施粥這件事上,是對方氏有戒心的,因而才拉了她出來當說辭。

    這兩尊大佛斗法,她一個都惹不起,安靜聽著等結(jié)論就是了。

    侯夫人聞言不置可否,只輕輕抿了一口茶,眼神順著茶杯的邊沿飄遠,似是在出神。

    方玉嫣眸中就閃過一絲不耐煩,下意識地提高了音量:“母親,程娘子的事情上,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逾制了。兒媳前幾日對賬目,發(fā)現(xiàn)程娘子以通房的身份一人獨居東廂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們加起來就有七八個,說句不好聽的,咱們六小姐在家中住著時,也就比這強上些許罷了。程娘子模樣性情都是上上之選,世子優(yōu)待些也無可厚非,可這種事若傳出去了,恐怕會有損世子的名聲……”

    方氏口中的六小姐,是池姨娘所出的庶出小姐薛丹如,據(jù)說只有五六歲,上頭還有個一母同胞的龍鳳胎兄弟薛靖澄,如今母子三日正在道觀跟著侯爺清修,年關時應會回府。

    拿程柔嘉和府里正經(jīng)的宗房之女相比,就有些心思不純善了。

    程柔嘉細眉微蹙:這個方氏,究竟對她哪里來的敵意?僅僅是看不上她,倒不用將她的事記得這么清楚,當面在侯夫人面前上眼藥吧。

    侯夫人垂下眉眼,將茶杯隨手擲到楠木桌上,碰撞時發(fā)出一聲不小的響動,像是有了怒氣。

    下首坐著的二人均是將心提了起來。

    程柔嘉低下頭努力降低存在感:世明堂明面上的安排侯夫人應該早就知曉,不會為這些事罰她吧……

    冷靜下來的方玉嫣也開始后悔起來,她怎么就口不擇言地在侯夫人面前攀扯起世子的房里事了……

    果然,侯夫人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身著靚藍色衣衫的婦人:“老大媳婦,內(nèi)宅的事要管,說到底是為了讓在外拼殺的男人們省心,不必花費多余的心思在內(nèi)宅瑣事上。如今侯府的權(quán)勢全靠世子一人力撐,公中的銀子,說到底,一大半也是世子的俸祿。世子妃的位置尚且空懸,世明堂廂房屋舍成群,仆役濟濟,自然是隨世子心意調(diào)配,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不好多插手。”

    言下之意,就是說方氏僭越了,竟想插手當家的小叔房里的事。

    “你管著一大家子人,又……就更應該避嫌。”侯夫人嘆了口氣,用開玩笑的口吻道:“這些都是家中小事,若是傳到外面?zhèn)嗣暎M不是我們這些管家的婦人不力了?”

    端莊秀麗的年輕夫人低垂了眉眼,恭聲道是。心里再清楚不過,侯夫人還是忌諱著當年的事,不許她往薛靖謙那邊伸手,借這個通房的事來敲打她。還警告她,如果薛靖謙寵愛通房的事被傳出去了,就視為是她動的手腳。

    程柔嘉則心中波濤洶涌。

    “又”是什么意思?為何方氏要“更應該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