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道理即便醫生不說，顧琊也明白。

    他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希冀而懇求地看向醫生：他還會出來嗎？

    醫生沉默下來。

    顧琊握成拳的手緊了又緊：請您告訴我實話。

    人格的消失是不可逆的。

    哪怕以后再分裂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格，嚴格來說，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了。

    顧琊渾渾噩噩出了醫院，艷陽高照的天氣，他卻如墜冰窟。

    這次來醫院，他是做好從此消失的準備的。

    到最后，卻是他用心保護的少年消失了。

    那他繼續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顧琊一夜沒合眼，盯著床板看了整整一宿。

    六點，宿舍樓準時開門。顧琊穿好衣服，翻身下床，簡單洗漱一下，出了宿舍樓。

    一直擔心他，同樣沒睡覺的藺毓連忙跟上。

    只是他的跟蹤技術實在太菜，剛跟了沒一會，便被發現了。

    看著躲在樹后面，露出大半個身子的人，顧琊輕吐出口氣：出來。

    藺毓磨磨蹭蹭從樹后出來，擔心地問：大早上的你去哪??？

    顧琊沒答，而是道：替我回去看看奶奶，說我忙著學習，下午回去看她。

    這意思就是不許他跟著。

    藺毓抿抿嘴：你先跟我保證，不許做傻事。

    對方昨晚崩潰的模樣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實在不放心。

    嗯，我保證。

    目送顧琊出了學校，藺毓也往包子鋪走。

    到的時候，包子鋪已經開始營業了，門口排了長長的隊伍。

    老人一個人，又賣包子又收錢，忙成陀螺。

    藺毓急忙走進去：奶奶，顧琊有幾套題沒做完，明天就得交，他在學校做題呢。讓我幫您來賣包子。

    顧琊每周放假都會回來，平時晚上也會打電話。

    說完，也不等老人說什么，徑直走到收銀處：奶奶您跟我說多少錢，我找。

    來一屜酸菜餡的包子！

    老人到嘴邊的話被客人拐走：哎！好！

    一口氣忙到早高峰結束，藺毓搬起凳子放到老人身邊：奶奶坐下休息會。

    老人扶著凳子坐下，笑意盈盈：你也坐。

    越看藺毓越滿意。

    干活麻利，還懂事。

    你不用做卷子？老人問。

    藺毓一愣，隨后道：我學習不太好，不用做。

    讓崽崽給你補課啊。老人立刻想出辦法，崽崽學習好，給你補課，他也能鞏固知識。

    藺毓沒應，轉移了話題：奶奶您最近都挺好的吧？

    老人只以為在關心她，連連點頭：挺好的，沒什么事。崽崽爸媽死的早，他就我這么一個親人。我活著最大的事就是供他上學，看他成家立業。

    上一世的情形在腦海中浮現。

    藺毓語氣篤定：一定可以的。

    如果一切都如同前世那樣進行，大不了他催著顧琊早點結婚。

    大學一畢業就結。

    藺毓在心里暗暗盤算著，殊不知人家高中就脫單了，根本用不著他cao心。

    陪老人聊了會天，藺毓借口上廁所，離開包子鋪。走到沒人的角落，將電話給顧琊打了過去。

    這次雖然沒關機，但卻沒接。

    藺毓一直等到自動掛斷。想了想，又給他發了條企鵝消息。

    【藺毓：怎么不接電話？我很擔心你?？吹搅酥ㄒ宦暎l個標點符號也行?！?/br>
    等了三分鐘也回復。

    藺毓只好收了手機，回到包子鋪。隔一會就掏出手機看看。

    下午三點左右，安靜了大半天的手機終于有了動靜。

    【顧琊：圖片。】

    【顧琊：喜歡哪個？】

    圖片里是兩頂棒球帽，一黑一白。除了顏色外，其余都一樣。款式簡單。

    擔心了一上午的藺毓：

    【藺毓：合著你逛街去了？】

    【顧琊：哪個？】

    【藺毓：送我?。俊?/br>
    【顧琊：嗯，謝禮?！?/br>
    藺毓思考幾秒，覺得他應該是謝自己幫著奶奶賣包子。

    亦或者是昨晚的事。

    難得他主動送自己禮物，當然不能拒絕。

    藺毓盯著圖片比較一番：【白色的。】

    三秒后。

    【藺毓：不不不，要黑色的。黑色顯白?！?/br>
    又過了三秒。

    【藺毓：還是白色的吧，黑色吸熱，夏天戴更熱。】

    顧琊回了一串省略號：【知道了?！?/br>
    藺毓也不知道他知道什么了：【你什么時候回來？】

    【顧琊：半小時?！?/br>
    顧琊說到做到，半小時后，果真出現在包子鋪門口。將手里的兩頂帽子一并遞給藺毓。

    治療選擇困難癥的最好辦法就是都買。

    好在帽子也不貴，兩頂一共花了三十塊錢。

    都給我啊。藺毓受寵若驚。

    顧琊嗯一聲，走到冰箱前，打開查看。

    里面塞滿了新鮮的蔬菜和rou類。

    老人笑盈盈道：小毓幫著去菜市場買的。跟你一樣，又乖又懂事。

    藺毓怕顧琊戳穿，忙將黑色的帽子扣子他頭上：這頂給你戴。

    顧琊扭過頭，戴著白色帽子的藺毓正沖他呲牙笑。

    傻氣又單純。

    帽子后面的卡扣被放到最大，戴在顧琊頭上大了整整一圈。藺毓非常自然地繞到他身后，幫他調整。

    顧琊也沒躲，安靜站著，默許了有些親密的行為。

    老人在一旁看著，忽然想起來：小毓成績不好，崽崽你給他補補課。

    藺毓剛要說不用了，顧琊先一步應下：好。

    藺毓：！

    這么容易就答應了？

    倆人本想留在包子鋪繼續幫忙，卻被老人攆走了：這里用不著你倆，回家玩去吧。

    說完，從收銀柜里拿出一百塊錢，交到顧琊手上：喜歡吃什么就買，別省著。

    出了包子鋪，顧琊走到自行車跟前，解開鎖，長腿一抬，坐到自行車上面，雙腿撐住地面。

    看了眼杵在一旁的藺毓：上來。

    藺毓走過去，面朝著顧琊后背，一屁股坐上去。

    他也是個大長腿，兩側又沒有落腳的地方，只能把腿抬高。這樣一來，著力點就剩下屁股。為了保持平衡，藺毓只能抓住顧琊的身兩側。

    察覺到對方的閃躲，藺毓解釋：不抓你我坐不住。

    我怕癢，你摟我腰。

    藺毓：

    對哦，他兩側都是癢癢rou。實打實貼住還行，就怕輕微的碰觸。

    藺毓從善如流地伸出雙臂，結結實實摟住顧琊的腰。

    你之前去哪了？

    顧琊騎著車子，隔了半天才說話：隨便走走。

    他去了另一家心理診所，得到的，是一模一樣的答案。

    沒有在你的身體里發現第二個人格。

    顧琊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會好好活著，帶著對少年的愛慕與內疚。

    帶著無盡的悔恨和自責。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藺毓的聲音混著汽車鳴笛聲飄入顧琊耳畔，

    抓好。顧琊語氣淡淡，前面有減速帶。掉下去不負責。

    藺毓一聽，立刻抱得更緊。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跳過剛剛那句話。

    進了小區，顧琊真領著藺毓進了樓下商店。

    我不吃。你別亂花錢。藺毓趕緊道。

    顧琊沒聽他的，從地上搬起一個西瓜放到電子秤上。又買了其他水果和零食。

    上到四樓，藺毓抱著西瓜，非常自覺地站在東戶門口。

    后面掏鑰匙的顧琊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住哪？

    第一次來的藺毓愣住：不知道啊。不過一共就兩戶，歡樂二選一。我猜對啦？

    進了門，顧琊去廚房里切西瓜，藺毓安靜坐在沙發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兩室一廳，去掉公攤70平左右。裝修也非常簡單。

    一切都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親切而熟悉。

    沒一會，顧琊端著切好的西瓜走過來。把果盤放到茶幾上，徑直去了自己的房間。

    藺毓好奇跟過去，只見顧琊從書架上抽出好幾個筆記本，全部交到藺毓手上：這是我上課做的筆記，全背下來。

    翻開，每一頁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藺毓硬著頭皮：謝謝謝。

    晚上八點，老人從包子鋪回來。

    今天包子賣的快，沒了我就回來了。老人邊說邊往廚房走，正好給你們倆做好吃的。

    藺毓從沙發上站起身：我幫您。

    不用。你坐下看電視，馬上就好。崽崽，好好招待一下。

    顧琊一聽，將水果和零食一股腦放到藺毓跟前：吃。

    藺毓：

    我懷疑你想喂飽我，好獨吞奶奶做的美食。

    學校有規定，住校生在沒請假的情況下，晚上必須在宿舍住。否則按逃宿處理，屬于嚴重違紀。

    吃完飯已經晚上十點，離查寢還有一個小時。

    這里離學校有些遠，倆人只能打車走。

    半小時后，出租車停在學校東門。

    從車上下來，看著緊緊鎖住的校門，顧琊跟藺毓不約而同地愣住。

    作者有話要說：　　文里一切關于雙重人格的描寫和設定都服務于劇情，當不得真喲。

    第12章

    愣了足足有半分鐘。

    藺毓后知后覺：原來鎖校門跟鎖宿舍樓門不是一個時間啊。

    很明顯，前者要早于后者。

    都怪他平時太乖了，宿舍、教室、食堂三點一線，壓根不用考慮幾點關校門這個問題。

    原地站了一會，顧琊突然道：你不是經常翻墻逃課，位置在哪兒？

    藺毓：

    這可難倒他了。

    我我忘了。

    顧琊第一次被他搞無語。

    別著急，程小天肯定知道。藺毓掏出手機，我打電話問問。

    時間緊迫，電話接通后，藺毓直奔主題：小天，咱們每次翻墻都是從哪里翻？我記不太清了。

    果然，只聽程小天十分老練地開口：你沿著東門一直往北走，到圍墻拐角那里。那塊是死角，監控拍不到。從那兒就能跳出去。

    藺毓沒解釋他是進去而不是出去，說了句謝謝，掛掉電話。

    沿著東門一直都到拐角，藺毓看著兩米來高的圍墻，自告奮勇：我先來。

    顧琊非常自覺后退一步，給他讓出施展的空間。

    藺毓走到墻邊，猛地向上一跳，手臂順勢扒住墻頭，整個人像一塊臘rou似的掛在墻上。

    藺毓：

    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樣呢？

    他蹬了蹬腿，試圖踩著光滑的墻壁爬上去。

    除了手臂越來越酸外，沒有任何效果。

    越努力越心酸。

    藺毓費力扭頭，沖身后的顧琊道：我上不去，你抱抱我。

    軟軟的語調傳入耳畔，顧琊皺眉：別撒嬌。

    我沒有。藺毓狡辯，你快點，我堅持不住了。

    顧琊走過去，彎身抱住藺毓的腿，將他向上舉。

    比想象的輕很多。

    借著顧琊給的力，藺毓終于成功騎在墻上，低頭向下看了眼：好黑啊。

    掏出手機，正準備打開手電筒照一照底下的情況，顧琊突然躥上來。

    被嚇了一跳藺毓語氣驚訝：你怎么上來的？我怎么不行。

    顧琊：助跑。

    藺毓：

    失策失策。

    你等等，我打開手電看

    看底下。

    話沒等說完，顧琊咚地一下跳到地上。

    藺毓又被他嚇了一跳，擔心地問：沒事吧？

    沒事。顧琊壓低聲音，開手電筒容易被發現。平地，直接跳。

    藺毓不疑有他，收了手機，毫不猶豫跳下去。

    兩下一比較，藺毓才像初犯，顧琊倒像是老手。

    危險之地，不宜久留。

    剛走出沒幾步，一道手電筒光照在顧琊身上。

    藺毓心涼半截，小聲：完，被發現了。

    自己被抓不要緊，不能連累顧琊。正當他準備攬下所有時，只聽顧琊淡定開口：老師晚上好。

    藺毓：！

    孩子你多少有點虎啊。

    教導主任每天特別忙，尤其是周日。不僅要去小樹林抓早戀的，還要四處巡邏，看看有沒有跳墻外逃的學生。

    這不，剛走到學校東北角，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多年經驗告訴他，一定有問題！

    迅速打開手電筒，準備抓個現行。

    顧琊？！看清是誰后，教導主任驚詫出聲。

    顧琊嗯一聲。

    手電筒光往旁邊一晃，教導主任試圖辨認出旁邊這位同學是誰。

    藺毓名聲在外，又跟教導主任斗智斗勇多次，不可能不認識。

    見到他，教導主任比見到顧琊還不解：你怎么跑學校來了？

    藺毓貼心解釋：我住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