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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何婉儀是知道的,不過她那時候只是氣家里頭來了旁的女人,卻并不知道,那些女的,都是呂素素從勾欄里尋來的。 “放心,便是老太爺和老夫人不在了,還有老爺在。等著哪一日老爺歸天了,那時候嘉宏就大了,嫂子看不過眼,干脆跟著嘉宏過就是了。”說著,何婉儀又勸道:“嫂子若只管自己心里舒坦,一閉眼自己去了,可兩個孩子呢?嘉宏還好些,到底是個男丁,有四爺在,怎么也虧不了他。可妙容呢?她可是個女孩子。依著太太的性子,大哥的性子,八成是要續弦的,到時候有了后娘,萬一是個性子不好的,豈不是叫兩個孩子白白受了人磋磨,嫂子就忍心?” 竇氏一腔悲恨,還當真沒想這么許多,此番她本就熄了求死之心,如今更加堅定了活下去的信念,點點頭道:“多謝四奶奶了,你來看我,我真的很感激。”說著同翠兒道:“去,把大少爺和大姑娘叫過來。” 片刻后,朱嘉宏和朱妙容便紅著眼圈來了,他們雖小,但已經知事了,父親在外面養了個女人,母親想不開求死,這些事情,一件就夠小孩子承受了,兩件擱在一處,兄妹兩個卻是背過人抱頭痛哭了一場。 何婉儀自家當了娘,最是見不得小孩子這般沒精打采,眼中驚憂不安的,忙招招手道:“快過來,叫四嬸娘瞧瞧。” 朱妙容六七歲的模樣,眉眼細長,形貌隨了竇氏,都是一色的淑婉貞寧。再瞧朱嘉宏,卻是隨了朱兆文的相貌,黑眉黑眼,容色清俊。 何婉儀打量片刻,笑道:“你們兩個不要哭了,你們娘親已經答應四嬸娘了,以后再不會做傻事,你們也好好兒的,多陪陪你們娘親,開開心心地把日子過下去。” 朱妙容立時就落了淚,轉頭撲進竇氏的懷里哭出聲來,這一夜她受了極大的刺激,心里憋屈了許多委屈和害怕。 朱嘉宏已經有了小男子漢的意識,即便心里想,也沒有往前撲過去,只是攥緊了兩個小拳頭,發誓一般地說道:“娘放心,以后宏哥兒絕對不偷懶,好好讀書,以后考個狀元,叫娘親當個誥命夫人。” 竇氏一下子就笑了,抹了眼淚道:“好好,我就等著宏哥兒成材,也當回誥命夫人呢!” 從竇氏的院子里出來,太陽已經到了正當間,玉葉嗔道:“大奶奶好心留飯,偏奶奶非要回家去,一個廚房做出來的飯菜,難道還有不一樣的不成?” 何婉儀斜了玉葉一眼,罵道:“你這小妮子膽大包天了,敢管起我了。”說著笑道:“回吧,我算算時辰,四爺也該回去了,他必定是吃了一肚子的火氣,我回去陪他吃頓飯,好幫他解解憂。” 何婉儀不曾猜錯,朱兆平果然吃了一肚子的火氣回家去了。只是看見何婉儀一手扶腰,一手撫著高隆起來的肚子,立在廡廊下,滿臉溫婉的笑,不覺心里先軟了三分。 等著再看見,那女人察覺了他歸來時的狼狽不堪,眉眼間竟還閃出一絲調皮促狹的笑時,那心里的火氣仿佛遇到了傾盆大雨,一下子熄滅了。他緩和了臉色,上前去笑道:“你站在這兒做甚?可是在等我?” 何婉儀伸出手,笑道:“可不是,等著你吃飯呢!” 朱兆平下意識便去握住那只手,細膩,纖弱,仿佛無骨般令人愛不釋手。 何婉儀看他又發呆了,反手牽住他,將他拉進了花廳。 花廳里擺著一桌席面,中間擱了兩瓶十里香,朱兆平想起早晨時候喝的那碗難喝至極的解酒湯,不禁渾身打了個哆嗦,嘴巴里似乎又品到了那股怪味兒,忙搖搖頭道:“我可不喝酒了。”說著拉著何婉儀坐下。 何婉儀沖他呲牙笑了笑,招呼玉葉:“拿下去一瓶。” 朱兆平還是搖頭:“不喝不喝,玉葉,把這兩瓶都拿下去,換了一瓶石榴酒來。”看何婉儀瞪著自己,不覺苦笑道:“你這婦人最近好生怪異,以前我喝酒,你怪我醉醺醺的滿身酒味兒惹人厭,如今我不喝了,偏你又一直慫恿。” 何婉儀瞪眼:“我這不是看你難受,心想著叫你一醉解千憂嘛!真是不識好人心。” 朱兆平苦笑一聲:“拉倒吧,早上頭疼,還要喝難喝的醒酒湯,剛好點,就去了五福堂,又打又鬧的一上午,腦仁都疼死了。” 何婉儀吃驚道:“老爺和太太動手了?” 朱兆平忽地抿了抿唇,擺擺手叫丫頭們下去,才嘆了口氣,苦巴巴道:“可不是動手了,老爺把周mama的牙齒打掉了一顆,太太臉上也挨了幾巴掌,如今正腫得老高。太太呢,比老爺還厲害,把老爺那張臉都給撓花了,還壓斷了老爺一根肋骨。如今老爺躺在床上,不養個小半年,估計難下床。” 何婉儀聽得目瞪口呆,隨即腦子里就浮出了那種畫面,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朱兆平睨了她一眼,見她忙拿了手遮住了嘴,偏兩只眼睛彎彎如月,分明笑得合不攏嘴了。 “行了,要笑就笑吧,反正我們朱家門風不正,又不是頭回叫你笑話了。”朱兆平懶洋洋拿起酒瓶斟滿了一杯,抿了一口,嘆氣道:“也不知怎的,太太和老爺之間的情分竟到了這種地步,說是仇人也不為過了。” 何婉儀心里一動,忽地想起上輩子聽說過的傳言,不禁微微咬唇。 朱兆平一瞧她那模樣,就知道她嘴里又有話要說了,夾了一筷子蔥爆兔rou道:“說吧,還裝模作樣起來了。” --