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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之絮雨(02)心雨

    戀之絮雨(02)心雨

    作者:真田安房守昌幸

    字數:18267

    2021年4月20日

    這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事情——我和其他人,甚至其他阿戈爾人都不一樣。

    雖然早已不記得是什么時候發現這樣的事實的,但是最終我還是確定,由于

    種族特性影響,我所屬這一支的阿戈爾人身體十分脆弱,在rou體無法忍耐環境或

    受到嚴重創傷時,將會重回幼體狀態,遺失之前的記憶重新成長。對我而言,這

    種「返老還童」對于身體很弱的我來說可以說是極其殘酷的命運。

    而在自己有限的記憶中,我和其他人眼中的世界,還有懷揣的理念,似乎也

    都是不同的。當然,這并不是單純的比喻。似乎是因為上一次生命所遺留的傷痛,

    在這一次注定比他人還要短暫的生命中,我的左眼生來便沒有視力。用視力尚存

    的右眼望向鏡中,所見到的只有一片灰色的云翳,全然沒有紫色的右眼所能流露

    出的神采。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所見的世界,想必與雙目健全的人們,是不一樣

    的罷。

    但是更重要的,是性格方面。我這副注定會遺忘的身體注定了,我無法與人

    長久地交往。凱爾希醫生有好幾次都會說,盡管本性十分溫柔,但是我有些過于

    內向而猶豫。而害怕著他人受到傷害因而刻意保持著距離、一直以來都十分孤獨

    的我,也似乎總是被他人所冷落——不,那大概也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吧,一直

    以來可能也沒有人會在意我。或許,對我這個寂寥的,看起來很快就會消散的生

    命,無論自己逃離到哪里,無論自己怎樣孤立自己,也不會有人給予任何關愛,

    任何照顧。

    「神主創造的每個生命,都有其被關愛的價值。即便是空中翱翔的渺小鳥兒,

    尚且有蟲為其所啄食,何況是人呢?這一點,乃是理所當然啊。」

    那是,我曾經所觀看的一部由拉特蘭教宗主持拍攝的宣道電影中,一名紅發

    的薩科塔教士布道時的話語。只是我卻斟酌,既然說是理所當然,那么為什么又

    需要教士前來布道,為什么又需要拍成電影強調?思索至此,那時的我也便頓悟

    了,這一點并非是那位教士所說的理所當然;換句話說,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有

    被關愛的價值。

    也許就是我這樣注定會將一切都遺忘的生命吧?不知道是因為孤寂已久的生

    活還是日漸偏離的價值觀,彼時的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而我也便是從那個時候

    開始,變得越來越孤獨,越來越寂寞。

    所以,和他的相遇對于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沖擊。

    在那個下著雨的日子里,我發現了背靠著大樹,躺在地面的他。那是個看起

    來頗為健碩的男人,渾身都是崩裂的傷口,正孤獨地坐在滴答的雨點中,眼角有

    著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流下的痕跡。不知道是出于巡游醫師的責任,還是因為

    被他孤獨的眼神所觸動,眼中感到一陣熱流的我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傘,為她遮

    風擋雨。看起來已經快到壯年的他并沒有唱片或者電影上封面的那些男性明星那

    樣堪稱美艷的英俊外表,反倒顯得那樣的普通。但是他沉重的臉孔,他憂傷的眼

    神,他孤獨地坐在雨中的身影,卻讓我感受到了某種共鳴,某種找到了同類的共

    鳴。而他也似乎感受到了這一點,在恍惚的意識中慢慢地抬起了手臂,觸碰到了

    我的指尖。

    那一刻,為他處理傷口的我,那封閉已久的內心,被那輕輕的觸碰,打開了。

    在那一刻,不再需要什么多余的語言,只需要淅淅瀝瀝的雨點帶來的伴奏。因為

    彼此的眼中的憂傷,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們都是孤獨的人。沒有親愛,沒有陪伴,我們都在這場絮雨中,獨行于這

    片荒蕪的大地。

    而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的是,他會改變我的一生。

    過去,我只將自己當做在屋檐下避雨的旅人,孤身一人。但是因為他,本來

    已經一無所有、孤身一人的我,漸漸開始害怕著失去,害怕著失去他,失去在羅

    德島的生活,失去這安穩的一切。而細細回想起來,自己曾經走過的路,究竟是

    怎樣狹窄的峭壁,亦或者是鋼絲?在這一次生命中,能夠活到與他相遇,實在是

    人生中最大的幸運。

    同時也想著,自己不能任由這幸福的一切,就這么消失。

    「絮雨。」

    有人在叫我。

    我從那份迷惘中蘇醒,映入眼簾的,是在這段時間中漸漸熟悉起來的,羅德

    島醫療部的景象。

    并不像自己記憶中曾經造訪過的私家醫院那般有著豪華的裝飾與昂貴的先進

    設備,也不像貧民窟的診所那樣簡陋得甚至地面都爬滿了蟲豸,

    而是十分淡雅的

    金屬風格房間,淡淡地響著醫療儀器的滴答聲。并不能說是多么高級的醫療場所,

    但是和那位凱爾希醫生一樣,簡約卻又讓人安心。

    「絮雨。」

    耳邊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我才慢慢辨別出,那就是凱爾希醫生的聲音,雖

    然看起來是非常嚴厲的醫療部負責人,但是卻又像是春雨一樣,潤物細無聲般地

    照顧著她的每一位下屬、學生和病患,自然,也包括我——身體脆弱的我在來到

    羅德島后并沒有被安排戰地醫生或是急診一類高負荷的工作,只是負責一些相對

    輕松的診療。

    本該是如此的。

    「如果身體狀況還是沒有好轉的話,我建議你休息幾天。對于你來說,這幾

    天你有些過于cao勞了。」

    我轉過頭,穿著一身白大褂的凱爾希醫生皺著眉在一份文件上簽上了她自己

    漂亮的簽名,放到辦公桌的一角,然后眉頭稍稍舒展,用有些舒緩的眼神望向了

    我。

    「我……我沒事的。凱爾希醫生都沒有因為害怕勞累而懈怠,我自然也不能。」

    忍不住稍微理了理自己垂落的發絲與發絲下的眼罩,我認真地回答到。

    自己的生命本沒有被關愛的價值。但是他告訴我,他想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想要和我一起體會這個世界的美好,想要和我一起創造新的回憶,想要和我一起

    迎接未來——他愛我。一想到這一點,自己就已經忍不住想要再稍微多做一些事

    情。而我已經不記得這幾天忙碌了多久,已經沒有自己回到房間去睡覺的印象,

    估計是在醫療部就這么草草躺了一下便算是休息,甚至前幾日偶爾在走道上遇到

    為外勤任務而奔波的作為「羅德島的博士」的他時,也只能堪堪擠出一個微笑便

    快步離開,因為自己還有不得不去做的工作。

    在與他互訴心意后的幾日后,他有著一項異常緊急的外勤任務,暫時離開了

    羅德島本艦,而我則回到了醫療部的工作中。但是與之前不同的是,我主動承擔

    起了更多的任務:幫助凱爾希醫生完成一場幾乎持續了三天三夜的手術,連續工

    作到被她強令著離開手術室休息為止;在所有人都離開后義務幫助其他醫療干員

    整理報告與文書,直到自己昏昏沉沉地在桌面上睡著……原本身體脆弱的我,正

    竭盡所能地承擔更多的工作,拼命完成自己作為醫師的職責。

    為了讓自己的生命,再稍微增添一些能被他愛的價值。

    「不要跟我比,你的面容現在已經過于憔悴。要知道你有著一個關心你的人,

    他已經請求過我好好關照你保重身體了。所以你的生命不再是曾經孤獨的你一個

    人的了,絮雨。」凱爾希醫生凝視著我,她溫柔的話語中透露出了幾分嚴厲,

    「正好這幾天他的外勤工作差不多要完成了,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交給我。」

    「那,就拜托您了,凱爾希醫生……」

    幾乎沒有什么人能改變她的想法,自己當然也不能。忽然間,在這幾天過于

    疲倦的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不得不用在洗手臺洗了洗臉,揉了揉尚能看到的右

    眼,讓自己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才慢慢走出了醫療部總部。

    飛行器剛剛落地,我就帶著自己的行李,急匆匆地疾奔而下。雖然只是因為

    外勤任務,但是短短數日的離別,對絮雨的思念卻已經讓我感到寢食難安,甚至

    開始害怕自己不能活著回到羅德島。

    這也是以前的自己從未有過的思緒,因為曾經的自己只是踽踽獨行,似乎并

    沒有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也沒有自己在乎的人。而現在,卻已經有了。

    我果然還是改變了啊。

    這個時候,她應該在醫療部吧。雖然不能打擾醫療部的工作,但是只是看她

    一眼應該也沒有問題——這么想的同時,我已經來到了醫療部的門口,卻發現自

    己思念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將門在自己身后合好。看到我,她似乎楞了一下,才慢

    慢綻放出一個笑容,跟我打了招呼。只是,那話語間卻充滿了幾分勉強。

    「今天怎么這么早?」我有些訝異地問道,「我還以為現在還是工作時間,

    只是想來看看你就好的。」

    「……今天,那個,工作結束的很快。外勤任務還順利嗎?」

    「嗯,非常順利。」

    雖然絮雨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如花的笑靨,但是我卻依稀看出了她面色中的

    疲倦。右眼上下眼皮打架般地不斷開合,腦袋也像是上課時昏昏欲睡的學生那樣

    耷拉著,這副異常讓我忍不住出言詢問到:「絮雨,你看起來很困……是不是要

    回去休息?」

    「我沒事的……」

    只是,就像是要反駁這逞強的話語,她的身體卻開始變得搖搖晃晃起來。而

    強

    撐著的絮雨卻好像渾然不覺一般,似乎還想要對我說些什么——但是在我反應

    過來之前,絮雨的身體便一陣松弛,失去了控制的身體無力地向前傾倒了下來。

    「絮雨!!」

    我抱住了她癱倒的身軀。還散發著溫度的身體顯得那樣的柔軟,那樣的脆弱,

    仿佛只要我稍稍松開手,她的生命就會從我的懷抱中消散。

    「還好嗎,還好嗎?」

    急切的呼喚并沒有獲得回應,她已經沒有意識,失去了知覺。所幸的是,將

    手放到嘴邊,用耳朵靠近胸口,我才確信她還有著呼吸與心跳。雖然沒有出現最

    糟糕的情況,但是我還是直接用公主抱的姿勢抱起了絮雨的身體,沖進了醫療部

    ——「凱爾希!急救!馬上準備急救!」

    「啊……啊?!絮雨小姐怎么了?」

    看到昏迷的絮雨,正好來到醫療部匯報工作的亞葉馬上陷入了恐慌。而還在

    處理文件的凱爾希也如臨大敵般地站起了身,用一個抬手讓自己的學生與下屬們

    恢復了冷靜,然后厲聲要求著:「馬上安排設備,準備緊急救治!」

    我在凱爾希的指示下將昏迷不醒的絮雨搬進了一間病房,放到了病床上,她

    十分鎮定而準確地下達了指示,輕車熟路地開始了緊急救治。對于羅德島的任何

    一個人來說,她無疑是最可靠的醫生。接下來,或許只要相信她就好了。

    但是看著凱爾希忙碌的樣子,我卻悵然若失地走出了病房,坐在醫療部的長

    椅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明明終于交換了心意的,明明已經約定好了要共同邁向明日的,但是,為什

    么會變成這樣?

    我在害怕嗎?我在為自己在乎的人,害怕嗎?

    原來習慣了孤獨,習慣了漠然,習慣了麻木的我,也會有現在這樣的時刻啊

    ……

    我用空洞無物的眼神,看向了那間病房,悵然若失地癱在了長椅上,就像失

    去了靈魂。

    「已經沒事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到我從那份恍惚中回過神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擦

    起了黑色。慢慢地抬起頭,凱爾希那淡漠卻又溫柔的面容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是嗎?」

    「已經沒有危險了,只是這幾天她有些過勞而已。多休息幾天就好。」

    等等,過勞?為什么,她會過勞……?

    「不,并沒有讓她加班或者超時工作。那些規定以外的工作,是她自己主動

    承擔的,這一點我也沒有想到。」凱爾希淡淡地補充了一句,「她還有著自己難

    以跨越的心結,這一點就得靠你了。相比之下,你在這里坐了一天了——請稍微

    注意好自己的身體和心態。」

    「我……」

    似乎是看出了我內心的掙扎,凱爾希慢慢地走到了顯得有些頹廢的我的身邊,

    慢慢地伸出手,撫摸著我的頭發,就像是年長一些的jiejie對待自己的弟妹那樣。

    而她的手似乎也有著一種魔力,僅僅是這樣輕描淡寫的撫摸,我內心的慌亂與痛

    苦就慢慢平息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多年以來對她的信任,還是僅僅因為變得脆

    弱的我需要她的安慰。

    「別過于讓人擔心,需要安慰和幫助的話,就來找我。無論是你還是絮雨都

    好,過于逞強的話,會讓擔心你的人感到難受的。」

    說罷,她用力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腦袋,就像是在斥責我一樣。在我驚訝地視

    線中,凱爾希慢慢轉過了身:「絮雨現在已經醒了,不過還需要休息幾天。去和

    她聊聊吧,我想你們都有需要面對的東西。」

    面對的東西……嗎。

    看著凱爾希慢慢走出醫療部的背影,感受著自己頭上還殘留的她手心的溫度,

    我情不自禁地對著那慢慢遠去的背影喊道:「……謝謝你,凱爾希。」

    對我這有些突兀的道謝,她只是回過身,向我點了點頭。

    我漸漸明白,受到許多人照顧的自己,或許不那么孤獨。

    稍微整理了一下心緒,我便走進了病房。一進門,一股消毒酒精的味道就讓

    我嗆了一下。在背后慢慢掩上門,看到的是面色有些蒼白,坐在床頭的絮雨,阿

    戈爾少女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病號服,沉穩地呼吸著,看向了窗外。

    很巧,今天的天氣有些昏昏沉沉的,窗外正下著小雨,雨點在窗戶上劃出一

    道道水痕,想必她正是望著那些水痕出神吧。聽到我進來的聲音,絮雨才慢慢轉

    過身,用紫色的右眼與被劉海遮掩的左眼望向了我。

    「……你在干什么啊。」看著那副能讓人心碎的樣子,我慢慢上前,坐到了

    床邊,然后慢慢地將這個病弱的女孩子抱入了懷中——她的身體只是掙扎了一下,

    就乖乖地靠在了我的懷抱中,「我聽說你

    過勞了。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捋了捋自己的發絲,有些悲傷地看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維持

    著語氣的平穩,輕輕地對我露出了笑容:「我沒事的。」

    「開什么玩笑!你在我的面前昏倒了,還說自己沒事!」裹挾著怒火的訓斥,

    最后卻慢慢低沉悲痛了下來,「為什么要逞強啊,為什么要自己承擔這種痛苦啊,

    為什么……不跟我說啊。」

    說到最后,我的手臂就像失去了力氣一樣,慢慢地垂落到床邊。而阿戈爾少

    女的右眼中,已經滲出了晶瑩的淚水,滿懷憂傷地望向我。

    在很長的時間里,病房顯得那么寂靜,只剩下了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卻突然笑了起來,看向了少女含淚的眼眸,輕聲呼喚著

    她:「絮雨。」

    這聲輕容的呼喚,卻似乎一下就讓她的心防崩塌,淚水一下子便順著臉龐滑

    落了下來:「是,迪蒙博士,我在這里。」

    「你還記得……我向你告白時,說過的話嗎?」我慢慢地從床邊站起身,抬

    頭看向了窗戶的小雨,如入夢幻般地低語,回憶著與她相處的時光,「所有的

    愿望,就由我們一起實現;所有的快樂,就由我們一起分享;所有的傷痛,就由

    我們一起承擔。」

    「嗯。」阿戈爾少女搖搖晃晃地從床上坐起來,輕聲回答道。眼前的這一幕,

    像極了在初見的那一天里,兩人一同在沙地車中躲著外面的落雨,傾訴著自己的

    故事。

    「我們是孤獨者。我們不希望他人受到傷痛,所以我們選擇了遠離,獨立獨

    步地努力支撐下去。不過,我們也是人,也會痛啊。」

    說到這里,我的音調,驟然抬高了幾分:「但是我們選擇了將一切都掩蓋在

    孤獨中。展現在他人面前的,只有自己遠去的背影,不想讓他人為自己擔心,為

    自己傷痛;不想讓他人覺得,自己覺得需要安慰。即使是在最無助、像是浮萍一

    樣在雨中飄蕩的時候,依舊倔強地強裝著堅強。孤獨者,永遠讓自己一個人承擔

    著痛苦。」

    「在遇到你之后,我終于明白了這一點啊,絮雨。」我背對著阿戈爾少女,

    掩面而泣,聲音微微帶上了些顫抖,「愛上了一個人才會明白,自己的一切喜怒

    哀樂都會因對方而起,想要一個人承受所有的痛苦。但是,這和以前孤身一人的

    我們,又有什么樣的不同……所以,無論是快樂也好,痛苦也好,我想要和你一

    起分擔啊。我不想讓你承擔那么多的痛苦,我不想你佯裝逞強……我想要幫你分

    擔痛苦,你卻將我隔絕在你的逞強、你的痛苦之外,我會難受的啊。」

    我慢慢地上前,重新抱住了自己最喜歡的女孩子,感受著她臉頰上冰冷的淚

    珠與沉重的呼吸,低語著:「我想要一生一世都在你的身邊,與你分擔一切。」

    許久,直到我的臂膀都被絮雨右眼中晶瑩剔透的淚水所打濕,她才慢慢地開

    口:「對不起……我,一直在害怕……我會輕易死去的生命,本來沒有什么被關

    愛的價值,所以,我想要稍微再多做一些事情,多承擔一些責任,這樣,想必迪

    蒙博士才會更加愿意接受我……我本以為,自己做出的犧牲可以換來我們的幸福。

    但是,但是沒想到這樣自以為是的逞強,會傷害到你……」

    「沒事的,沒事的……」

    絮雨左邊的眼罩因為接受緊急救治而被摘了下來,我輕輕地撩起了她額前的

    劉海。在發絲被撥開之后,我看到的,是一只滿布著灰翳的左眼,了無生機的瞳

    孔散布著令人驚駭的氣息——但是,我卻毫無畏懼地慢慢湊上前,輕輕地將眼皮

    合起,然后吻了上去。

    「我的,眼睛……」

    我的動作,讓阿戈爾少女怔在了原地。對于她來說,眼罩下失明的左眼,想

    必是永遠的傷痛。

    「以后……你的傷痛,就是我的傷痛。我會與你,一起承擔這一切。」

    「嗚……」

    她的淚水,從左眼再次決堤而出,在我的面前嗚咽地哭泣著。而我能做的,

    就是將她攬入懷中,抱緊這個與昔日的自己如此相似的、既堅強又脆弱的少女。

    「已經康復了嗎?」

    「是的,因為這段時間確確實實有在好好休養,她已經康復了,只需要以后

    不那么過勞就好。」

    凱爾希的話語讓我深深地出了一口氣。看著我的這幅樣子,她只是輕輕地晃

    了晃腦袋:「那么,我繼續工作了,也不該打擾你們,只是等下不要太過吃驚就

    好。」

    「……謝謝。」沉默了一陣,最終,我還是沉沉地向這個一直在默默關照我

    們的人,道了謝。

    「別誤會,只是不想當電燈泡而已。」

    言畢,凱爾希便慢慢轉身,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看著她的背影,我調整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敲了敲病房的門,在聽到回復之后慢慢走了進去。

    「啊……」

    絮雨已經起身,見到我進來,阿戈爾少女害羞地頷首一笑,慢慢地向我走來。

    換上了眼罩的她今天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裝扮,藍黑色與白色交相輝映的旗袍完全

    掩蓋不住那姣好的身材,小巧的雙肩與圓潤的胸口微露的雪白肌膚隱隱透露出令

    人迷亂的氣息,卻又被恰到好處的布料與黑色長手套所收束,被縈繞在手邊的披

    絨與絲巾所掩映,留下若隱若現的美。柳條般苗條而柔軟的腰肢讓她的身體顯得

    更加前凸后翹,而稍稍向下走走,就能看到這一身旗袍那大膽的高開叉,一邊是

    白皙柔嫩卻又纖細得叫人憐愛的修長大腿,只有小腿的一半被短襪所包裹;另一

    邊卻被長長的白色長襪所遮掩,仿佛不想讓他人看到少女全數的美似的。她本就

    有著讓人魂牽夢縈的美麗,而這一身旗袍,則更是讓人心馳神往。

    伴隨著那一雙黑色高跟鞋敲擊地板的響動,絮雨慢慢地向著我走了過來。步

    履輕盈,猶如翩翩起舞,宛若仙女下凡。足尖輕點,身輕如燕,輕飄飄的旗袍與

    披絨絲巾伴隨著步伐,猶如懸崖百丈冰中俏麗的花枝,在從中爛漫地微笑著。伴

    隨著那曼妙身姿的動作,被長手套與披絨絲巾包裹的玉手婉轉流連,高開叉的旗

    袍裙擺飄飛,那紫色的眼瞳中如帶著渺渺輕煙的山水,欲語還休,流轉著羞澀卻

    溫婉的神采,讓少女整個人都猶如晨霧中的露水,夢露縹緲,如夢似幻。在輕巧

    的步伐中,她抬腕低眉,輕舒玉手,被仔仔細細的扎好的發絲在空中飄蕩處動人

    的弧線,散發著讓人心跳加速的神采。紫色的美眸流轉,似乎在向我傾訴著愛戀;

    微紅的臉頰上,明明沒有怎么化妝,一顰一笑都是那樣美艷,甚至讓我有了幾分

    不真實感——直到她走到我面前,一下子撲到了我的懷抱中,將腦袋靠在了我的

    胸前。

    「絮雨,這,這是……」

    「休養的時候沒有事情可以做,就通過網絡定制了一套衣服。想著在出院的

    時候,穿給你看……」

    少女帶著清香的吐息,讓我的理智都消散了幾分。許久,我才緩緩回過身,

    說道:「……你真的,好美。」

    「謝,謝謝……」

    似乎是解開了一個心結的緣故吧,絮雨在病床上休養結束的日子提前了許多,

    定在了今天。但是似乎是擔心她再用自己脆弱的身體逞強,凱爾希要求絮雨再多

    休息幾日才能回歸工作。自然而然的,這段時間沒有什么工作的我會好好地陪伴

    她。

    陪伴我的女朋友。

    并沒有在醫療部多說什么,我們手挽著手在羅德島號的走道上一同前行著。

    雖然我們兩個人的身高差距并不算很大,但是絮雨還是小鳥依人地靠在了我的肩

    頭,幸福地微笑著。而我則刻意放慢了步伐,等待著阿戈爾少女跟上我的步伐,

    手指有些笨拙地插入她的每一個指縫,繼而十指相扣,感受著她的體溫,她在我

    身邊的證據。

    兩人一并來到了我的房間。就像是終于能夠安下心一樣,絮雨慢慢地坐到了

    我的床邊,然后臉上的紅潤頓時深了幾分——想必是想起我們在這里結合的事情

    了吧。同樣感到幾分尷尬的我,仿佛是為了尋找一個話題,開口道:「在這里會

    更加讓你安心嗎?」

    「是……雖然醫療部的各位都很照顧我,但是那里總是充滿了特別的氣味,

    消毒水的氣味……」阿戈爾少女的右眼轉了轉,似乎想到了什么,目不轉睛地盯

    著我,有些不安地問道,「雖然剛才已經洗過澡了,我的身上,沒,沒有那種氣

    味吧?」

    「沒有……你身上的味道很香哦。」

    為了證明這一點,我也坐到了床邊,然后靠近她嗅了嗅——還是只有一股非

    常好聞的清香。只是雖然已經互相將彼此托付,但是由于兩個人都沒有多少戀愛,

    甚至是人際交往這一方面的經驗,所以在日常相處的時候,這樣親密的動作似乎

    還是讓羞赧之情占了上風,絮雨有些不知所措,臉紅地側開了視線。看著這樣的

    她,一股莫名的沖動突然涌上了我的心頭,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額,嗯。那么,絮雨,能出院是好事。」我拼命地搜刮著可以在這個時候

    說出來的話語,「凱爾希醫生讓你

    再好好休幾天的假期吧,正好這段時間我也沒

    有什么要緊的工作,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嗎?」

    「抱歉,我,我之前還沒有想過。」

    「這樣啊……」

    大概是因為回到了日常生活相處的場合吧,我和絮雨都變得有些磨嘰起來。

    或許,這種并非在動作或語言上如火的熱情感,而是彼此交心、如呢喃的細雨一

    樣潤物細無聲的綿長感,才是我和她之間獨特的感覺。

    「啊,那個,對了,電影。之前和迪蒙博士看的電影,一直,沒有看完……」

    「唔,電影嗎?雖然不是不可以啦。」

    那是在我向絮雨表白的前一天,我們一起看的一部愛情文藝片。也就是在那

    種氛圍的影響下,我第一次逾越了界限,親吻了她。這么看來,像她這樣喜歡看

    電影還真的是一件好事呢。

    這么想著,兩個人一同坐在了床邊。只是和上一次在放映廳相鄰的座位不同,

    這一次我直接輕輕地攬住了阿戈爾少女柔軟的腰肢,而心思細膩而敏感的她也慢

    慢地將腦袋枕在了我的肩膀上,將身體靠了上來。緊接著,我打開了自己房間里

    的終端機與投影儀,關掉了所有的燈光,然后通過自己的權限進入了整個羅德島

    的內部網絡系統,開始下載我們先前看過的那部影片。在投影薄紗般的燈光下,

    房間里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默,我們緊緊靠在一起,靜靜地享受著在這個混亂的

    世界中難能可貴的安穩時光。

    很快,電影下載完畢,也從上次暫停的地方開始了播放——實際

    上,上一次我們已經快要看到結局,剩下的部分也沒有多少了。在與苦戀的帕瑪

    拉重逢后沒有多久,身為準將的韋維爾便接到軍令,率領維多利亞的一個軍團前

    往薩爾貢,擊敗哥倫比亞公司支持的王酋,為他的國家攫取資源的開采權與經濟

    利益。然而在薩爾貢的沙漠中,訓練有素的維多利亞軍團卻因為惡劣的氣候與哥

    倫比亞雇傭兵狡詐的戰術連戰連敗,折兵損將,所耗巨大。戰敗讓他在毫無關系

    的軍隊與政界中飽受責難,甚至連在維多利亞最具有話語權的查特維爾大公爵萊

    昂納德。斯賓塞都公開訓斥韋維爾是「維多利亞的蛀蟲,除了床榻找不到第二個

    合適戰場的懦弱蠢豬」。最終,他被革除一切軍職,在眾人又一次的唾棄與白眼

    中回到了維多利亞。然而對于這個悲慘的男人來說,壞消息還遠遠不止這么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