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禁止物種歧視 第209節
樹上的各個散修們語速飛快地復述著馬長老這段話,各個表情也都很古怪。 也不知道四境修士聽到了這段話會有何想法。 “別來我們丹鼎宗找什么禿大師,老子說了我不是。” 馬長老態度冷淡地往后一步退回陣中,步履慵懶地朝著山門內走去了。 后方的崔能兒心中一緊,想到奄奄一息的俞不滅,以及隨時可能會找上門的妖修,高聲道—— “世人都只禿大師是丹鼎宗修士,我聽人說您曾有言懸壺濟世救天下,我的道侶亦是這天下蒼生的一員,為何蒼生可救,卻不能救他?” 她匆匆地瞥了一眼后方越聚越多的散修,再次抬高聲音道:“而且若是不滅的傷能治好,我們東境便可多出一位渡劫境的大能,萬古之森之危也可解,此舉救下的豈是他一人?這是救下了整個東境的義舉啊!” 崔能兒的話擲地有聲,回蕩在整個丹鼎宗山門前,好似無形的巨石往馬長老的后背上壓。 不愧是女主角。 悄無聲息靜立在不遠處的俞幼悠聽著那一番話,心中只浮出了無限的荒謬感和可笑感。 一番話就穩站在了道德最高處,便可調動所有旁觀者的情緒,這便是女主。 若是換成原作劇情,想來此刻還該配有一位大能從天而降,贊許她的這番言論,并親自替俞不滅接靈脈,順便打臉馬長老這個狂妄的反派吧。 可惜了,原劇情早就被改掉了。 俞幼悠低頭無聲地笑了笑,沖著前方的馬長老揮揮手,示意他看傳訊符。 馬長老被這番話說得火冒三丈,正想要挽袖子怒罵的時候,他的傳訊符亮了亮。 片刻后,他皺著眉返身回去,冷眼瞥著依然站在山門口的崔能兒,哼了一聲。 “禿大師的確是我宗長老,她也的確能接靈脈,但是你打聽過來的時候,是不是忘了某件事?” 馬長老面向眼前那人,慣來愛嬉笑的臉上只有一片漠然和端肅。 他聲音如往日一般無差,卻又暗挾了元嬰巔峰境的靈力,仿若山門內的古老鐘磬回蕩在群山霧靄之間,聲聲皆清晰送入山下眾修耳中—— “醫修非圣人,亦有原則,固亦有三不救。” “借異獸傷人者,一不救!” “忘恩負義者,二不救!” “殺妻棄女者,三不救!” 崔能兒在前兩句話時尚能保持鎮定,聽到最后那句話的時候,她瞳孔微微一縮。 然而馬長老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只是高深地留下俞幼悠交代的三句話后,便淡然地一拂袍角,轉身隱沒于山門內了。 風吹過崔能兒的裙角,她的手隱在袖中,握了又松。 她腦中只回蕩著那四個字,時而有些許銀色的影子在眼前晃蕩。 那位高高在上的妖族公主,那個生了條狼尾的孱弱半妖,那只在雷劫之下冷冷注視著她的銀狼…… 后方細碎的議論聲似這夏日擾人的飛蚊一般嗡嗡縈入耳中,纏得人幾乎不能呼吸。 “所以禿大師果然是丹鼎宗的某位長老?” “這三條規矩我也曾耳聞,倒是前些年就立下了,只是不知不滅劍神犯了那條忌諱……” “第一條不知有無,第三條自是不可能,畢竟崔前輩還站在這兒呢,倒是第二條……忘恩負義?” “這倒極有可能,畢竟先前俞幼悠曾救過不少云華劍派不少劍修,當年四境大會還救過他兒子,眼下卻非說人家是妖族內應……” 最后這句話驚醒了崔能兒,她虛浮的身體突然又掙扎著尋回了些許力氣。 對,禿大師這規矩是在俞不滅飛升前便立下,肯定不是在針對他! 對方介意的一定只是俞幼悠的事情! 崔能兒心中生出萬般懊悔,然而此刻她深知不能離去,只能靜候在此地等著禿大師回心轉意。 畢竟名面上忘恩負義的是她,而非俞不滅! 桐花郡多雨,不知何時又是一場酥潤細雨簌簌落下,崔能兒一動不動靜立在桐花郡山門前,身影顯得柔弱而無助。 城中新修的各個傳送陣閃過無數道亮光,卻是不少修士都來了此地等待最后結果了。 桐花郡的酒樓乃至法寶店鋪中,持不同觀點修士們都低聲地議論著此事。 “丹鼎宗這乃大派的風骨和堅持,豈有被人欺上門還為其療傷的?!我覺得丹鼎宗處事極佳,待我閨女長大些,我也讓她去參加丹鼎宗的入門考核!” “修士自有其底線,不該為一人而破。” “你們這話就不對了,出面污蔑俞幼悠的是崔前輩,也不是俞前輩啊!同為東境大宗,丹鼎宗見死不救,真是有負醫修之名!” “其實崔前輩先前說的極對,若是不滅劍神的傷能好,萬古之森之難便可迎刃而解了!” “……” 法寶店門外,一個年輕劍修攙著一個相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聽到里面的對話后表情越發糾結。 那中年男人身上的修為不過筑基初期,且面色虛浮蒼白,似是受了重傷,年輕那人倒是金丹期修士,偏又對中年男人態度無比恭順。 這奇怪的組合引得法寶店內的人側目,中年男人別開臉,沙聲道:“走吧。” 姜淵攙著俞不滅一步一步朝著丹鼎宗走去。 他心中沉重無比,一位師娘雖未找到能接靈脈的醫修,卻也從靈藥谷帶回了一粒五品靈丹,師父吃下此丹后便蘇醒過來,也大致知曉現在發生的事。 可惜此藥卻并不能治好俞不滅,若是不能尋人接回靈脈,沒了靈力淬體,他只有死路一條! 唯一的生路還是在丹鼎宗的禿大師身上! 然而姜淵也終于知曉自己師娘前些日子干了些什么事,他本想聯絡俞幼悠致歉求情,結果拿出傳訊符才想起一件事。 俞幼悠壓根就沒跟不滅峰的人交換過傳訊的神識烙印……甚至到今日姜淵才隱約記起,她似乎從一開始便對不滅峰異常冷淡,甚至連陌路人都不如。 他也曾試圖聯絡俞長安,然而傳訊符那邊一直無人回應,再尋張浣月他們,甚至是狂浪生,然而他們卻好似并不知曉禿大師到底是誰。 眼下,唯獨想辦法讓丹鼎宗松口了。 姜淵攙著俞不滅沿著桐花郡的青石板路,慢慢地走向城外的丹鼎宗方向。 然而俞不滅的身形卻又搖晃了一下,竟是連站立都困難了。 姜淵看得一慌,著急之下連忙招呼邊上擺著個小攤賣話本的修士:“道友,過來搭把手!” 片刻之后,收了十塊靈石的話本攤老板和姜淵一道將逐漸失去意識的俞不滅扶正坐在躺椅上,然后抬著躺椅慢悠悠地朝丹鼎宗山門口走去。 這散修沒認出這個半死不活的筑基期修士就是大名鼎鼎的不滅劍神,他這一路上話賊多。 “道友啊,你們也是去找丹鼎宗的丹修看病嗎?我看你這長輩病的不輕,怕是不好治啊!” “我在桐花郡賣了三十年話本,要說丹鼎宗這幾年可是風光許多啊,先是那三位年輕天驕,再來就是禿大師!嗨,真給咱桐花郡長臉!” “道友,你給我十塊靈石我不能讓你吃虧,我跟你講,現在不滅劍神的道侶還在苦等著讓禿大師出手呢,你要想排在她前面,就記得一招——” 方才一直忍怒不發的姜淵聽到這里怒意全消,他焦急道:“哪一招?!” 這個本地散修言之鑿鑿道:“每年丹鼎宗山門前都有人跪著求醫,只要你跪得夠誠懇,裝得夠可憐,丹修保準會心軟出手的!” 姜淵一愣:“真……真的?” “我還能騙你不成?!而且我先前去過禿門醫館,就聽人說了,禿大師最見不得人下跪……” 好像當時打聽消息時,是聽人傳過這事兒?據說禿大師性格孤僻傲慢,脾氣極差,遇到不順眼的傷者便會讓其跪上數日。 姜淵心思雜亂地抬著俞不滅,終于走到了丹鼎宗的山門前。 卻見那雨霧之中獨立著崔能兒凄楚的背影,她先前收到了俞不滅和姜淵的傳訊,知曉他們會來。 她在此等了數日了,丹鼎宗的山門始終閉合無人搭理,若是俞不滅親自來,說不定能行。 然而一回頭,她就看到在躺椅上昏昏不醒的俞不滅,還有那個高談闊論的散修。 “淵兒,你這是做什么?” “師父靈脈受損不敢背,只能抬過來。”姜淵聲音沙澀地開口。 那邊還在傳授跪地經驗的散修臉色一白,看了看不遠處的崔能兒,又看了看姜淵和俞不滅,擁有豐富創作經驗的他幾乎轉瞬間明白了這兩人是誰。 他腦子一片空白,也顧不上帶走躺椅了,腳下一滑便狼狽地逃竄離去。 然而他這一跑不打緊,少了一個人扶著的躺椅瞬間往后一仰,上面躺著的俞不滅也劇烈地一晃,險些滾落在山道上。 “師父!”姜淵趕緊扶正俞不滅。 這一晃,卻讓先前昏迷的俞不滅又短暫地清醒過來。 他猛地咳嗽了幾聲,示意姜淵把自己從躺椅上扶起來。 崔能兒看著氣息虛浮的俞不滅,艱澀開口:“都是我的錯……” 俞不滅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沒多說什么,而是轉而望向丹鼎宗山門內。 “丹鼎宗并非不救,他們只想讓我低頭。”俞不滅一字一句低聲道:“他們這是在想盡辦法折辱于我!” 姜淵心中一沉,果然和黑市的人說的一樣,禿大師性格古怪喜歡侮辱看不慣的人! 他心中一沉,看向丹鼎宗那禁閉的山門大陣,面上閃過一絲掙扎,最后將頭一低,重重地跪倒在地。 還不等崔能兒開口,姜淵便沙啞道:“師娘,此時再不低頭是不行了。” 崔能兒緊緊咬著牙。 暗暗地看了看山腳下逐漸圍過來的修士們,心中卻比姜淵想得更多。 不滅峰的顏面跟命比起來不算什么,若是此時跪倒,定能博得眾人同情,說不定能讓丹鼎宗迫于大義,不得不出手相救。 她忍著內心的屈辱,默然跪倒在地上。 然而丹鼎宗的山門卻始終不曾開啟,淅瀝的雨越下越大,山下的修士也越聚越多。 俞不滅的手動了動,艱難地抬起,在唇角一擦。 冰冷的雨水之中,那些嘔出的紅色鮮血很快就失去了溫度,再沿著指縫濺落在淤泥之中,尋不到半點痕跡。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在飛快地流逝,哪怕拼命地想要掌控它們,卻依然和指間的血水一半流瀉而去。 在修為筑基期跌到煉氣期的那一刻,俞不滅抬頭仰望著蒼茫的天空,眼中閃過晦暗的怨恨。 與此同時,那些因為變得強大而遙遠到幾乎要化作塵埃消逝的記憶,也都伴隨著重歸于弱小無能的他而浮出來。 恍惚間,他記起自己曾是個落魄世家的少年,父母雙亡,慘遭退婚,祖父也因此而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