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樂則柔說這話并不太合適，但彼此姻親密切，且南承淇身量不高，眼神一派未經(jīng)世事的純?nèi)汇露瑯穭t柔也就笑笑，沒往心里去。

    這位九少爺是南家太夫人的心肝兒，她早有耳聞，最是和jiejiemeimei關系好，喜好吟風弄月賞花看雪，在福建一帶頗有幾分文名，如今竟也舍得放出來歷練。

    她隨口夸了幾句芝蘭玉樹場面話便沒再理會，專心和南五爺談生意。

    事關刀兵，還有制作方法，這種生意只談一次必然不行，雙方且得拉鋸，今天也就起個話頭。

    她不著急和南五爺慢慢打太極，南承淇時不時插兩句話，聽得出來，他對這些庶務一竅不通。

    樂則柔并不笑話他，有時候他問什么也耐心地答——他一個小孩兒，還是南家的吉祥物，哄兩句開心了也挺好。

    在告辭的時候，南承淇忽閃著大眼睛說：“我叫你七jiejie可好？”

    所有人都稱她七姑，倒是頭一個想叫她七jiejie的。

    樂則柔沒說好或不好，對南五爺溫和一笑，告辭了。

    樂則柔本以為和這位南小公子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頂多之后也就和南五爺談生意再見一面，沒想到第二天就又見著人了——

    進了臘月之后，各地盤賬緊鑼密鼓，樂則柔去銀莊察看生意，剛一下馬車，正好碰見南承淇從街對面筆墨鋪子出來。

    她本來圖省事兒想當做沒看見，孰料南承淇興沖沖過來，喊“七jiejie！”

    于是南承淇跟著她進了銀莊，小公子看什么都新鮮，似乎從沒來過一樣地問東問西，一直呆到了日色西斜。

    他還要請樂則柔吃飯來著，被她拿有事婉拒了，南小公子眼看著耷拉了頭，“我是想謝謝七jiejie照顧我。”

    樂則柔回去吃飯跟安止隨口說了這件事，說的時候還忍不住笑，“我和他大哥南承淮還算熟識，那是個狐貍變的精怪，沒想到竟然有個兔子似的弟弟，還挺乖的。”

    她是真沒見過南小公子這樣的世家子，像個未諳世事的小姑娘，大眼睛忽閃忽閃懵懂可愛。

    聞言安止放下筷子，緩緩皺起了眉頭，“他幾歲了？”

    樂則柔想想，“約么十五六？好像是吧。”

    安止眉頭皺得更緊。

    “哎呀，你想哪兒去了。”樂則柔把一塊兒挑干凈刺的魚rou夾到他碗里，挑眉笑道：“就算南家真有什么亂七八糟意思，也不該讓這么個小雞崽兒來，不怕被我連骨頭帶rou燉了吃。”

    但是安止擔心的確實有理——一連三日，樂則柔都能準確被南小公子堵著。

    她行程安排城南城北不定，一次兩次撞見還好，次次相遇，未免太過“碰巧”，再遲鈍也回過味兒來，頓時滿心膩味。

    在她眼里南小公子說好聽點兒是只懵懂小白兔，說白了就只是一個被保護很好的漂亮廢物，現(xiàn)在還成了一個居心不正的廢物。

    他不懂生意，偏又想和樂則柔攀談，努力找話茬兒的樣子實在好笑又可憐——

    “七jiejie，你天天這樣奔波視察生意，累不累呀？”

    “七jiejie，這些俗務明明可以安排管事去做的，你何必這樣辛苦呢？”

    “七jiejie，你平時敷的是什么粉呀？”

    ……

    樂則柔懶得搭理他，隨口應付幾句就要借有事離開。

    南承淇追上來喊等一等，正是在綢緞莊里，還有客人做生意，樂則柔沒辦法只得站住，卻見他獻寶似的捧出一個小盒子，“這是我自己親手做的玫瑰香露，家里jiejiemeimei都有，也送給七jiejie。”

    那一瞬間，樂則柔一點兒都不膩味他了，只是同情他的祖父南顧廉。

    南五爺知道之后氣不打一處來，他燙手似的將香露盒子往桌上一丟，對南承淇斥道：“你從福建帶這勞什子來作甚？她要是看得上這些，就輪不著你了！”

    他看這個侄子一臉糟心，索性甩袖背過身去。

    南承淇耷拉著頭不吭聲，漂亮的眼睛微微垂著，無辜又委屈。

    他自落地就被抱到了太夫人膝下養(yǎng)著，姐妹堆兒里嬌生慣養(yǎng)十幾年，從沒人跟他說搗鼓胭脂香露不對，結果這回在江寧把出生之后沒挨過的訓都補齊了。

    好在南五爺是知道這個小侄子的毛病的，也正因他這個懵懂爛漫性格才將他帶來，南五爺運了運氣，盡力放溫和了聲音，回頭說：“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來問五叔，樂七姑不好相與，不要犯了她忌諱。你的衣服也換一換，少穿紅紫金銀的，那件天水碧的就很好。”

    南小公子訥訥出聲，果真不懂就問，“為什么她衣飾那么不上心呢？”

    他確實好奇此事，久負盛名的樂七姑還沒有他的丫鬟穿著精致。

    他問的不是樂則柔衣服顏色，雖然他家中姐妹多穿粉紫鵝黃，顯得月白紺青的樂則柔很不尋常，但是，世家穿著不講究華貴，不以蜀錦緙絲為美，最喜歡素色緞子，比如雨過天青色的道袍半新不舊穿出去，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比蘇繡的價格不遑多讓。

    不顯山不漏水，眼神不好的只當是簡樸，識貨人能認出來隨便一件衣裳便抵上尋常人家一輩子的嚼用，有格調(diào)又有底蘊。

    他說的“不上心”是指樂則柔身上不僅一件首飾皆無，衣服也都是便宜衣料，簡樸的未免過分了，活脫脫像個道姑。

    “那是她早就不在乎這些身外物了。”南五爺看了懵懂的侄子一會兒，又想想樂則柔十六歲在做什么，心里無聲地嘆口氣，耐心道：“她富甲一方，想要什么珍稀都有，只是不在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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