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子遇飛速瞥了施允南一眼，不得不繼續(xù)壓制自己的怒氣。兩人認(rèn)識這么些年，他自然打從心底相信好友的做事分寸——

    施允南一開始讓他‘等著瞧’，那他就按兵不動地‘等著瞧’。

    卡座上的氣氛陷入短暫凝固。

    謝可越瞧見這一情況，終于開了口，“原銳，要不這酒局賭注就別計較了？”

    “這錢說少也不少，允南剛回國沒多久，手頭應(yīng)該也沒那么多錢。你們一個是我朋友，一個是我家人，別因為這事鬧得不愉快。”

    原銳聽見謝可越的這番勸說，不甘心， “就你好老人，也不想想他平時怎么對你的？”

    謝可越一笑蓋過，“改天我請你們吃飯，給我一個面子，今天就這么算了吧。”

    “那不行！”

    原銳眼色一拽，還是想給好友出氣，“輸?shù)舻木棋X可以算了，但前提施允南必須當(dāng)眾給你道歉！”

    安凱接話，“就是！施允南這些年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見，平日還都怪在你頭上了，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賤……”

    ——哐。

    付子遇驟然踹向桌面，喝止，“嘴巴給我放干凈一點！酒我可以替他喝，錢我也賠得起。”

    “但你要敢再瞎逼逼一句，小心我打得你爹媽都不認(rèn)！”

    安凱反應(yīng)了兩秒，頓時怒色上臉，“我那句話說錯了？你們他媽的玩不起就別玩！別試圖惹事轉(zhuǎn)移話題。”

    施允南唇側(cè)勾起一抹短暫的冷笑，又不得不感謝好友這波怒氣助攻。他故作晃悠悠地起身，被酒意浸染的雙眸似乎受到了刺激，紅得發(fā)狂——

    “有娘生，沒娘養(yǎng)？”

    “我玩不起？”

    “反正我連輸了九局，最后再來一局大的，你們賭不賭？”

    他雙手撐在酒臺上，微微前傾身子，就像是守在黑夜里狩獵的野狐，渾身上下都極具攻擊性。

    謝可越臉色微變，在心中暗自琢磨。

    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是他至今一直奉行的準(zhǔn)則，看施允南這副模樣，顯然是藥效開始起作用了，他沒必要再繼續(xù)看戲陪玩下去。

    謝可越剛準(zhǔn)備停止這場已然勝利的游戲，結(jié)果就聽見施允南擲地有聲地開了口。

    “要是我輸了，將來我自愿退出施家的家產(chǎn)爭奪，全部無條件讓給謝可越。但如果謝可越輸了，今晚整個夜店的消費全部由他一人請客墊付。”

    “……”

    這話一出口，卡座上的人都驚住了。

    付子遇猛然扯住好友的手，第一個跳出反對，“允南，你真的喝上頭了？說什么醉話！”

    今晚七夕，夜店人流量爆棚，酒水等各項費用保守估計有上百萬，但這營業(yè)數(shù)額再厲害，也比不得施氏財產(chǎn)啊！

    說的明白些，施氏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物流產(chǎn)業(yè)，即便真到了破產(chǎn)結(jié)算這一步，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個賭局，根本就是虧本買賣！

    施允南隱晦地點了點好友的手腕，依舊堅持自己的做法。他早早將這漁網(wǎng)撒下去了，也到該收網(wǎng)的時機了。

    施允南直接對上了謝可越，挑眉，“敢嗎？”

    謝可越被他的視線牢牢鎖定，體內(nèi)無端炸出一股沖動的火氣。

    敢嗎？

    他怎么可能會不敢。

    如果輸了，他作為夜店的幕后老板，最多虧本損失了一晚上的營業(yè)額，但要是贏了……

    謝可越想著，渾身上下都因為貪欲而guntang了起來，“施允南，你認(rèn)真的？”

    “當(dāng)然，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當(dāng)著全場立誓。”施允南舉起酒杯，特別莽撞示意，“誰都賴不掉！”

    安凱和另外一名好友跟著上頭慫恿，“可越，玩就玩！沒什么不敢賭的。”

    “就是！他現(xiàn)在輸紅了眼，越是這樣越翻不了盤！”

    慣會看懂情勢的侍者默默遞上了一杯酒。

    謝可越眸色松動了一瞬，最終還是接過了酒杯，相碰，一飲而入。

    …

    三分鐘后，全場都得知了這場豪賭。

    看熱鬧的酒客們將他們的卡座圍得水泄不通，還有無數(shù)人在一樓仰頭等待著結(jié)果。

    侍者甩起了最后一輪骰子，“大小，誰先猜？”

    依舊是五五開的幾率。

    “老規(guī)矩，我猜小。”

    “好。”

    謝可越?jīng)]反對，但額頭和掌心莫名熱出了汗。

    三秒后，骰子開盤。

    清一色的黑一點，合計六點。

    今晚連輸了九局的施允南，似乎在最后一局終于贏來了幸運之神的眷顧。

    他神色輕松地勾唇，遞給付子遇一杯酒 “喝點？”

    付子遇反應(yīng)過來，猛然松了一口氣，“你沒醉啊？”

    “笑話，幾杯烈酒能讓我醉？故意釣魚兒上鉤呢。”施允南玩味看向?qū)ψ种富斡朴频刂赶蛄藢ψ?/br>
    下一秒，他毫不顧忌地?fù)P聲道，“大家放開了吃喝，今晚十二點前的消費都由謝先生等人買單。”

    全場歡呼。

    所有人的酒客都爭先恐后地點上價格高昂的洋酒，還有酒鬼老賴醉醺醺地嘲笑——

    “你們可不準(zhǔn)賴啊！我們都盯著呢！”

    “愿賭輸服，說到做到。”

    “還是太年輕、太張揚，這種五五開純靠運氣的賭局都敢玩？”

    “錢夠嗎？不夠趕緊去借吧哈哈哈。”

    留在位置上的原銳聽著四面八方的起哄和嘲諷，面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

    他們得意洋洋了半天，不但一點兒好處沒撈著，反而還要墊付全場酒費？

    安凱難得有些窘迫，“怎么辦？我前兩天剛買了豪車，手頭沒那么多錢。”

    “剛剛不是說好了嗎？是他們兩人對賭……不、不關(guān)我們的是吧？”另外一名朋友干脆推卸責(zé)任，巴不得直接原地鬧消失。

    原銳聽見這沒義氣的話，瞪了過去，“閉嘴，剛剛就數(shù)你慫恿的最起勁！”

    “……”

    謝可越只覺得渾身氣血上涌，他死死盯著盤中的骰子，想著失之交臂的施氏財產(chǎn)，難以忍受地喘了兩口熱氣，“我、我先去趟洗手間。”

    起身一瞬間，謝可越的腦袋猛然發(fā)眩，連帶著步伐都跟著晃蕩起來。

    施允南盯著他狼狽離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忽然間，付子遇勾搭上他的肩膀，低聲詢問，“從實招來，就算你故意裝醉是為了放低他們的戒備心，但這最后一輪骰子的結(jié)果你是怎么……”

    施允南止住好友的話，“我出去一趟，回來再和你解釋。”

    “啊？好吧。”

    …

    衛(wèi)生間里。

    謝可越不斷用冷水沖臉，企圖降低渾身的燥意，只可惜壓根起不了作用，“糟了……”

    腳步聲在身側(cè)停下，無比熟悉又玩味的聲線傳來——

    “熱嗎？”

    施允南似笑非笑地反問，眸里的輕蔑壓根不帶遮掩。

    謝可越猛然抬頭，向來溫和的眼眶此刻充斥著潮熱的紅，他迅速意識到身體的異樣情況從何而來。

    “施允南，你算計我！”

    說完，謝可越渾身就陷入了新一輪的燥熱，昏沉的腦袋里冒出無數(shù)的疑問。

    不對。

    到底哪里出了差錯。

    他明明看著施允南喝下了帶料的酒，怎么反倒他自己中招了？

    第13章

    “算計？你這分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施允南望著鏡子里謝可越就快繃不住的嘴臉，慢條斯理地打開水龍頭，“我不過是防范于未然罷了。”

    施允南不認(rèn)命，但也不是莽夫。

    今晚的他是有備而來的，大到夢里的每一個關(guān)鍵人物，小到酒桌上每一盤骰子的結(jié)果……他在夢醒后的次日都記得一清二楚。

    剛剛前九局的結(jié)果在他意料之內(nèi)，同樣他也不在意，輸了就輸了，反正可以哄抬對方的興奮度、降低戒備。

    當(dāng)然，萬事總有不定性。

    “最后一盤還是五五開的幾率，但你知道我為什么敢賭嗎？因為施家財產(chǎn)在我眼里不過是一堆可有可無的垃圾，我壓根不稀罕。”

    所以，即便最后一輪的骰子變了結(jié)果，施允南輸了也無所謂，而謝可越不一樣——

    他一方面以為施允南中了招，一方面又被這加大的籌碼擊中了貪欲，自然而然就放低了對酒水的戒備。

    身上的燥熱感越來越嚴(yán)重，謝可越拼命維持著呼吸的平穩(wěn)，不想在施允南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