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只當(dāng)笑話的消息，整理成冊之后就是一張大網(wǎng)，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賬目有幾十本，全都被她封在床底下的地窖里，封死了。

    她自己平日看的放在床頭暗格，寥寥幾字如同天書，只有她一人能懂。

    樂則柔能在湖州站穩(wěn)腳跟，很少有官吏找她麻煩，憑的就是這筆賬。這也是高隱對六皇子說的龐大“消息網(wǎng)”。

    在官員找她麻煩之前，只要“不經(jīng)意”談?wù)勁f事，也就罷了。

    但此事她死也不能說，倘若消息走漏，賬本就是她催命符。

    即使對安止，也不能說。

    她半真半假地回答：“念安堂有不少女人身世復(fù)雜，有人看我為難，告訴我府君的一些陰私。”

    念安堂里確實(shí)有個(gè)女人曾在青樓見過府君，官員宿妓是大罪，這話也能糊弄過去。

    她很自然地?fù)Q個(gè)話題，“六皇子可因賑災(zāi)難為你？”

    安止聞言失笑道，“他又不傻，不會這當(dāng)口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沒說實(shí)話，自從知道樂則柔銀子打水漂還把賑災(zāi)功勞都推給樂家，六皇子對安止就有些隔閡。

    但安止不在意，也沒必要給樂則柔添堵。

    他示意丫鬟給樂則柔撣掉葉子，繼續(xù)說：“你這件事做的很對，方才二老爺說有人想搶糧的時(shí)候我都在后怕，要是你自己辦賑災(zāi)，那些暴民恐怕就真搶成了。

    不用管六皇子如何如何，真有什么事情是指不上這位爺來救的，你自做你的章程。我這邊也自有應(yīng)付的法子。”

    他對樂則柔很溫和地笑了。

    “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強(qiáng)。”

    慘白的臉色被暖黃斜陽暈了血色，顯得他有一種虛假的健康。黑嗔嗔的眼眸看過來，莫名的能溺死人的柔情。

    樂則柔突然一把掀開帷帽，似笑非笑，眼神很奇怪地看向安止，“安公公猜我現(xiàn)在想做什么？”

    “嗯？”

    她挑起一邊眉毛，纖手指指對面的被剝了皮的大槐樹。

    “我想把你按在那棵樹上親。”

    樂府的隨從們看見自家小姐正色和那太監(jiān)說話，那太監(jiān)臉突然怒紅了，甩袖幾步上了馬車離開。

    車夫揚(yáng)鞭催馬，心想肯定是我們七姑不屑與閹人為伍，那閹人惱羞成怒。

    嘚嘚馬蹄聲中，樂則柔戴上帷帽無聲大笑。

    ……

    樂則柔一路都在回想安止臨走那一瞥，又美又辣，嬌得厲害，下馬車的時(shí)候還止不住笑意。

    到了垂花門，一個(gè)小丫頭閃出來行禮，“七姑，夫人請您去正房。”

    樂則柔不明所以，進(jìn)去正房時(shí)候還說，“娘，我一身汗，先去洗個(gè)澡再陪您說話吧。”

    屋子里只有六夫人一人，她怔怔坐在透雕蘭草玫瑰椅上，聽見樂則柔的聲音才回神。

    樂則柔見狀也讓自己丫鬟們在外面等著，坐到母親身邊。

    六夫人看著自己冰雪一般的女兒，又是內(nèi)疚又是焦急，她握住女兒一只手，低聲切切地問，“你跟娘說，六皇子是怎么回事兒？”

    樂則柔沒防備自己娘會突然問什么六皇子，一時(shí)有些驚訝。

    六夫人看她回答不上來的樣子幾乎要急死，連問，“他是不是哄騙你了？”

    “我就說平白讓個(gè)太監(jiān)來咱家算什么？你萬不能與他再來往！”

    六夫人臉色煞白心底冰涼，不自覺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祈求地盯著樂則柔，“他沒占便宜吧？對吧？”

    “您想哪兒去了？”

    樂則柔噗嗤一笑，“您女兒哪兒有什么傾國傾城的容貌，還皇子惦記？天底下好女子那么多，他惦記我做什么？”

    她示意母親抓疼她，六夫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女兒的手攥紅了，趕緊松開揉揉。

    樂則柔輕輕握住母親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手，她比同齡人都顯老些。

    六爺去世之前病了好幾年，六夫人延醫(yī)問藥，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被澆熄。

    后來母女二人相依為命，那么多人想吃絕戶財(cái)，她們幾乎是從群狼環(huán)伺中挺過來。

    而現(xiàn)在樂則柔生意越做越大，內(nèi)院中饋人情往來全由母親打理，其中瑣碎煩難，絕非一言能蔽之。

    她也記得小時(shí)候，母親對林彥安比對她還好，四處幫他求醫(yī)問藥，二人之間有了別扭，從來都是偏心安止。

    但樂則柔要不孝一次，當(dāng)年林彥安的死訊絕對有內(nèi)情，這件事她要瞞住母親。

    于是她舒展著長眉笑道：“上回來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惦記著咱們銀子罷了。這位公公住過來是想在賑災(zāi)里摻和一腳，把樂家賑災(zāi)說成六皇子派人做的。”

    “那公公昨天去長青居求我來著，他怕咱家爺們兒因?yàn)橘c災(zāi)搶功勞難為他，去我那兒躲躲，實(shí)則他□□出去找地方睡覺了。

    他之前幫我收拾過高隱，我自然要幫個(gè)小忙。”

    養(yǎng)女兒不易，樂則柔知道母親憂心，故而戲謔地說，“您可太能想了，人家六皇子跟我就不是一路人，我志向不高，沒想卷進(jìn)去皇家的爛攤子里糟心。”

    六夫人知她平日最灑脫穩(wěn)重，聽了她的話消去心中疑影兒，但還是叮囑，“你可不能犯糊涂。”

    樂則柔眨眨眼，一屁股擠到她娘的太師椅里坐著，被六夫人笑罵小猢猻，她嘻嘻笑湊近母親耳邊。

    “娘，說句不客氣的，我能從六皇子身上圖什么？沒我有錢，幫不了我生意，長得是還行，但比他好看的小倌兒多了去了，我為了他身敗名裂我犯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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