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他猛然睜眼,腦海中的心法文字自行重新組合排列,竟與先前截然不同,他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尋著心法的指引運轉靈脈。 直到內觀體內的靈流從絲絲縷縷的涓涓細流,漸漸演變成洶涌澎湃的汪洋大澤。 掌心靈光涌動,體內靈流暢通無阻,內觀氣海卻仍是封禁狀態。那個聲音沒有騙他。 他不需要金丹。 * 眾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為有妄心。何解?白景軒手握書卷,對著正埋首抄經的藺宇陽突然問道。 這幾日他明顯感到對方氣場有些微不同,不再是沉穩內斂,而是隱約涌出一絲莫名的意氣風發。臉色也比先前好多了,不再是一幅郁郁寡歡的模樣。 他心覺有異,一面詢問,一面起身來到徒弟身旁,試探性地將手掌撫在其肩頭。 藺宇陽答道:眾生不得道源,因心有虛妄,因有虛妄而生貪著,因有貪著而生煩惱,繼生愁苦,擾亂污濁靈臺清凈,故而陷入流浪生死輪回。 對方對答如流,語氣平靜,他掌心傳回的靈流也沒有任何反應,禁制也一如往常。 他心生疑惑,又追問道:你如何看待圣人此言? 他已經做好準備再聽弟子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卻沒想到藺宇陽卻是從善如流道:頗有道理。 他心頭發出一聲咦。 他的教學成效這么好嗎?根深蒂固的毛病,幾個月就糾正了? 雖不敢相信,但他還是面露坦然地收回手,若無其事地回到原位,點頭贊許道:不錯。 藺宇陽松下一口氣,方才他明顯感到一縷溫熱的靈流在他體內游走試探,這是第二次,師尊沒有發現異常。 太好了,從此他可以放心大膽地修行,想到這他的目光再次明亮起來。 哪知白景軒又補了一句:雖然不錯,卻回答得敷衍。既然你認可圣人之言,便把《清靜經》謄抄一百遍吧。說完便起身而去。 留下弟子發出一聲:啊?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身后傳來藺宇陽的高聲詢問:師尊!弟子又做錯什么了? 他沒有回應,只是莫名有種預感,這預感很不好,好到讓他心情都變得有些糟糕。 可到底是什么,他卻說不上來。 * 直到數月后,藺宇陽獨自在后山一處隱蔽之地練功,依舊設下一道結界掩蓋氣息,再次運轉心訣時,周身紫色靈流如火焰般灼灼燃起,幾乎形成rou眼可見的屏障。 隨著一聲低喝,洶涌澎湃的氣勁席卷開去。 轟 氣勁四散,瞬間將四周草木悉數轟為齏粉。 以他為圓心方圓數丈內,原本密密匝匝的樹林頃刻之間變得空曠一片。 他雙眼一亮,再次聚力于掌心,隨后一掌向一側揮去。 參天大樹眨眼之間轟然倒地,連綿的樹林竟被擊穿出一條數丈遠的通道。 他幾乎難以置信,之前總是在極端憤怒之時不受控制才能使出的力量,如今竟能運用自如了。 正當他陷入喜悅之時,卻聽得執事堂的方向似隱約有吵吵嚷嚷的聲音。 他施了千里顯聲訣,清晰地聽見一個聲音道:聽說了嗎?最近外頭好像不太平,華微宗等好幾個宗門外出歷練的弟子死于非命,且死狀凄慘,有人說是邪魔現世! * 冥天宗下轄東天部洲連云城內。 師兄,你看我帶了什么好東西。滄海宗弟子一腳踏入客房,眼前的一幕卻驚得他手里的瓷瓶砸落在地,哐地一聲化成了碎片。 清澈的液體沿著地面緩緩留淌至落在榻邊的一個人影。 只見躺倒著的身影面如枯槁,臉色黑青毫無血色,眼球突出,白多黑少,死死地盯著入門的方向,猙獰的模樣煞是陰森恐怖。 那弟子雙腿一軟,哆哆嗦嗦地低聲道:來人......來人啊! * 另一邊,白鶴書院的山門外傳來哭哭啼啼的聲音,眾人一路護送著數具棺槨回到院門,徑直去拜了院長所在的摘書樓。 院長!為首的長老無計可施,便在樓外請求曲離親自出面。 曲離身為乾元境仙尊,上百年來自認為閱歷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死法,死者仿佛渾身氣血被抽了個干干凈凈,只留一具空殼。 死狀全然不似他所了解的任何一種玄門術法。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詢問道:何時,怎么死的? 一名女弟子啜泣道:去往東天部洲的路上,永澤城郊外。當時我們隊伍分散,薛師兄他們跟在后面,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等我們回頭時,就......就已經...... 曲離二指捏訣,以靈息探去,須臾后卻是探到一縷異樣的氣息,倒像是......魔息。 數百年不曾出現魔修了,難道...... 他不敢篤定,生怕判斷錯誤,對屬下道:快,把葉青請來! * 這一日藺宇陽收了功正欲回殿,卻見守殿弟子急匆匆地趕來,一眨眼消失在了殿內。 他好奇地跟上前去,尚未踏入殿門都聽見那弟子的聲音:滄海宗門人在連云城內死于非命,他們長老領了眾弟子前來討說法,請宗主示下。 正欲入殿的他在門外踟躕了片刻,思忖道:所謂的死于非命,與那謠言有關么? 白景軒清冷的聲音傳了出來:派懸鏡堂調查,把來龍去脈查清楚了再來報。 是。 守殿弟子領命后便退了出去。 他有些好奇,便在門外叫住了對方,薛師兄。雖然宗門上下的宇字輩弟子都喊他師兄,但那屬于賣宗主的面子,在他稱呼旁人時,依然照常按入門時間稱呼。 后者正轉身與他打了個照面,點頭道:藺師兄。 滄海宗門人之死,是何事? 對方無奈地壓低了聲音道:他們幾名執事弟子來連云城交易物資,當晚就在客棧里死了五個! 說著還一臉神秘地補充道:據說,死狀與傳言中的一樣。 藺宇陽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是挺蹊蹺。 是啊,現在各宗門人人自危,他們還敢派人出來,也就是看在咱們冥天宗的份上,畢竟咱們這可從沒出過事兒,可誰知...... 說著頓了頓,拍拍他的肩膀道:我還得去傳話,走了。 他點點頭,轉頭邁入殿內,見高座上的白景軒正目光審視地看著他。 尚未開口,就聽得上方道:昨夜,你去哪了。 垂首間,他眼神微動了一下,他不能泄露自己在練功,便早做好了準備,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道:聽說聽雨樓的桃花酥做得甚好,弟子下山給師尊采買了些回來。 說著上前打開盒子,把糕點放在案幾上,眼神一瞥師尊,見其眉間微蹙,一幅不太高興的樣子。 去了一整夜? 他頓了一下,微笑道:正巧遇見有名的伶人唱話本子,便......多逗留了一會。 白景軒冷冷哦了一聲,是嗎,這樣巧。 巧?藺宇陽有些疑惑,師尊在說什么? 唱的什么本子? 聽見這一聲詰問,他忽然升起些不詳的預感,但還是對答如流道:長生殿。 上方之人嗯了一聲,便拂袖離開。 師尊,這桃花酥...... 放著吧。白影撂下這句,便消失于他的視線。 他微露詫異,一向對美食沒有抵抗力的師尊,竟然拒絕了糕點? 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心頭隱約有些不安感悄然升起。 * 連云城客棧內,懸鏡堂將數個天字號房徹底封鎖,嚴禁外人出入。 滄海宗門人被挨個問話,事件發生的前因后果被悉數記錄在案。 眾人圍見了尸身的死狀,一名懸鏡堂弟子發出一聲疑惑,小聲嘀咕了一句:與方宇寧的死狀好像啊。 一旁的弟子聽了目光一凜,面露恍然道:對了,與當年奇襲清玄殿的黑衣人也一致。 剛說完就被一旁的弟子重重地敲了一腦袋,慎言! 那名弟子忙捂住了嘴,望向四周確定沒有旁人后才悄聲道:都是自家人,怕什么。 三名弟子悄聲議論起來,越討論越覺得蹊蹺。 可他們全然沒有留意到,就在客棧外,人流如織的街市上,有人神色匆匆地鉆入了人群里。 不消半日的功夫,幾名弟子的議論內容就被搬上了傳訊玉簡。 連他們懸鏡堂的弟子都親口承認了當年黑衣人便是同樣的死法,豈非佐證了當時裴景桓的指認嗎?! 難怪就他們冥天宗沒事,看來,這事興許就是他們干的! 傳訊玉簡上的消息此起彼伏。有人將白景軒稱為頭號魔修,而也有人不愿相信能憑一己之力大開天門的天尊會落入魔道。 眾人爭論不休,但有一點可以明確的是,死者皆屬當年降魔塔圍剿白景軒的參與者。而華微宗更是首當其沖。 一時間謠言甚囂塵上,越傳越玄乎。也一并傳入了宗門內。 懸鏡堂首座焦頭爛額,正想著該如何一力彈壓下去,并將那幾名多嘴多舌的弟子好好教訓一番。 可尚未實施,就聽得一個噩耗傳來。 三名弟子在返回宗門的路上,與隊伍脫離,銷聲匿跡了。 兩日后,在城郊外尋到了三具尸體。 至此,輿論開始一邊倒。 這分明是殺人滅口!他們懸鏡堂弟子說漏了嘴,轉眼就死于非命,這證明了什么? 當年裴景桓與降魔塔下指認白景軒,卻被污成構陷,最終淪落成為一個廢人! 當年那個證人譚宇明不是假的嗎? 那是白景軒的邪術!將好人化作枯槁!殘忍至極! 而遠在幽蘭谷的葉青,此時卻接到了一個消息,他輕嘖了一聲,沒好氣地對傳音符喊道:又讓我給你跑腿。 說著又想了想,冷笑了一聲:也好,白鶴書院距我最近,便去那看看吧。 * 乍看上去尸體死狀如傳聞中一致,葉青輕輕發出一聲嘖,又徐徐湊近了,直到眼珠幾乎距尸身不足寸余。 白鶴書院的圍觀長老門面露嫌惡的神情。 有人捏著鼻子道:葉仙尊,可知何種功法能造成如此死狀? 是啊,我們都一籌莫展,若不能得知殺人手法,怕是難以找出兇手。 葉青卻是不以為然,憑空捏出道長針,在尸體上戳來戳去,隨后看一眼針尖,搖搖頭,托腮道:南疆有種蠱毒,能吸人精血,死狀與之相同。 仙尊的意思是,他們死于蠱毒?曲離問道。 只見葉青搖搖頭,非也。若是蠱毒,我的銀針便能測出。 長老嗨了一聲,有什么話您就直說了吧。 葉青白了對方一眼,又若有所思地點頭道:不過,卻有魔息。 曲離聞言眉梢一挑,這與傳聞一致。 只聽葉青繼續道:若是魔修所為倒可以解釋,我曾于古書中見過,因魔修經脈逆行,有一種功法可助其突破境界限制,但卻需要吸食修者真氣,推斷起來,死狀應與之相似...... 但是,有長老發出一聲疑惑:這世間數百年不曾出現魔修了,這魔息從何而來? 可別說真如謠言一般,是白......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曲離狠狠地瞪其一眼,切勿以訛傳訛。 長老們忙垂首稱是。 葉青并不理會他們,只掏出一枚薄鏡,放置眼前,那尸體表皮的每一個細節都被放大十數倍,他彎下腰來,沿著尸身寸寸觀測過去。 直到在胸前的一道極其隱蔽的劍傷處停下了,他發出一聲咦。 在薄鏡的視野下,傷口血rou處遍布極其細小的冰花,rou眼難見,他立即掏出一盞琉璃瓶,小心翼翼地以靈流攫取冰花碎片存入瓶中。 動作迅速且細致,眾人并不知道他從尸體上提取了什么。 曲離見狀心頭掠過一絲疑惑,問道:葉仙尊,可有結論? 葉青目光游移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尚不明朗,待我回去研究研究。 說著一面迅疾收起了琉璃瓶,隨后自顧化作一道流星疾馳而去。 留下白鶴書院的眾人面面相覷,有長老指著他遠去的方向錯愕道:就這么走了? 曲離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微微瞇眼,沖長老詢問道:他方才使用的薄鏡,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上元節是紫微大帝的節日呀我的傻師尊~~ 第44章 污名(二合一) 葉青疾馳了足半日,急急忙忙地到了冥天宗,剛一腳邁入清玄殿就高喊道:白凌,快出來! 白景軒不滿地從偏殿拐出來,讓你辦的事,辦完了? 只見對方面露怒色,說,你干了什么好事? 什么? 他正疑惑不解,卻迎面飛來無數銀針,眨眼到了近前,他輕輕一抬掌,銀針便急急地停住了,隨后嘩啦一聲悉數掉落在地。 他嗤了一聲,不自量力,你吃錯藥了? 后者賭氣地一擺寬袖,拋出一只琉璃瓶,白景軒伸手接住了,聽得對方道:自己看。 他疑惑地打開瓶蓋,卻見里面什么也沒有。 仔細看。 他不滿地瞪一眼葉青,這世上敢這么與他說話的怕是只有此人了。 他加了一道見微知著咒文,瓶中的細小冰花便立即清晰起來。 待他徹底看清,瞳仁微震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葉青,問道:哪來的 葉青冷哼一聲:這就要問你了。 白景軒面露不耐煩,說清楚些。 葉青狐疑地望他一眼,隨后懶散地往客椅上一攤,端起茶碗輕啜了一口道:你讓我辦的事,從尸身上提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