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yùn)天意弄人，他在這里做過原告，做過嫌疑人，卻永遠(yuǎn)得不到他想擁有的身份。

    問訊室的桌子上有一杯溫水，是那個年紀(jì)大一點(diǎn)的警察給秦淮倒的。他和自己的搭檔在秦淮面前坐下，攤開了手里的工作日志，聲音很溫和：“你不要緊張，我們就是問你幾個問題。”

    和他的搭檔不同，這個老警察的眼中有一種浸潤在世間多年的熟稔與世故，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利落和機(jī)敏。他應(yīng)該和周之俊宋平他們關(guān)系很好，連帶著對秦淮也十分客氣。

    看著他的臉，秦淮莫名覺得，自己曾經(jīng)見過他。

    “好。”秦淮輕聲道：“謝謝。”

    老警察翻開一頁新的工作日志，寫了個日期：“你之前認(rèn)識死者嗎？”

    秦淮搖了搖頭：“不認(rèn)識。”

    “那你是怎么和他起的爭執(zhí)呢？”

    秦淮猶豫了片刻：“我去找我…朋友，看見的那個人在…然后阻止他的時候，他自己從樓上跳下去了。”

    年輕的警察似乎想要說什么，卻被自己的同事輕輕碰了一下手肘。于是他重新看著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沒有再說話了。

    老警察重復(fù)了一遍：“自己跳下去了？”

    “嗯。”秦淮的神情很坦然：“我沒來得及抓住他，所以他直接掉下了二十四樓。”

    老警察的眼神是一種被世事打磨過的銳利，他瞇起眼睛看著秦淮：“你曉得他為什么要自殺嘛？”

    秦淮搖了搖頭，與他對視著：“我怎么會知道呢？”

    年輕的警察估計是實在忍不住了，將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推開了一點(diǎn)：“我再問一下哈，有什么情況要如實交代的。死者真的不是你推下去的？”

    他想了想，對著面前的秦淮補(bǔ)充了一句：“你這個情況比較特殊，所以你不要有什么思想上的顧慮…如實交代的話，對你自己是有好處的…”

    秦淮突然有些厭倦了，他抬起眼睛看著面前的兩個警察：“我沒記錯的話，法醫(yī)的鑒傷報告三個工作日必須提交…這種可能涉及到刑事的鑒死，沒有特殊情況的話24小時必須上報的，是吧？”

    老警察沒有說話，目光沉沉地打量著秦淮。年輕的警察有些驚訝：“你怎么曉得…”

    “所以，”秦淮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你們要是不相信我說的話的話，可以等明天這個時候看法醫(yī)的報告。是我推下去的，還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一定會有痕跡的。這些rou眼看不出來的痕跡，法醫(yī)可以看出來。”

    他站起了身，聲音平靜：“要是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可以走了嗎？我的朋友還在醫(yī)院里搶救，我非常擔(dān)心他。”

    在他即將走出這間問訊室的時候，秦淮突然想起來他在那里見過面前的這個老警察了。

    “方警官，你七年前是不是在平安村派出所工作過？”秦淮將手搭在了門把手上，頭也沒回地問道。

    老警察的聲音里是難以掩飾的驚疑不定：“對，你認(rèn)識我？”

    秦淮回過頭笑了笑：“不認(rèn)識，大概是覺得您挺眼熟的。”

    可是秦淮認(rèn)識他，也還記得他。

    他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了，他答應(yīng)過安良，要一直往前看，不回頭。

    于是秦淮走下了派出所的臺階，走進(jìn)了帶著料峭的卻也溫暖的重慶春日陽光中。

    秦淮打給安良的電話響了一下就被接了起來，對面的人聲音拖得長長的：“哪個嘛…”

    還有一句極輕的自言自語：“再不是秦淮我就真的要惱火了…這都第幾個電話了…”

    秦淮抿了抿嘴：“我是秦淮，我找安良。”

    對面的聲音立刻拔高了：“總算等到你電話了！我這里是二院的急診科，你過來看你朋友吧！知道怎么走嘛？”

    秦淮皺了皺眉：“他情況怎么樣？”

    對面的人沉默了片刻：“不好說，你先過來我再和你詳細(xì)說吧。”

    像是心中被人墜了一塊鉛石投入了深海，秦淮猛然覺得透不過氣來了。他站在派出所的門口劇烈地顫抖著：“別！我求求你告訴我，他人怎么樣了？我現(xiàn)在就過來…”

    電話那頭突然爆發(fā)出了一陣笑聲，不知道得有多缺心眼的大夫才能跟秦淮開這個玩笑：“你別著急嘛…不逗你了不逗你了，你朋友剛拍了片子，人沒事兒，沒傷到主要臟器，這時候在做深度縫合呢…你趕緊過來吧，他問我好幾次你來了沒有了…”

    秦淮無聲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終于從一種緊繃的狀態(tài)下回過神來：“麻煩你告訴他，我馬上就到，謝謝醫(yī)生。”

    “那老方，結(jié)案報告就這么寫，你看看行嗎？”年輕的警察將手里打印出來的報告遞給了站在窗邊的同事，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他咋還沒走？我還以為他走了，跟誰打電話呢這是…”

    被喊做老方的警察手里拿著一根煙，沒有說話。他掃了一眼結(jié)案報告上的“無刑事嫌疑”，點(diǎn)了點(diǎn)頭：“交上去吧。”

    “對了老方，剛才我還想問你呢…你認(rèn)識這個叫…叫秦淮的？”年輕警察低頭看了一眼報告，才記起來了秦淮的名字。

    老方的眼睛瞇了起來，似乎是被手里的煙嗆的眼眶發(fā)紅：“我記得他，我記得那個小娃兒…”

    當(dāng)年的孩子，已經(jīng)長得這么大了嗎？

    第74章 冬去

    秦淮到了二院急診科門口的時候，正準(zhǔn)備再給安良打個電話，就聽見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小淮，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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