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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渣夫變了 第29節

    戲臺上伶人咿咿呀呀地唱著曲拉著弦。忽而弦“噌”一聲崩斷了,伶人歌聲止。

    周遭猛地一靜,這才聽見從宮墻那頭傳來陣陣的哭聲, 席間眾人紛紛抬頭, 面面相覷。

    身著紫色幞頭袍衫的黃門, 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驚懼地大喊一聲:“不好了,叛軍沖進來了!”

    “什么?什么叛軍?”

    “是太子, 不不,是先太子李詢。”

    “他沒死,他回來奪回皇位了!”

    “外面已經被叛軍圍起來了!”

    “火、火, 著火了!”

    起初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或覺得無稽或覺得荒誕不可能,直到不遠處濃煙穿過宮墻滾滾而來,叛軍的喊殺聲傳來, 帶著火的羽箭如流星般射來……

    叛軍來勢洶洶,頃刻間席間眾人心慌意亂,向四處逃竄。

    宮墻旁隨風飄逸的柳枝觸了火星燒了起來,火光圍堵了整座祭天臺。翻滾的池水被鮮血染紅, 桃花瓣上沾染了斑斑血跡。叛軍的嘶吼聲,利刃穿透皮rou之聲,宮人皇親凄厲的哭喊聲交織在一起……

    生死攸關之際,誰還管什么主子奴婢,都緊著自己逃命,祭天臺旁亂成一團,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御、御花園的水渠通往宮外。”

    剎那間,祭天臺旁擠著的人一擁而上朝御花園方向奔去。

    跑在最前面的便是劉貴妃,她頭上的鳳簪早掉了,滿臉的黑灰血漬,踩著宮人的尸體沖在最前面,哪還有方才半分雍容華貴。

    嘉禾摁著小腹,小跑地跟在最后面。跑在她前面的是銀朱,她身子尚未養好也跑不快。

    身后的宮殿樓宇在大火中坍塌,一群人沖向通往御花園的長廊。叛軍尚未闖進御花園,所有人都看到了活著的希望,奮力朝水渠方向跑。

    火光熊熊中,嘉禾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摁著小腹,濃煙滾滾,尸山火海,分不清前路東西南北,她踩在坍塌的瓦片上奮力朝前跑。

    撐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出去,孩子還沒出世,還沒等到他回來……

    長廊上的梁柱在烈火灼燒下搖晃,支撐梁柱的木條咔嚓斷裂,“嘎吱”一聲,粗重的梁柱倒了下來,隨即長廊頂失去支撐,“轟”地坍下。

    尖叫聲四起,跑在后面的人來不及躲,皆被壓在了磚瓦之下。嘉禾便在其中,腿腳被厚重的磚瓦所覆蓋,跑不了了。

    火勢越來越大,濃煙混著焦臭,每呼吸一口胸口都仿佛要撕裂了一般。

    恐懼、絕望之感堵在心頭,仿佛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永遠都睜不開似的。

    嘉禾用力睜著眼,眼前濃煙黑幕,視線模糊,她只看見銀朱被壓在不遠處,她手腕上的紅色平安結在滾滾黑煙中格外顯眼。

    火燒離她們越來越近,嘉禾的呼吸漸漸緩了下來,意識開始消散,不知還能撐多久。

    嘉禾伸手摁向小腹,她想她大約是來不及再見孩子的爹爹一面了。

    她再也撐不住,緩緩地垂下眼皮,視線模糊,遠處似有人疾風似的朝長廊奔來。那人的銀色云紋長袖在烈風中翻飛,熟悉的銀色小蓮冠在火光中格外顯眼,隨著他的疾奔一晃一晃的。

    嘉禾強撐著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睜眼他還在,不是幻覺是真的。他從西北回來了?是來尋她的。

    他離她越來越近,嘉禾嗓子被煙熏得發不出聲,用盡身上最后一絲力氣朝他伸出手,笑著擠出眼淚。他們一家三口馬上就要團聚了。

    一切都會好的,她好想回家。追著他跑了十余年,他終于也朝她奔來了。

    耳邊回蕩著“嘎吱”響聲,嘉禾抬頭看,望見頭頂燒黑的梁柱搖搖欲墜,若是砸了下來,怕是……

    沒關系,他跑得那樣快,一定來得及把她救出去的。

    等從這出去,他們一家人好好過,等孩子出世,請他替孩子取個好名,他總說她取的名字土氣,他學問那么好,一定能取個很好的名字。

    等孩子長大了,他也該慢慢從朝堂上退下來了,等他閑了,便有空陪她了,他們要再去爬一次小時候的那座荒山,再看看那山頂的圓月……

    他朝她過來了,她的手馬上就要夠到他了。

    可他沒有拉住她。

    他越過她朝不遠處奔去,拉住了另一個人的手。

    燒焦的梁柱砸了下來,嘉禾朝他看了最后一眼。

    原來她和銀朱只來得及救一個,他選了銀朱。

    眼前一黑,她陷入了長久的黑暗……

    隔世的記憶徹底復蘇,一陣天旋地轉,黑暗逐漸散去,嘉禾緩緩地從現世的廢墟堆里醒了過來。

    *

    現世宮門外,沈云亭騎在玉驄馬上望著熊熊烈火圍堵的皇城。

    屬下之人抱拳朝他稟報:“報,皇城禁軍大勢已去,我軍大勝,太子命屬下前來告知沈相。”

    “知曉了。”沈云亭應了聲,扯了扯玉驄馬的韁繩調轉馬頭離開,對身旁白子墨吩咐道,“剩下的都交給你了。”

    白子墨朝他望去:“你去哪?”

    “沈府。”沈云亭眉梢一揚。

    白子墨翻了個白眼:“這么急著去見她?連正事都不管了?”

    “嗯。”沈云亭笑,“很急。”

    “急著把畫完的小像交給她。”

    說罷,扯著韁繩一路狂奔朝沈府而去。

    若是嘉禾看見小像上的題字一定會樂瘋,他想。

    閑適的沈府小院里,沈元衡頭望向皇城滾滾濃煙,一臉淡定地坐在亭子里抱著兒子逗鳥。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元衡一轉身抬頭對上了岑雪卉焦急的臉。

    “怎么了?這副見了鬼的模樣?”他道。

    岑雪卉扶著亭柱,大口喘氣,急道:“不見了……”

    “什么不見了?”

    “弟妹,嘉禾她不見了!”

    沈元衡略一心驚:“你說什么?”

    “先前她說外邊風大有些頭暈,想回房休息,我便隨她去了,誰知方才我去客房找她,卻看見客房空無一人,倒是窗戶看得很大……”

    “找遍整個沈府也不見她的蹤影,院里掃地的婢女過來告訴我說,在院角的狗洞邊上找到了這個。”岑雪卉指著手上的香囊道,“這是弟妹的東西。”

    “她從狗洞鉆出去了?”沈元衡擰眉,“好好的,她出去做什么?”

    “大概……”岑雪卉朝遠處滾滾濃煙望去,手心滲出冷汗,“之前東宮江良娣的貼身婢女送來了帖子,邀弟妹入宮,弟妹一開始并不想搭理,可那婢女給了弟妹一塊翠玉之后,弟妹的臉色就變了。我懷疑……”

    “我懷疑弟妹她是去了皇宮找江良娣。”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畫軸“啪嗒”一聲掉落之聲。

    岑雪卉轉過頭,瞥見沈云亭站在身后。

    只一瞬,沈云亭來不及思考,騎上玉驄馬沖出沈府,朝火光朝天的皇城疾奔而去。

    宮門口,白子墨剛交代完該交代的事,一抬頭卻見沈云亭騎著馬朝宮門沖了過來。

    白子墨睜大眼驚道:“你不是已經走了……”

    話還沒說完,沈云亭便從他身旁呼嘯而過,直沖進了烈火澆灼的皇宮。

    紅墻圍堵的青石板上,層疊著死尸,沈云亭屏息盯著每一具尸身,每越過一具,心便松下一點。

    東宮門前,尸山火海,血泊中映著尚在燃燒的宮殿。昔日的京城第一才女,東宮江良娣倒在東宮大門前,尸身早已涼透。

    沈云亭越過那具涼透的尸身,失魂落魄地上前翻找。

    嘉禾,在哪?

    雙膝跪在燒得guntang的石板上,手上沾滿了鮮血,他爬上前翻遍東宮每一具尸身。

    找不到,東宮沒有嘉禾。

    他不想回憶,可是關于上一世的種種不停地在他腦中重現。

    坍塌的長廊,燒焦的梁柱,還有在廢墟里的她。

    心猛然一跳,隨之而來的是胸口裂骨般的疼痛,他急喘著站起身,朝通往御花園的長廊沖去。

    雙膝被guntang石板燙得鮮血直流,灼熱焦臭的風打在沈云亭臉上,他仿佛渾然未覺一般。

    待遠遠望見站在長廊盡頭,還完好無損的嘉禾時,他幾乎是吼著喚出了她的名字:“嘉禾。”

    他渴盼著她能像從前那樣,笑著迎他,可當他的眼神觸上她的死寂瞳仁時,心驀地一涼。

    哀戚、無力,這樣的眼神恍如隔世,同前世臨終前的她一模一樣。

    他想到了什么,瘋也似地朝她奔了過去。

    嘉禾漠然看著他靠近,視線落在他手腕上的紅色平安結上,壓在心底的痛楚頃刻間彌漫開來,細細密密地貫穿全身。

    前世今生所有記憶重合在一起。

    為什么他會綁平安結?

    為什么他忽然開始對她好了?

    為什么他知道有個婦人枕邊藏著小撥浪鼓和虎頭小鞋,底下還壓著寫了孩子名字的紙條?

    為什么他知道她寫的孩子名是月月,小山和苗苗?

    在她問他為什么像變了個人似的,是不是被奪舍了的時候,他告訴過她:“我就是我。”

    原來從頭到尾他就是他。

    真惡心。

    烈火圍著長廊,嘉禾站在坍塌的廢墟當中,心底涌出無限悲涼,無力、頹然……

    耳畔閃過無數聲音。

    “我阿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誰欺負我阿妹,我打爆他狗頭!”

    是阿兄。

    “不哭不哭,阿娘不在了,爹爹還在。爹爹替小禾選的小馬駒一定是跑最快的。小禾想要什么都會有的。”

    是爹爹。

    “咳、咳……我的小禾才七歲,阿娘舍不得離開小禾,想看著小禾高高興興地長大,漂漂亮亮的出嫁,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